第三十一章 相见欢(1/2)
仍然是修篁数丛。
依旧是菊花满园。
小呆买棹逆江而上回到峨嵋山区已整整七天了。
七天来他独坐江边守着黄土一坯朝迎晨曦暮送残阳。
渴了掬一江秋水饿了搞几株野菜。除外他就像一座化石般陷入了冥想。
他知道他这么做是没多大的意义所以他给自己一个期限——七天。
他要以七天的时间一刻也不离的陪着绮红。
陪着她看山、看水、望日出、听虫鸣。
因为传说中一个人在死后的七天内他的魂魄尚能凝聚也能感应他不愿她孤独、凄凉的渡过这七天所以他陪着她。
血已凝伤亦合。
这还得感谢展凤上回留下来的药要不然小呆必因伤口溃痒终至不治。
也亏得他根底颇佳历经数次劫难重创元数尚能支撑至今否则换成任何人恐早已死了三遍亦不止。
风在呜咽雨丝已落。
秋风秋雨最是断肠。
小呆站了起来因为七天已满现在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刻。
他不得不走只为李员外还在等他活着等他?还是死着等他?他不知道。
无论李员外是活着或死了他都会等。
因为小呆临走时已告诉了他自己一定会再回来。
虽然没有亲口所说但当他和他眼神交会的那一刹那他确信李员外已经明白。
这就是默契。
一种经过长久时间培养的默契。
船桅己现还是那艘载自己来此的船。
小呆沉默的在石砌小码头边等着它缓缓驶近。
他似乎已经可以听到船夫们豪迈的笑谑然而他原本僵凝的脸上却逐渐的升起一种肃杀之意。
因为经验告诉他这条船一定有着不寻常的人在里面。
这种感觉很难言传或许是种本能。
江湖待久了很多人都能事先嗅出危险的气息。
船愈近小呆内心那种有事生的感觉愈强烈甚至他已有些不自觉的轻颤。
有谁在船里?又有谁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来人是友?是敌?
这个时候“快手小呆”就算是铁打的罗汉吧?他也绝经不起任何激烈的拚杀。
毕竟经过连番战役之后新创和旧伤已让他的功力大打折扣连平日的三成也不到。
万一来人非友是敌他怎能抵挡再一次的搏杀?
小呆冷汗已现他也想到这个可怕的问题。
再狠、再强的敌人他都不怕然而现在他只能躲了起来躲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里。
因为他必须先观望来人是谁?
因为他必须留着有用之身去做复仇之举。
船停人现。
小呆证实了自己的直觉从枝叶的隙缝中他已看到坐丐帮第二把椅子的郝少峰及“八大天王”九人踩着极小心的步伐躲躲闪闪的散了开来。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小呆背脊凉他也终于相信丐帮的确是惹不起的谁要开罪了丐帮不幸和他们结了仇就如同冤的鬼缠身一样除了把他们暂尽杀绝外恐怕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当然搜遍了屋里屋外也找不到要找的人。
困为小呆在他们向屋内包抄的时候他已滑上了树干。
火苗窜升浓烟蔽天。
郝少峰失去了敌踪忿怒难当的居然下令火焚了房子这点小呆连想也想不到。
那精致的小屋美丽的盆栽还有那消磨了绮红一生的书库就在一把无情之火下付诸灰烬。
火烧着映红了小呆的双眼。
他知道这火必将延续它将一直烧边丐帮每一分舵。
然而他现在只能呆呆的看着它们烧烧掉了他唯一能够回忆的地方。
泪已流唇已破。
小呆心里暗自誓他必将重建这里可是他也知道他已无法把一切恢复原状。
毕竟也只有原来的屋子才装满了温馨和充满了对绮红的憧憬。
江水冰凉小呆的心却在燃烧。
要不是江水冰凉小呆真会被满腔怒火焚毁。
他整个人泅在水中身上绑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而绳子的那一颗却连在那条船上。
他不得不如此做。
他既没再战的能力也没有体力花上三个月的时候去翻山越岭。
所以他只有这个唯一能出去而又最省力的办法。
从落水到现在已整整二个时辰。
而这二个时辰里他所靠的就是复仇的意念。
否则深秋的季节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一直泡在冰冷的江水里。
星灿夜深。
眨着眼的星星像极了情人的眼睛。
不自觉的小呆又想起了那张虽不算美却给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脸。
为什么人往往在失去对方的时候怀念才一**涌现。
又为什么一切当要开始的时候希望已然幻灭?
