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引蛇出洞（2/2）
太子摇头，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我是去庆王府上。”
谢瑜呼吸轻轻顿了一下，等到太子望她，却又轻轻笑了：“喔，原来是庆王府上。”
见她低头沉思，似有难言之语，太子心头一动：“怎么，庆王府有什么古怪？”
谢瑜眼眸幽深，贝齿轻轻咬住唇瓣，不多时竟见一片青白，道：“不敢，我只是听说庆王妃收了一个年轻女孩子做义女——”
“这话倒是不错，庆王还跟我抱怨说王妃半点也不顾忌他颜面，竟从外面弄来一个商门之女，实是丢脸。”太子轻巧目光谢瑜面上划过，不经意又想起那张妩媚风流面孔，轻轻笑了，“我倒是觉得那姑娘生得美丽，规矩又好，倒丝毫也不逊色于侯门之女。”
听太子如此赞叹，谢瑜一时沉默。
太子捧起茶盏正欲入口，却察觉对方异常沉默，不由道：“你怎么了？”
谢瑜一身素白衣裙，漆黑发丝轻轻垂落，发间未有一丝珠宝点缀，但天生丽质，美丽绝俗，又怎需要那些俗气物什来点缀？此刻，她眸底闪过一抹痛色，珠泪滚滚而下，瞬息之间竟已哽咽。
太子一时怔住，立刻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谢瑜眼圈通红，眼睛里越来越多地涌出泪水：“我曾经与殿下说过，当初是被如何赶出谢家，殿下还记得吗？”
太子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道：“你说过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才使得你被迫离开谢府。”谢瑜不是傻子，早已将事情向太子和盘托出，只是隐没了不少真相，只挑选有利于自己申诉。
谢瑜乌发如云，粉面发白，楚楚可怜到了极点。太子注视下，她袖中手慢慢地握紧了，浓密睫毛扬起，声音无比哀恸：“我原是谢府养女，感念父亲恩德，对他也十分敬重，一家人和和睦睦。可是突然有一日谢家来了江小楼，她是父亲故交之女，仗着这一层身份府里兴风作浪，甚至与人串通诬陷我父亲书房里下毒……殿下您想想看，我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父亲，不过是因为撞破她和大哥私情，她便用这样可怕手段来对付我……似她这等面热心冷女子，实是叫人不寒而栗啊！”
太子愕然地望着她，完全失语。
庆王府
朝云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道：“王妃，老王妃刚才差人来，说要请小竹姑娘回去——”
庆王妃手中茶盏一顿，瞬间看向了江小楼。
江小楼白玉般面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去回禀老王妃，就说小竹这两日因为过度忙碌，一时病倒了，怕把病气过给了她，所以王妃好意请她留下来……歇息两天。”
朝云一愣，见庆王妃冲她微微点头，这才应了一声：“是。”然后她悄悄地退了出去。
庆王妃手中捧着茶盏，却是愁眉深锁：“虽然从小竹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讯息，也不能将她就这样还回去，这是咱们唯一线索了……但生病这理由老王妃不会接受，她还会再派人来，你不知道她个性，是跋扈不过——”
江小楼眉眼十分温柔，笑容亦是十分镇定：“未做好万全准备前，我自然不会随便冒险。”
得到她保证，庆王妃焦灼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老王妃果真命身边郑妈妈前来探望小竹。郑妈妈一身清爽藏青色衫子，洁白下裙，满头乌发瞧不见一丝紊乱。她向着王妃恭敬行礼，规矩到了刻板地步：“见过王妃，老王妃命奴婢来看看小竹姑娘，您知道，小竹是伶俐不过，别人用着不趁手。”
庆王妃微微一笑：“来人，领郑妈妈去看看小竹。”
郑妈妈俯身向庆王妃再行了一礼，随后便屏气敛息地退了下去。一路经过走廊来到下人房，她命人把门一推，迎头便闻到一股浓重药味。走进门去，一位发须皆白大夫正坐床前，帐子蒙得密不透风。大夫沉吟道：“确是染了风寒，毒气不散才出了疹子，不过……这丫头身体弱，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再受风。”
