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恩情难了(1/2)
管宁道:“北京你去过北京吗?那可真是一处好地方虽然风沙吹在你身上却会使你感到温暖就像是……就像是慈母的手在轻轻抚弄着你的头似的。”
此刻他心中满是柔情蜜意是以说出话来言词也像是诗句一样。
凌影呆了一呆喃喃自语:“慈母的手在抚弄着你的头!呀……这是多么美呀!可是……唉我连这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管宁心弦一震暗道:“我怎地如此糊涂偏偏揭起人家心中的伤心之事。”
却见凌影凄然一笑又道:“我早就听人说过北京可是总没有机会喂我陪你回北京城好不好去看看你的家然后……然后我们再一起出来来做你应该做而还没有做的事。”
一面说着一面她却不禁垂下了头一朵红云便又自她颊边升起。
管宁只觉心中一甜将自已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些轻轻问道:
“真的?
凌影的头垂得更低了此刻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半分娇纵刁蛮的样子她低低地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回答:“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为什么还要问我?”
于是又是一阵幸福的沉默又是一阵含情的凝睇。
很久很久他们心里都没有去想别的事但是昏迷着的白袍书生突地沉重地喘息一声这一声喘息却将他们又惊回现实。
而忧郁的凌影此刻竞突又轻轻笑了起来她眼睛明亮地眨动一下似乎已忘记了自己悲惨的身世笑着说道:对了到了河北我还可带你去找一个奇人这位奇人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还是武林中有名的神医你朋友中的什么毒他也许能够看出来甚至能够替他解毒也说不定——”她语声微顿一笑又道:“当然我们要先回到你的家去看看你的爹爹妈妈让他们不要为你担心。”
此刻她就像是个温柔的妻子似的处处为他打算着。
管宁心中纵有千万件困惑难解之事在这似水的柔情中也不禁为之浑然忘去而换成无比幸福的憧憬。
于是他亦自柔声说道:“我们可以叫辆大车将他放在车上然后我们一人骑一匹马因为只有骑在马上才可以看到沿途的美丽风景——”说到这里他突地想起和他一起来的“囊儿”突地想起了“囊儿”那一双活泼而顽皮的眼睛便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
“可惜的是你没有看到囊儿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凌影了解他的悲伤也了解真正的悲伤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化解得开的便默默地倾听着他的话。倾听着他叙述“囊儿”的可爱。
于是你也了解到人在倾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是多么可爱的时候他心里该有一份多么沉重的悲哀。
他们一起走到床头俯视着犹自昏迷未醒的白袍书生这一对生具至性的少年男女在为自己的幸福高兴的时候却并未忘记别人的悲伤他们都知道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不但有着一身惊人的武功还一定有着一段惊人的往事而此刻他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像是一个平凡的人一样因此他们对他便有了一份浓厚的同情心虽然他们全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不但武功惊人往事惊人而竟是当今武林中最最惊人的人物。
人事多么奇妙他们此刻若是知道他是谁只怕他不会再有这份浓厚的同情心。
北京城这千古的名城就像是一个大情大性、大哭大笑、大喜大怒、大饮大食的豪杰之士一样冬天冷得怕人夏天却热得怕人。
管宁回到北京城的时候秋天已经过去漫天的雪花正替这座千古的名城酒上了一层银白的外衣。
虽然雪花漫天但是京城道上行人仍然是匆忙的。
他们夹杂在匆忙的行人里让马蹄悠闲地踏在积血的宫道上因为他们知道北京城已将到了又何须再匆忙。
穿着价值千金的貂袭骑千里选一的骏马伴着如花似玉的佳人眼看自己的故乡在望呀——管宁此刻真是率福的人路上的人谁不侧目羡慕地向这翩翩公子望上两眼。
而凌影呢?虽然是冬天虽然欧送着漫天雪花的北风映在人身上已有刺骨的寒意;但是她的心却像是在春天一样因此她檀唇烘日媚体迎风含娇细话乍笑还嗔也像在春风中一样。
车轮滚过已将凝结成冰的积雪辗起一道细碎的冰花。马蹄踏在雪地上蹄声中像是充满喜悦之意突地——凌影娇呼一声:“北京城到了!”