小呆永远也想不通这些看似复杂却极其简单极其简单却又复杂难解的问题。
是不是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痛苦的不愿去想然而不想又怎么能渡过这漫漫长夜?
他不能闭上眼更不能让自己睡着。
因为江水汹涌随时都可以掩没一个脑筋不再活动的人。
所以他又只能想想船什么时候靠岸想船靠岸后怎么去打听某些人的生死。
李员外这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也这一辈子没睡过这么高贵、豪华、舒适的床。
当他的双眼一睁开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全身都痛痛得像似每一根骨头都碎了般。
然后就感觉温馨畅快每一个毛孔都熨贴极啦!
因为他的鼻孔嗅着的是一种似兰似麝的体香这种体香只有一个处子的身上才有。
而他裸露的肩窝正有一张滑腻、柔和、却极美丽冷艳的娇靥枕在上面。
所以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又痛、又舒服再加上一点点痒麻。
贪婪的深呼吸几下因为她的髻丝钻入他的鼻子终于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也惊醒了熟睡中的许佳蓉。
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李员外口不择言的说:“哎……对不起对不起你再睡再睡这次就是憋死我也不再打喷嚏……”
许佳蓉倏地抬起头惊喜、愕了一会道:“你醒啦?!”
贼笑一声李员外说:“早知道……嘿嘿……我宁原不要醒……”
白了他一眼许佳蓉又好气、又好笑说:“你……你这人怎么到了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你知不知道你受了多重的伤?昏睡了多久?”
兀自回味着什么李员外摇了摇头。
双手拢替他把被子拉好她说:“你五脏移了位右手肘脱臼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好在燕二少及时赶至再加上展姑娘妙手回春否则……哼你这条小命早就到阎罗王那应卯喽……”
“燕二少?!展姑娘?!怎……怎回事?”
接着许佳蓉便把李员外失去“空白”的地方颇为详尽的说一遍直把他听得冷汗直冒。
等到他一切弄明白后蓦然想起一个烦人的问题于是一张脸快成了个苦瓜。
许佳蓉一直瞧着他脸上的变化也一直研究他心里所想接着她笑了笑得有些捉狭。
“你……你笑什么?”李员外像做小偷被人捉到似的惶恐问。
“没什么我只是笑你这个人好像经常闹三角……”
“什……什么三角?”李员外差点晕了。
“三角恋爱啊!”许佳蓉歪着头强忍着笑说。
“什……什么意思?”
“好啦你也别装了我的大员外展凤姑娘早已经把她和你的一段‘假凤虚凰’说给我们听了你也别害臊其实那时候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二少他……”李员外差点咬到舌头。
“你想说什么?”许佳蓉笑了出来。
“我……我能说什么?我只想睡觉。”说完他真的闭上了眼并把被子蒙上了头。
老听人说起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句话。
李员外虽不是女人可是他已能体会出这个“公婆”还真是难见。
自从昨天夜里醒来后他就一直没再闭眼。
许佳蓉守在他旁边一个晚上毫无隐瞒的述说着自己的感情述说着燕二少和展风一段曲折甚至也告诉了他她明白李员外绝不是欧阳无双口中的淫徒。
她无疑是个敢爱、敢恨、敢说的女人。
碰上了一个这么美又这样么率真的女人李员外除了投降外他还能做什么?
毕竟人家为了他差些**毕竟人家为了他险些丧命在欧阳无双的剑下毕竟人家须臾不离的守在他的身旁三日三夜。
现在他在等着等着燕二少和展凤这封“公婆”。
痛苦的笑一声李员外对着许佳蓉道:“蓉姐姐。”
(喝还真快连蓉姐姐都喊了出来。)
“蓉姐姐待会……待会他们来了我……我该说些什么好?”
“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总不会说你仍然还爱着展姑娘吧?”
看样子李员外碰上了厉害的角色许佳蓉挖苦人的功夫可不比他差。
“唉你……你就饶了我行不?娘的这……这真是从何说起嘛……”
“你说什么?!”许佳蓉杏眼圆睁。
“说……我说什么呀!”李员外急忙否认。
“我明明听见你在骂人。”
骂人?