郑妈妈压住眼底狐疑，面上带笑：“敢问大夫，小竹姑娘还要几天才能康复？”
大夫瞧她一眼，合上自己药箱，字斟句酌道：“瞧你这话说，伤风哪有那么好！这姑娘身子骨本来就弱，我瞧着起码得十天半个月。”
郑妈妈脸一沉：“大夫，您说多久？”
大夫并不畏惧她脸色，只是梗着脖子道：“十天半个月！”
郑妈妈眼睛飞向帐子，声音沉凝：“不过就是个奴婢，哪能和小姐一般娇贵。小竹，老王妃请你去，起来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去掀开帘帐，旁边婢女连忙阻挡她道：“郑妈妈，王妃只说允你探望，可没说你可以把人带走啊。”
郑妈妈表情变了又变，不怒反笑：“这府里一天不管都这么没规矩，小竹是老王妃身边婢女，难道王妃还能扣着人不放？分明是你领会错了王妃意图，竟然还敢大放厥词！”
婢女面色隐隐发白，郑妈妈可是老王妃身边得脸妈妈，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收拾人手段很是了得，她再也不敢与之争辩，只是垂下头，不敢再吭声了。
郑妈妈冷眼瞧她，干笑一声，霍然一下子把帐子揭开，却被眼前一幕惊住：小竹满脸通红，面上还有无数可怕红色小疙瘩，嘴巴里喃喃自语，似是高烧烧得糊涂了。帘子一落，她猛然转头看着大夫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寻常风寒？”
大夫瞪她一眼：“寻常风寒再加上体内毒气往外散，所以才会出疹子，有什么大惊小怪？”
郑妈妈不吭气了，若是寻常风寒也就罢了，如果还出疹子，确不能回到老王妃院子。看来这一切并非是王妃托词，她细细一寻思，轻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改日我再来接小竹。”
郑妈妈前脚刚走，江小楼带着小蝶一前一后进了门。她径直走到床边，掀开了帘子：“好了，起来吧。”
小竹这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用一种极恐怖眼神看着江小楼。
小蝶笑道：“不过是寻常粉过敏，再抹了一点红浆罢了，怎么就能把她吓成那样。”
江小楼目光从小竹面上轻轻略过，笑意深。
小竹只觉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颤颤巍巍地道：“江小姐，奴婢一切可都按照您吩咐来做，您就放了奴婢吧！”
江小楼笑容中带着一种沉静，声音轻缓如水：“放了你？”
“是啊，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能说都已经说了，您还要奴婢做什么呢？”
江小楼不动声色，语气温和：“自然会派上大用场……”
对方容色清丽，笑容和煦，小竹却觉得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蝶笑嘻嘻道：“你放心好了，有我家小姐，一定会保证你安全。”
小竹越发恐惧，第一次见到江小楼时候，她只以为这是一个温柔好骗大小姐，断想不到她如此心狠手辣，谈笑之间就能想出无数让人生不如死法子，真可谓人不可貌相。
门外，庆王妃身边暮雨轻声禀报道：“江小姐，王妃请你过去一趟。”
江小楼闻言，便吩咐小蝶道：“派人把她看好了，不许有任何纰漏。”
小蝶见江小楼对自己眨了眨眼睛，立刻会意地道：“是，小姐。”说完她踢了小竹一脚，故意凶煞地道，“还不起来跟我走。”
江小楼来到厅，只见庆王妃端坐正首，左侧位置上坐着顺妃。王妃脸上面无表情，顺妃却笑容生动，青春少女一般脸上焕发出一种幸福光彩。
江小楼心头闪过一丝冷笑，庆王十分宠爱顺妃，这些年身边姬妾来来去去，却只独宠她一人，若是寻常人家这也算是夫妻情深，可惜有庆王妃和庆王婚约前，这位顺妃分明就是从中横插了一杠子，叫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佩服这种专注感情。
顺妃向江小楼微微颔首，旋即目光转向王妃道：“听说您这两日身体不适，我命人准备了雪参，给您补补身体。”