管宁抬起头北京城雄伟的城墙已遥遥在望于是便也喜悦地低呼一声:“北京城到了!”
这漫长的旅途中他虽然受了他一生中从未享过的似水柔情但是夜深梦回小窗凝睇价值的时候他还是未能忘去四明山庄中那一段血渍淋淋的凄惨之事所以他小心地将那串“如意青钱”中的青钱摘下一枚于是——他开始更深的了解武学一道的深奥绝不是自己能够梦想得到的自己以前所学的武功在武学中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这枚青钱的柔绢绢上面写满了天下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内功奥秘夜深之中他像是临考前的秀才似的整夜地研究着这种奥妙心法的时候便没有什么困难。
一天两天……
白天车行不断旅途甚为劳碌晚上他却彻夜不眠研习着武林中至深至奥的内功心法奇怪的是他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如此劳碌精神不但丝毫没有困倦反而比以前更焕。直到天气很冷的时候他中夜不眠衣裳单薄地深夜独坐也没感觉到寒意。
因此他知道自己的辛勤没有白费也知道这串“如意青钱”之所以能够被天下武林中人视为至宝不惜以性命交换的原因了。
但是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要向一中终日厮守又是自己心目中所爱的人隐藏—件秘密却又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把这件秘密说出来说给凌影知道。
但他又不止一次地忍住了因为他心底有一份自己不愿解释的恐惧他生怕这串“如意青钱”会在他和凌影之间造成一道阴影在这段漫长的旅途上曾经用了许多方法向许多武林中人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的结果全都一样那就是多年以来“如意青钱”是不样之物的传言已在江湖中流传很广。
何况纵非如此他也觉得不该将这件秘密说出来因为她依然是自己最最亲的人可是这—串“如意青钱”认真说来此刻尚非自己所有而他也立下决心迟早一日自己总该将它交回原主—-公孙左足他有时甚至会责备自己不该独自研习这“如意青钱”上的武功但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却又使得他为自己解释:“这串如意青钱是在我交还给公孙左足之后又被他抛在地上我才拾到的呀。
此刻他望着北京城雄锦巍峨的城墙一时又忘去了这许多令他烦恼的事他心中喜悦地感叹一声暗自付道:“游子终于回到家了!”
抬目望去北京城不正像已张开手臂在迎接他的归来吗?
斗进入城门凌影不禁又为之喜悦地娇晚一声满天的花下一条宽阔平直的道路笔直地铺向远方道路两旁的树木虽已凋落但密校纵干依稀仍可想见春夏之时浓荫匝地、夹道成荫的盛景。
树干后面有依次栉比的店家店门前多半持着一层厚重的棉布门帘—个手里捧着一壶水烟、满头白如银的老人推着一辆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火炉的手车悠闲地倚在纵结的树干上吸着一口水烟便唬亮地喊一声“烤白薯——”嘹亮的喊声在寒风中传出老远让听的人都不自觉地享受到一份热烘烘的暖意。
这是一座多么纯朴、多么美丽的城市久惯于江湖风物的凌影骤然见着这城市心胸中的热血不禁也随着这老人真纯简单的喊声飞扬了起来飞扬在漫天寒风的雪花里。
这就是任何一个人初到北京的感觉而千百年来这份感觉也从未有过差异就只是这匆匆一瞥就只这一句纯朴的呼声就只这一纯朴的老人已足以使你对北京留下一个永生难以磨灭的印象。
一辆四面严盖着风篷的四马大车从一条斜路上急驰而来赶车的车夫一身青布短棉袄精神抖擞地挥动着马鞭突地一眼瞥见管宁口中便立刻“得儿”呼哨一声左手一勒马疆马车候地停住他张开大口哈哈直乐一面大声叫道:“呀管公子你老可回来啦?
这不是快有两年了吗?噢!两年可真不短呀难为你老还记得北京城还记得回来!”