李员外傻了。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喜欢自己的幽默、诙谐。
怎么现在自己顺口一句粗话她就瞪起了眼睛?
“姑……姑奶奶我那……那只是口头蝉我怎么敢骂你又怎么舍得骂你……”
李员外苦着脸暗道:“娘的看样子以后可有我受了还不如早点打根绳子上吊去……”
四个人。一张床。
当然躺在床上的人只有李员外一个。
虽然事情谈开误会冰释但李员外面对着燕二少和展凤仍有着说不出来的别扭。
易容已除的燕二少为了缓和气氛故意叹了口气道:“怎么大员外莫非你还在想着那只兔子?”
“去你的下回……下回我就算饿死了也不抓兔子了免得兔子抓不着差点成了二少你的情敌可怜我打又打不过长得更没你帅所以所以只好拱手把这天仙似的美女让给你……”
李员外话还没说完突然现自己的大腿被人狠狠的扭了一把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要死啦……”许佳蓉横了他一眼娇笑道。
“我……我这是走的什么运嘛看样子以后连说话的自由也没啦……”李员外苦着脸摸着大腿。
展凤格格笑道:“大员外你现在走的可是桃花运哩蓉姑娘可得好好管管他呀他那双眼睛听说可达倒过不少姑娘家呢。”
李员外的眼睛闭了起来因为他又看到了许佳蓉的手伸了过来。
以前总是李员外吃女人的豆腐他没想到女人吃起男人的豆腐来更为可怕。
“好哇二少你……你有了新人马上就把咱这生死老友撇在一旁妈的!李员外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哇!”斗不过女人李员外只好找男人开火。
“老友记这可是黑天的冤枉我一直衷心的感谢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哩!”燕二少赶忙解释。
哼了一声李员外没有好气道:“嗯这句话还听的要不然咱这身伤可就不知找谁去诉苦了其实比起小呆来……”
想起了小呆李员外已失去了说笑的心情整张脸立时垮了下来。
上回望江楼一战小果奄奄一息落江那时好在被展凤救了起来然而这——
每个人都知道李员外和“快手小呆”的感情。
每个人当然也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于是欢笑不再。
空气像僵凝了下来而每个人的脸上也升起一种阴霾。
许久后展凤脑际灵光一闪。
“我想……我想我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她环视大家一眼后说:“既然绮红为他而死那么他抱着她离开后一定会回到‘峨嵋山’里因为他知道绮红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那么很有可能小呆也一定会把她埋在那里。”
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同意了她的看法。
然而这只是猜想没有证实谁也不敢保证。
“展抱山庄”里的人、丫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种掩抑不住的兴奋。
因为展凤已下令除了那一道横亘着前院和后院的围墙。
本来嘛有兄妹闹别扭会闹到这种程度再怎么说兄妹总归是兄妹岂有一辈子不相往来的道理。
可是令人担忧的却是大少爷展龙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在大家忙碌的拆着围的时候庄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只剩下一口气的人被抬着进来的客人。
当燕二少见到“鬼捕”铁成功的时候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展凤虽然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高明医术但看到了“鬼捕”也只能歉然的对燕二少摇了摇头。
这意思很明显她救不了他。
展凤都救不了的人恐怕神仙也一定救不了。
燕二少抱着“鬼捕”只剩下骨架的身体双手颤抖语音哽噻的在他耳边说:“老铁老铁你醒醒你醒醒啊……”
“鬼捕”勉力的睁开眼睛他看清了燕二少露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铁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逃了出来?展龙呢?展龙没和你一起吗?”
“二……少看……看到你我……我好高兴我已……已经证实的……的确是你那因妒生恨的哥……哥哥陷害你的……”
“老铁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只要告诉我燕荻把你们关在哪里?展龙是不是和你关在一起?”