庆王妃戒备地望着她：“要什么我这里自然有，无须你为我操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态度。
一言既出，厅之内一片悄然无声，连呼吸声似乎都停滞了。
良久，顺妃面上才重盈起笑意，但笑意不达眼底：“王妃不要误会，不过是前日陛下赐给王爷一颗雪参，据说对心病有奇效。王妃爱女心切，郁结于心，才会身体不适……我不敢自作主张，其实是王爷命我将雪参送来。”
这话说就刺心了，人家是一对正经夫妻，你不过是寻常人家所谓妾，可却如此嚣张，替别人送礼——这个别人还是庆王妃丈夫，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很古怪，偏偏当事人毫无所觉，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看来这些年，她早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态度来刺激庆王妃。
江小楼笑容里满是嘲弄，眼睛里也蕴了冰霜。
庆王妃袖中手紧了紧，终究没有当场发作。
顺妃目光一转，终于落到江小楼身上：“江小姐出落得越发美貌，上一次我倒未曾问过，不知你可许配人家了吗？”
江小楼只是含笑：“多谢顺妃关心，小楼既然已经入了王府，将来婚事自然是由王妃作主，不劳您操心。”
厅里，江小楼眉目如画，眼神清亮，明明是一副柔弱美丽长相，紧紧抿起唇畔却带着说不出淡漠与坚定。
顺妃脸色不变，笑容却哀戚三分：“似江小姐这等人才，自然要找一个十全十美才好匹配。话说回来，瑶雪郡主与你几乎差不多大，可怜红颜薄命……若她还，也到说亲年纪了。”说完，她轻轻抽出绣着素梅帕子，掩了掩眼角。
江小楼不用去看庆王妃表情也知道她此刻是何等心情，这顺妃摆明了是来挑衅，偏偏使出都是软刀子，叫你无可奈何。
若往日，庆王妃早已跳脚，但今天她却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半响，才冷哼一声道：“顺妃，今天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顺妃擦了眼泪，温温柔柔地道：“王妃莫要生气，我今天来一则是为王爷送雪参，二则是专程来看望王妃。”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娓娓动听，其实还不是千方百计用郦雪凝死来刺激庆王妃。江小楼早已洞穿对方心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道：“顺妃如此关心王妃身体，实是费心了。”
顺妃忍不住笑了，抬起一只手轻轻把发丝掠到耳后：“不费心，王妃毕竟是这府里女主子，能为她分忧——是我荣幸。”
她说得越动听，庆王妃脸上霜色就越重，几乎恨不能上前给这女人一个耳光，省得她张口闭口都是瑶雪，分明是找一切机会刺痛她心。可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动了手，又会变成顺妃手中把柄。
眼看庆王妃濒临发怒边缘，江小楼长长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关于瑶雪郡主意外，如今我们已经有头绪了，想必……不日就能替她平反昭雪。”
顺妃眼神一闪，脸上神情瞬间不知是笑还是惊，良久，她才语调冰凉地道：“喔——不知找到了什么证据？”
江小楼从容一笑：“当初伺候郡主婢女如今死死、散散，不过顺妃娘娘可别忘记，还剩下一个人。”
香炉里沉香悠悠弥漫开来，顺妃宛如一尊美丽石像，口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小竹。”
“不错，正是小竹。”
庆王妃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看着江小楼，一时有些无法分辨她意思。她们明明没能从小竹嘴巴里挖出什么有用讯息，她为何要这样告诉顺妃……
眼前江小楼观之温婉可亲，然而她极为温柔眼角、眉梢却有一丝说不出邪气，使得她甜美中莫名添了一丝阴暗。唇边绽放着优雅笑容，让人觉得心神动摇，不动声色间却又含着勃勃杀机。
一条冷蛇瞬时从庆王妃后背缓缓爬过，不经意间冷汗直冒。她定定地瞧着对方，面上笑容有一丝僵硬：“听你这样说，莫非已经确信瑶雪郡主死——不是患病身亡？”