管宁勒马一笑笑容中不禁有些得意他心中想的却是:“两年来北京城还没有忘了我。”扬鞭一笑朗声说道:“飞车老三难为你还记得我——”话声未了马车的风篷一扬车窗大开从窗中探出个满头珠翠的螓来数道抛波一起盯在管宁脸上齐地娇声唤道;“管公子真的是您回来了呀?可真把我们想死了前些天西城的金大少卷帘子胡同的齐三少爷还都在提着您哪!这些日子您是到哪儿了呀也不写封信回来给我们您看您都瘦了外面虽然好可总比不上家里呀!”
燕语莺声顿时乱做一处远远立马一旁的凌影看到眼里听在耳里心中真不是什么滋味幸好没有多久赶车的飞车老三扬鞭一呼这辆四马大车便又带满车丽人绝尘而去。
于是等管宁再赶马到她身旁的时候她便不禁望眼微嗔柳眉重掣地娇嗔道:“难怪你那么着急地要回北京城来原来有这么多人等你。”突地语声一变尖着嗓子道:“你看看你这么瘦要是不再回来呀就要变成瘦猴子了。”
说到后来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因为她此时虽有妒意却不是善妒的泼妇因之还能笑得出来。
就在这温馨的笑声中他们又穿过许多街道在这些街道上。
不时有人向管宁打着招呼有的快马扬鞭锦衣狐袭的九城侠少听到管公子回城的消息也多快马赶来候在道旁含笑叙阔也有的轻袍缓带温文尔雅的京城名士和他对面相逢便也驻足向人寒暄道:“管兄近来可有什么佳作?”
凌影直到此刻才第一次看到管宁真正的欢笑她开始知道他是属于北京城的这正如北京城也属于他的一样。
终于他们走人一条宽阔的胡同里。
胡同的南方是两扇红漆的大门大门口有两座高大的石狮子像是终都没有移动似的默默地相对蹲踞着。
凌影心念一动暗付道:“这就是他的家吧!”
她一路上都在幻想着自己走入他家时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而此刻已走到了他的家不知怎地她心中却有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这心高气傲的少女走过许多地方会过许多成名人物但是她生出这种感觉此刻却是生平第一次。
于是她躇踌地停下马来低声道:你回家吧我在外面找个地方等你。”
管宁一楞再也想不到此刻她会说出这句话来讷讷说道:“这又何苦这又何苦……我在家里最多耽搁三日便和你一起到妙峰山去拜访那位武林名医你……不是和我说好了吗?”
凌影微勒缰绳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缓缓伸出手扶着身旁的车辕这辆车里正静躺着那神秘而失去记忆的白袍书生这武林一代高手此刻却连站起来都不能够。
管宁一手抚摸着前额一手接着谈青色的马缰他胯下的良驹也像是知道已回到故居之地不住地昂嘶着。
蓦地——朱红的大门旁一道侧门“呀”地开了门内传出一阵娇柔的笑语随之走出三五个手挽竹篮、紫缎短袄、青巾包头的妙龄少女来一眼望见管宁齐地娇唤一声脱口叫道:“少爷回来了。”
其中一个头挽双髻的管事丫环抿嘴一笑声音突地转低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听见:“你路走得真慢比管福整整慢了一个多月。”
管宁微微一笑飞身下了马走到凌影马前一手挽起嚼环再也不说一句话向大门走了过去马上凌影微启樱唇像是说什么却又忍住了默默坐在马上打量着从门内走出的这些少女。
而这些少女也在呆呆地望着她她们再也想不到自家的公子会做人家牵马的马夫。
“这位姑娘是谁呢?”
大家心里都在这么想管宁也从她们吃惊面色中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干咳一声故意板起脸来沉声喝道:“还不快去开门呢?”