“展龙本……本来是和我关……关在一起的……后……后来被移到一个我……我也不知道的……地方你……你告诉我燕荻的……儿子到……到底是……是怎么死的?……”
这世上有种人他们宁死也要追求真象尤其是办案拿人的他们绝不甘心怀有一丝疑问。
“鬼捕”正是这种人他要证实他要亲耳听燕二少说因为这件案子已是他最后也是永远无法结案的案子因此他怎能不弄明白而甘心瞑目纵然他有一百、一千个理由相信二少绝不是如燕获所说可是对一个小孩子的暴毙在情理与时间上也未免有着太多的巧合。
被一个人所怀疑又是被一个老朋友所怀疑一定是件十分令人心痛的事。
然而燕二少当然明白“鬼捕”是一个耿介正直的衙门捕头对于他的执着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老铁燕翎以项上人头作证。”
有种如释重袱的表情“鬼捕’惨然笑道:“既……既如此铁……铁某可安……安心的去了最……最怕欠……欠人……”
“鬼捕”死了他可说是为了燕二少而死。
因为他欠过他欠过他的救命之恩。
他也欠过展龙欠过展龙活命之恩。
他已对燕二少报答过了用他的生命。
然而对展龙呢?他又用了什么来报答?
“鬼捕”铁成功的死对燕二少来说无疑是一种沉种的打击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因为在知道一切始作确者是自己的哥哥后他已打消了复仇之念甚至已准备今生不再回“回燕山庄”。
燕荻可以不仁他绝对不能不义。
然而现在“鬼捕”死在他的怀中已让他不知所从。
他不能杀了自己的兄弟又不能不对亡友交待。
所以他已陷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中。
他紧扯着自己的头因为他已头痛得难以忍受。
展凤当然明白他现在内心的痛苦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燕二少已愤怒的想要杀人杀掉燕荻。
他的眼睛已让胸中的怒火烧红红得怕人。
他已站在檐下好久好久……
从展凤口中得知“鬼捕”的死因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瞪视着深秋灰蝉的长空动也不动。
经展凤检机“鬼捕”最少三个月未曾进食粒米所以他才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另外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可以让人肌肉萎缩痉挛的可怕的毒药。
无论是谁有如此残暴狠毒的心性都必须受到报应。
因此燕二少已有了决定一种痛苦得让他不得不去做的决定。
展凤一直默默的陪在一旁她想劝他不要去却无从劝起。
因为她知道像这种男人一旦有了决定就绝不是自己这种女人可以留得住的哪怕她有绝对的信心可以留住天下任何的男人。
于是她只能轻蹑的走到他的身旁用一种像似鼓励却又无奈的声调说:“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已包含了所有。
包括了对他的感情包括了对他的信心也包括了对他的祝福。
还有什么话能比这三个字更贴切?在这个时候。
风在林梢打着呼哨。
一声声听在人的耳朵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凄厉、麻的感觉。
这里是一处悬崖也是一座山的山顶。
它孤零零的耸立在群山怀抱中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燕翎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和燕荻两人一块从“回燕山庄”的后门沿着山道爬上这里来打鸟蛋。
现在他也孤零零的站在山顶承袭着山风回想着童年。
自记事开始燕翎就觉得燕获有着双重性格在人前他是个好哥哥在人后他总是欺食自己。
他从来就没有一件完整而属于自己的玩具因为每当他得到一件新玩具的时候做哥哥的燕获总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抢了去甚至毁得不成模样才还给自己。
到了启蒙的年龄这种情形更为明显每每当自己受到父母或先生夸赞一句事后就会受到他最严厉的指责踢打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可是他已学会了永远不敢在他面前有所表现的个性。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七岁的那年自己离开了家拜人师门为止。
如今他已站在此处有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他望着那条山道等着等着燕获上来。
他也知道当然燕获从管家钱老爹那得知自己曾回家留言后一定会赶来。
因为他们之间必须有个解决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解决。
奇怪的是愈到后来他忽然现自己胸中的怒火愈平淡平谈得甚至就想立刻下山。
如果说人和人必须用武力相争当然是一种惨剧。
就在燕翎几乎放弃一切仇恨的时候他已看到山下如飞而至的燕荻。
于是他的心立刻抑止不住的狂跳脸上的肌肉亦不觉的随着心跳起了一种痉挛。
是的他已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了没有看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同样是山风冷冽。
同样是儿时游地。
同样的二个人却不再年少。
燕获看起来十分冷静冷静得怕人。
燕翎眼中痛苦之色浓郁浓郁得似欲死掉。
他们彼此默默的盯视对方谁也不说话。
因为这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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