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引蛇出洞(1/2)
紫衣侯神情并非暴怒,反而十分柔和,柔和得如同泉水轻轻流过,带起人心一片战栗。他慢慢起身,动作极度优雅,紫色袍袖轻盈得如同轻薄蝶翼,可远观这一切小蝶浑身顿时就打起了寒战,她下意识地拉住了江小楼袖子:“小姐——”
江小楼并未瞧她一眼,只是端起盘旋了许久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对面那张完美无缺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笑。
刚刚雪狼明明好端端地他身边坐着,可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一样地冲过去,没有他命令,雪狼是不会轻举妄动,紫衣侯站起身,拱手向杨阁老道:“抱歉,是我管教无方。”
杨阁老指着那堪堪被护卫拉住雪狼,气得浑身发抖:“你不知道,我飞将军值多少银子?仅仅是因为输了一场比赛,竟然如此没脸!放狼咬人,紫衣侯,你真是天底下大笑话!”
紫衣侯那双细长上挑丹凤眼微微眯起,似流转出些许暴戾之气。纵然如此,他也依旧是一个风华绝代美男子。此刻,他目光渐渐转向了江小楼,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神情。
明明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比腊月寒霜还要冰冷。那一丝笑意江小楼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笑。
江小楼很清楚,紫衣侯十分喜爱雪狼,超过身边一切人和事物。于是他露出那样表情,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她撕个粉碎。
一个弱质纤纤女子,伸出那只白皙柔嫩手,咔哒一声,拧断了萧冠雪神经。她实是聪明极了,深深知道如何能够激怒萧冠雪,她也狂妄极了,坦然面对那双不怒而威、寒气逼人眼睛,不过笑吟吟地望着对方,眉眼生春地说一句:哎呀,被你发现了。
江小楼面上含着淡淡笑容,口中却劝说道:“阁老,算了,这鸡已经死了,现再责备侯爷,只怕也是于事无补。”
杨阁老却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地道:“这事你别管了,他这是欺人太甚!我告诉你萧冠雪,不要以为陛下宠爱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斗鸡比赛明明就是你输了,可你却纵容自己爱宠吞吃了我飞将军,你看我会不会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人家都说年纪大了,一是容易变得像个小孩,二是很容易着急上火。江小楼递上一杯茶,轻言细语:“阁老,勿要生气,这不过是微末小事。”
“什么小事?”杨阁老一下子提高音量,也顾不得众人都瞧,只一味怒指着紫衣侯痛骂道:“这等狗东西,连我飞将军都敢吃掉,还有什么不敢!萧冠雪,给我赔飞将军命来,否则我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素来稳重杨阁老居然会出现这样蓬勃怒意,王鹤彻底愣住了,他不解地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就是一只鸡。”
吴子都捅了他一下,低声道:“点噤声,你不是不知道,杨阁老就是属鸡!紫衣侯这只狼可真是太过分了,当着阁老面吞了那只鸡,其中寓意不问可知,难怪阁老如此愤怒,纵然是我怕也忍不下这口气……”
萧冠雪轻轻一叹:“阁老,我愿意赔偿你五千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斗鸡可真是价值千金,一出手就是五千两。
杨阁老冷哼一声道:“你知道飞将军给我赢了多少钱,何况这不是钱问题!”
萧冠雪慢条斯理地到:“如果阁老还嫌不够,那就再加一万两,来人。”两名黑衣护卫立刻步上来,萧冠雪看着那雪狼,神色从容,淡漠如冰:“犯了错就不能被原谅。”
护卫已经明白过来,有些不忍地看着雪狼,而雪狼刚刚吞吃了飞将军,正洋洋得意之间,正预备回到主人身边,不料寒光一闪,两把长剑同时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去了雪狼头颅,一时鲜血狂喷,护卫一头一脸都是狼血,连长剑都隐隐颤抖。
紫衣侯目光没有瞧任何人,只是看着江小楼。
江小楼微微一笑,神色如春水,婉转轻柔。
那颗狼头骨碌碌一直滚啊滚,终滚到了杨阁老脚下。他面色一变,看着紫衣侯,眯起眼睛道:“这就是你处置方式?”