江小楼笑容自信而从容：“如今正审问小竹，她虽然竭力隐瞒事实真相，但我们顺藤摸瓜，已经审出了一些头绪。凶手或许以为小竹一无所知，又或许笃定她不敢说出真相，但世上哪有撬不开蚌壳……”
顺妃笑容里得意慢慢凝固，她捧起旁边茶盏，蒸腾水雾升起来模糊了她面容，连她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若果真如此，我也替王妃您高兴。”
“高兴？有什么好高兴，死了女儿我应当高兴吗？”庆王妃冷冷地回答，随后她率先站起身：“来人，送客。”
顺妃手中依旧端着茶盏，一时有些尴尬，然而她是何等人物，很就把茶盏搁了桌子上，微微一笑起身，仪态万千地向王妃行了个端庄礼，笑道：“王妃，千万可要保重身体，我先告退了。”
顺妃一走，庆王妃猛然把茶盏全都挥到了地下，哗啦一声茶水四溅。她啪一声，跌坐回椅子上，整个人气得脸色发青，坐那里浑身颤抖个不停，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江小楼静静地看着她：“王妃，你又何必动怒，与这样人生气不值得。”
“我已经气了这么多年了！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她不停地想办法来折磨我！用言语、用冷箭，用她能想到一切方法！我知道，她憎恨我，因为我占了她正妃位置，她恨不能我现就这世上消失！”
庆王妃全身发抖、手脚冰凉，好半天都缓不过气来。江小楼隐约猜测到，庆王妃这么多年来恐怕都是这么过。要说，她说不过顺妃，要斗，她也斗不过顺妃，只不过因为庆王妃与皇后娘娘感情要好，娘家也颇有实力，顺妃不敢轻举妄动……两相缠斗之间，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江小楼难以想象，一个女人青春全部耗这样斗争之中，而且这斗争还要伴随一生，实是太可怕。
她轻轻地走上前，蹲了王妃身前，温柔地道：“王妃，请您冷静下来。不管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发怒。”
庆王妃突然掩住了脸，冰凉泪水从她指缝间不断地流下，一直淌到了手腕部位。江小楼轻轻一叹，只是默然无语。直到庆王妃平静下来，她才轻声道：“既然要捉住杀死雪凝凶手，王妃就不该如此脆弱，若是被几句话一激就变成这个模样，今后王妃还如何报仇雪恨？”
庆王妃听了这话，缓缓地抬起了头，脸上妆却已经哭得了。
江小楼微微一笑，吩咐人取来梳妆用具，亲自替庆王妃洗了面，重匀上胭脂，又替她将有些凌乱发轻轻地挽好，这才继续说道：“笑一时并不难，难是如何笑一辈子。世上多是用言语刺激你人，他们越是刺激，证明他们越是心虚。只有心怀怨恨、图谋不轨人，才会如此掩饰自己居心。如果你被气得跳脚，或是就此一蹶不振，岂非正中人家下怀？这个位置，她叫你让，你就偏不让，偏坐个万古长青，叫她等到老，等到死，等到发须皆白，等到歇斯底里、彻底发狂。所以，千万莫气。”
说到后，庆王妃不禁破涕而笑，慢慢地，她情绪缓和下来，考虑良久，才问江小楼道：“刚才你说小竹……”
江小楼微笑：“小竹不是已经招认了很多重要消息么？”
庆王妃完完全全地愣住，招认，小竹可什么都没说呀！江小楼却说掌握了足够证供，很可能纠出幕后黑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妃，咱们接下来要——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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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请大家猜测原型是隆裕皇后，有孩纸猜对了。
感谢ashash111、glx786513722和大家投给我钻石和鲜，一再客串惨烈牺牲后，你们依旧前仆后继，我甚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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