少女们齐弓腰一“福”杂乱地跑进去跑到门口忍不住爆起一阵笑声似乎有人在笑着说道:“公子回来了还带回一位媳妇人喝那可真漂亮着哪。”
于是朱红的大门开了公子回家的消息立刻传遍全宅这富豪之家中上至管事下至伙夫就都一窝蜂似的迎了出来。
身世孤苦、长于深山的凌影出道虽已有一段不短的时日但所接触的不是刀头舔血的草泽豪雄便是快意恩仇的武林侠士这些人纵然腰缠万贯但又怎有和这种世泽绵长的世家巨族相比。
是以她陡然接触到这些豪富世家的富贵气象心中难免有些煌然失措就生像是有一只小鹿在她心中乱闯似的。
但是她面上却绝不将这种煌然失措的感觉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家奴七手八脚地接着行李七口八舌地问着平安有的伸长脖子往那辆大车中探视一面问道:“公子车子里面是不是你的朋友?”
有的却将目光四扫问道:囊儿呢?这小顽皮到哪儿去了?”
这一句问话使得管宁从骤回故宅欢会故人的欢乐中惊醒过来。
他心头一震倏然忆起囊儿临死前的凄惨笑容他临死前向自己的说话低头膀然半晌沉声道:“杜姑娘呢?”
站在他身旁的便是被他打先回家来的管福闻言似乎一楞半晌方自回过意来低头黯然半晌赔笑答道:“公子你敢情说的是文香吧?”
他在奇怪公子怎会将一个内宅的丫环称为“姑娘”他却不知道管宁心感囊儿对自己的恩情又怎能将他的姐姐看成奴婢呢?何况从那次事后他已看出这姐弟两人屈身为奴必定有一段隐情面他们姐弟虽然对自己身世讳莫如深却也必定有一段不见的来历。
管宁微微颇目光四下搜索着却听管福又道:“方才公子回来的时候文香也跑了出来站在那边屋檐下面朝这边来不知怎地突然掩着脸跑到后面去了大概是突然头痛了吧?”
管宁嗯了一声心中却不禁大奇忖道:“她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她已知道‘囊儿’的凶讯?但是这似乎没有可能呀?她看不到弟弟至少也该询问才是。”
他心中又开始兴起了疑惑但是等到内宅有人传出老夫人的话让他立刻进去的时候他便只得暂时将心中的疑念放下。
慈亲的垂询使得他饱经风霜的心情像是被水洗涤了一遍。
这一双富寿双全的老人虽然惊异自己的爱子怎会带回一个少女但是他们的心已被爱子归家的欣慰充满再也没有心情去想别的只是不断地用慈蔼声说道:“下次出去可再不能一去就这么久了这些日子来你看到些什么?经历些什么?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年轻人出去走走也好可是‘亲在不远游’你难道都忘了吗?”
管宁垂答应着将自已所见所闻选择了一些欢悦的事说了出来他当然不会说起“四明山庄”中的事更不会说起自己已涉入武林恩怨。
拜见过双亲安排好白袍书生的养伤之处又将凌影带到后园中一栋精致的书房让她洗一统多日的风尘劳顿。
然后他回到书房找了个懂事丫环叫她把“杜姑娘”找来。
他不安地在房中跟着步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说出囊儿的凶讯又想起囊儿临死之际还没有说完的话不禁暗自寻思:“他还有什么要我做呢!不论是什么事这纵然赴汤蹈火也得替他做到。·.’’。
唤人的丫环回来却没有带回“杜姑娘”皱着眉说道:“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关起房门在房里我说公子叫她她理也不理。”
言下对这位“杜姑娘”大有责备之意恨不得“公子”立刻叫管事炉去痛骂她一顿才对心思。
管宁心中却为之一懔考虑一会毅然道:带我到她那里去。”
公子要亲自到丫环的房间在这里富豪世家之中确是闻所末闻说话中管宁自己走到她门口的时候脚步也不禁为之踌躇起来但心念一转又长叹一声付道:“管宁呀管宁你在囊儿临死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他什么话他为你丧失了生命你却连这些许嫌疑都要避讳……”
一念至此他挥手喝退了跟在身旁的丫头大步走到门口伸手轻轻敲了敲门庄容站在门外沉声说道:“杜姑娘是我来了。”
门内一个娇柔的声音低沉着说道:进来!”