紫衣侯冰雪般唇畔只有浅笑:“得罪了阁老,只能以死谢罪。一头不听管束牲畜,早该死了。”这样说着,他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江小楼,流露出若有所思神情。
江小楼眼角弯起,笑容却甜:“是啊,既然侯爷如此知错能改,您就大人大量,原谅他一回吧。”
杨阁老看看那倒地庞然大物,又瞧瞧众人惊悚眼神,叹了口气:“算了。”说完,他甩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紫衣侯步入场中,冰凉手指轻轻落雪狼光滑皮毛上,却有一双镶嵌着珍珠绣鞋缓缓走到他身侧,满带惋惜道:“听说这狼是侯爷亲手养大,日夜随扈,谁知竟落到今日下场,真是可惜。”
紫衣侯抬起眸子,静静望了江小楼一眼。阳光下,她面孔近似透明,漆黑眼睛带着神秘莫测光芒。
“江小楼,你果然知道每个人弱点是什么。”他轻轻叹息着,犹如对情人低语。
江小楼只是和静微笑:“侯爷过奖,从今往后可要管束好身边畜生,否则会给您带来大麻烦。”
还未来得及离开众人都用惊讶眼神看着这两人,男人俊美绝俗,女子美貌倾城,然而他们两人之间流转气氛怎么都不像才子佳人一见钟情暧昧,倒像是即将展开疯狂搏杀残酷现场。
终,江小楼轻声吩咐道:“小蝶,周老板答应给我预备狼皮应当备好了吧,等过冬时候做一件大髦,必定极暖和。”
紫衣侯目光冰凉地盯着她,似乎把她美丽脸一寸寸凌迟开来。
江小楼翩然离去,紫衣侯脸上笑容终于消失:“带着雪狼尸体,回去吧。”
回到府上,紫衣侯立刻命人剖开雪狼尸体。检查结果发现,雪狼肚子里,飞将军头部羽毛上粘了香喷喷猪油,厚厚两层,那浓腻味道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
紫衣侯愕然片刻,终于明白过来,他用修长如玉手指拈起一杯酒,兀自笑得不可自抑:“江小楼啊……”
萧冠雪懂得欣赏每个女人独特之处,但仅止于此,当她们失去了观赏价值,就会变成裹着红粉骷髅,变得叫人心生厌烦。当他对一个女人感到厌倦时候,这个女人生命也将就此终结。然而现,他对江小楼很感兴趣,这种兴趣已经超越了他对其他一切事物关心。
当然,这只是因为她给他一种很特别感觉,独一无二。
江小楼走出斗鸡场不久,马车迎面便遇上了谢连城。
他看着她,沉静眼睛面带微笑:“今天玩得开心吗?”
江小楼一愣,随即轻展笑颜:“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谢连城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他纵狼伤人,确应当吸取教训。只是你这样做,反倒挑起他对你兴趣,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每个玩火人必须做好充足心理准备,否则——”
见对方对一切了若指掌,江小楼不答反问道:“铺子里生意如何?”
“一切都好。”
“谢伯父近身体如何?”
“没事,他只是挂念你。”
江小楼点头,“改日我会去府上看望他。不过,谢大公子今天特意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轻风悄悄拂过,卷起沙尘漫天,几乎迷了人心,谢连城看着江小楼,深潭般眼睛含着动人光芒,口中道:“庆王府不是一个易相与地方,要千万小心。”
江小楼缓缓垂眼,脸色未变:“还有呢?”
谢连城继续道:“庆王颇得帝王宠爱,其他皇子为求他皇帝面前美言,多方巴结、急于攀附。他们都是庆王府上常客,你要小心回避这些人,尤其是……太子。”
太子是秦思主子,他没有当众与江小楼计较,一方面是此事是没有动摇他根本,而另一方面是他自持身份,不屑与她为难,但如果江小楼整天他跟前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要跟她算算总帐。别提如今太子身边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
江小楼却是不以为意地自嘲道:“你瞧,我身边到处都是敌人,还真是危机四伏。”
谢连城神色认真:“你知道就好。”
江小楼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不主动找麻烦,麻烦自己来找我,既如此,何妨拼个鱼死网破。”她说话时候语气格外森冷,竟与往日大不相同。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霞光漫天,印着江小楼眉目,苍白面上泛出淡淡金色,看起来越发夺目。
谢连城看着她,静默了许久:“郦小姐死……对你打击很大。”
江小楼一愣,眼里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却转瞬定了神,只淡笑道:“不要胡说,我很好。”
谢连城轻轻弯起嘴角,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神情:“若你很好,便不会露出这样悲伤表情。她去世之后,你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过吧。一个不会哭人,没法宣泄内心痛苦,只会越加愤怒和绝望。”
江小楼怔住,立刻瞪向楚汉,楚汉连忙一缩脖子:“小姐,您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对公子说!”