管宁又踌躇半晌终于推开了房门艰难地抬起脚步走了进去著不是他生具至性对“义”之一字远比“礼”字看得重些他便再也没有勇气跨人这间房门一步。
巨大的阴影是黯暗的管宁目光一转只见这“杜姑娘”正当门而立云鬓松乱屋目之中隐含泪光身上竞穿的是一身黑缎劲装满面凄惋悲愤之色一言不地望着自已。
他不禁为之一楞哪知道“杜姑娘”突地冷冷一笑缓缓道:公子光临有何吩咐?还请公子快些说出来否则……婢子么不敢屈留公子大驾!”
语声虽然娇柔却是冰冷的管宁无奈何地苦笑一下沉声道:“在下前来确是有些事要告诉姑娘……”
他语声微顿却见她仍然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让自已进去的意思便只得长叹一声硬着头皮将自已如何上了“四明山庄”如何遇着那等奇诡之事以及“囊儿”如何死的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说到后来他已是满身大汗自觉自己平生说话从未有过此刻更费力的。
这“杜姑娘”却仍然呆立着一双明眸失神地望着门外就像是一尊石像似的面上木然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
管宁不禁从心底升出一阵寒意。这少女听了自己的话原该失声痛哭的此刻为何大反常态?
哪知他心中怔仲不已哪知这少女竞突地惨呼一声转身扑到床边一个小几前面口中不断地低声自语:“爹爹不孝的女儿对不住你老人家……对不住你老人家……”
声音凄惨悲愤有如九冬猿啼。
管宁呆呆地楞了一会两颗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道:“姑娘……姑娘……”
可是下面的话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缓步走了两步他目光一转心中突又一征那床边的小几上竟放着一个尺许长的白木灵位赫然写道:“金丸铁剑杜守仓总镖头之灵”!而灵位前面却放着一盘金光闪烁的弹丸和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
黯淡的微光照着这张灵位这金丸这铁剑也照着悲凄号哭的少女不住起伏的肩膀使得这充满哀痛之意的房间更平添了几许凄凉森冷之气管宁只觉自己心胸之中沉重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伸手一抹泪痕沉声低语道:“姑娘囊儿虽死……唉姑娘如有深仇小可虽然不才却……”
他期艾着心中思潮如涌竟不能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但他此刻已经知道这姐弟两人的身上必定隐藏着一段血海深仇而他也下了决心要替他们将这段深仇报了。
哪知道少女哭声突地一顿雹然站起身来拿起几上的长剑笔直地送到管宁面前管宁失神地望着剑尖在自己面前颤动也感觉到面前的森森剑气但却丝毫没有移动一下因为这少女此刻纵然要将他一剑杀死他也不会闪避的。
暗影之中只见这少女轩眉似剑蹬目如铃目光中满是悲愤怨毒之色管宁不禁长叹一声缓缓地道:“令弟虽非在下所杀但却实因在下而死杜姑娘若要为令弟复仇唉——就请将在下一举杀却在下亦是死而无怨。”
他自忖这少女悲愤之中此举必是已将褒儿惨死的责任怪到自己身上哪知他语声方了眼前剑光突地一闪这少女手腕一抖长剑凌空一转打了个圈突然伸出拇、食两指电也似的捏住剑尖这长剑变成剑柄在前剑尖在后管宁怔了一怔只见这少女冷“哼”一声却将剑柄塞在自己手里一面冷笑着道:“我姐弟生来苦命幸蒙公子收留才算有了托身之处爱儿惨死这只怪我不能维护弱弟又怎能怪得了公子。”
她语句虽然说得极为凄婉但语声却是冰冷生硬的语气中亦满含愤意管宁不禁又为之一呆他从未听过有人竟会用这样的语声、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听她语声微顿竞又冷笑一声道:“只是杜宇却要斗胆请问公子一句我那苦命的弟弟究竟是怎样死的?若是公子不愿回答只管将杜宇也一并杀死好了犯不着……犯不着……”
说到此处她竟又忍不住微微啜泣起来竟不能再说下去。
管宁不禁大奇不知道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沉吟半晌沉声道:“令弟死因方才在下己告知姑娘此事在下已是负疚良多对姑娘所说怎会有半宇虚言姑娘若是——”他话犹未了这少女杜宇却竞又冷笑接口道:“公于是聪明人可是却未免将别人都看得太笨了公子既然想帮着她将我们杜家的人都斩草除根那么……那么又何必留下我一个苦命的女子我……我是心秆情愿地死在公子手上……”
手腕一拧管宁连退两步让开她笔直送到自己手上的剑柄呆呆地望着她只贝她面上泪痕未干啜泣未止但却又强自将这份悲哀隐藏在冷笑中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态呢?管宁只觉自己心中思潮纠结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暗问自己:“她是谁?为什么要将杜家的人轩草除根!”
抬目望去杜宇也正瞬也不瞬望着自己她的一双秋波中竞像是缠结着好几许难以分化的情感不禁长叹一声沉声说道:姑娘所说的话在下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在下却知道其中必定有一段隐情姑娘也定有一些误会姑娘若信得过在下不妨说出来只要在下有能尽力之处唉——刚刚在下已说过便是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的。”
杜宇星眸微闪却仍直视在管宁面上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似的。
良久良久——她方自缓缓地说:“囊儿是不是被那和你一起回来的女子杀死的?”
语声之缓慢沉重生像是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花了她许多气刀。
管宁心中却不禁为之一震脱口道:“姑娘你说的是什么?”
杜宇目光一转又复充满怨毒之色冷哼一声沉声说道:“她叫凌影——”语声一顿瞪目又道:“是不是?”
“凌影”这名字出自杜宇之口听入管宁之耳管宁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只觉杜宇在说这名字的时候语气之中怨毒之意沉重浓厚难以描述心中大惊付道:“她怎的知道她的名字?”
这第一个“她”指的是杜宇第二个“她”字指的自然是那已和他互生情愫的凌影了。
心念一转又忖道:难道她与她之间竞有着什么仇恨不成?”
目光拾处只见杜宇冷冷地望着自己一字一字地接着又自说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管宁茫然地摇了摇头杜宇冷冷又道:“她就是杀死我爹爹的仇人——也就是杀死囊儿的人——是不是?”
这三句话说得语气越沉重缓慢管宁听来只觉话中句句字字都有如千斤铁锤一般击在自己心上只听她冷冷再说了一遍……
“令弟确非她所杀……令弟怎会是她所杀……她怎么杀死囊儿……”此刻他心中乱如麻一句意义相同的话竞反来复去地说了三次。杜宇突地凄然一笑无限凄惋地说道:你又何必再为她隐瞒我亲眼见她杀死了爹爹虽非亲眼见她杀死囊儿但——”管宁’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若再如此此事误会更深干咳一声截断了杜宇的话一挺胸膛朗声说道:管宁幼读圣贤之书平生自问从未说过一句欺人之话姑娘若信得过管宁便请相信令弟确非她所杀死——”杜宇微微一楞只觉面前这少年语气之中正义凛然教人无从不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目光一垂管宁坚定地点了点头又自接道:“至于令尊之死——唉她年纪尚轻出道江湖也没多久只怕姑娘误认也末可根本不知其中的事说话便也不能确定。”
杜宇双目一抬目光连连闪动泪光又复莹然猛听“呛啷”一声她手中的长剑已落在地上。
暮色已重房中也就更为阴暗她呆呆地停立半晌忽地连退数步扑地坐到床侧凝目门外沉重的阴影凄然一叹缓缓说道:
“七年前一个晚上爹爹、囊儿和我一起坐在紫藤花的花架下面月亮的光将紫藤花架的影子长长地映在我和爹爹身上妈妈端了盘新开的西瓜放在紫藤花的架子上晚风里也混合着花香瓜香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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