谢连城语气轻缓道:“不要怪他,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她垂眸,心中对他关怀并非无动于衷,终只是微笑道:“铺子暂且拜托给你,我会处理完庆王府事,不会劳烦你很久。”
霞光稀疏,光束透过道路两旁树影,轻轻拂过她面上,她眼底有水光,却无一丝泪意。长久以来,她拼全力去对付自己敌人,忽略了对好友照顾和关怀,如果她能好好倾听雪凝心声,事情可不可以重头再来?
他眸子定定地望着她,眼底明亮:“记住,不是你错……”
她怔了一下,旋即低头,逐渐昏暗天色掩住了她有些颤抖眼睫,也将她真心全部掩埋。他只听见她声音淡漠地道:“多谢你关心,我该走了。”
谢连城闻言,呼吸窒了一下,才道:“保重。”
他声音沉稳好听,一路望进他瞳底,只见到烟波深深,眸光温柔,她心头蓦地一颤,下意识地放下了帘子,隔绝了他目光。
他目送着马车离去,却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怀安轻咳一声,他才醒过神来,道:“你做什么?”
怀安笑嘻嘻地道:“公子这么喜欢江小姐,为什么不把她留谢家呢?”
谢连城唇角划过一丝淡淡笑意:“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做事、要走路,如果你真心关怀一个人,就不应当总是她前面拦着。与其做她拦路虎,不如想方设法成为扶云梯,你明白吗?”
怀安当然不明白,也根本无法理解谢连城想法,只是傻站着,满脸懵懂。
江小楼回府,正巧碰见太子车驾从庆王府门前离开。她远远地看着,神色若有所思。小蝶略感惊诧,问道:“小姐,您想什么?”
江小楼收回目光,神色如常:“不,没什么。”
马车里太子放下帘子,台阶上素服美人便也消失了,他漫不经心地问身边随从道:“庆王妃身边义女——是叫江小楼吧?”
“是,太子好记性。”
太子细细思索起来,江小楼这个名字倒很是熟悉,仿佛哪里听过。随从低声提醒道:“太子爷您忘了,当初秦大人曾经说过他与江家有旧怨,江小楼便是他仇人,想来秦大人死……恐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外人不知道秦思到底哪里,只知道他失踪了,便只能做死亡论处。
太子闻言,不自觉地想起那双明媚眼睛,清澈如水目光,以及脸上一副春风般笑容。
“当初把那些事情揭出来,除了杨阁老功劳外,这江小楼亦是功不可没?”
随从立刻回答:“是,太子。”
太子点头,闭目靠坐团引枕上,那张美丽面孔越发清晰。
真没想到,短短数日间江小楼竟然能攀附上庆王府,而庆王妃竟然也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她作义女,这一点足以证明她有独特之处。
刚刚她明明是向他望过来,毫不掩饰。
寻常女子瞧见他不是羞涩就是畏惧,她倒是胆大如斯。
即便是惊鸿一瞥,他也清清楚楚瞧见对方眼底审视。
她目究竟是什么?
权势、富贵,亦或是……
回到太子府,刚过大门,一身素白衣裙谢瑜轻盈地走过来,面上含着柔情似水笑意:“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将她扶起来,满脸怜爱地道:“瑜儿今天怎么这里等着我?”
谢瑜只是笑道:“听说太子出去了,我便一直这里守着,希望能够早点见到太子。”
“喔,这么想我?”太子表现出极大欣慰。
谢瑜只是含羞带怯地一笑,直到把太子迎入自己房中,才吐气如兰地道:“我亲手为太子殿下缝制了一条腰带,您瞧瞧。”
整条腰带用辟邪金线绣出翩然欲飞云纹,带钩是通体碧绿龙形翡翠,饰以荧光发亮白珠点缀,比宫中绣娘作品都精细百倍。
太子端详一阵,不由赞道:“果然是好针脚,又很细心,做得很漂亮,替我带上吧。”他主动解下自己原先腰带,换上了谢瑜这一条,低头瞧瞧,嘴角笑意深,“这绣活儿做得很好,可是名家教导?”
谢瑜脸上仿佛多了几分欢喜,羞红了面孔:“殿下说不错,幼年时候也是请了名师教导过,只可惜这两年有些生疏了……”
太子对这份亲手制作礼物大为满意,一时并未注意到她回答。谢瑜眸子里暗光流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是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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