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3(2/2)
我说:“好啊早该打了。”
健叔迟疑道:“你不怕咱们被抓起来?”
我说:“怕什么。我觉得自己没犯什么事不能老这么躲着。”
健叔说:“我看过一部片子好像说打电话不过一分钟对方就不能追查到电话的详细地址。”
我说:“你看的是美国片吧?”
健叔说:“是。”
我说:“那在我们中国大概需要三分钟。你就打吧。”
健叔让我把他推上前但突然又转头说:“不过她那是手机能显示号码的。显示出区号不就完蛋了?”
我说:“怕什么风头早过去了。你以为咱们警察真那么关心破案啊大部分案子都是顺便破的比如说抓住一个街上偷东西的结果审出来杀了人。一般杀人的案子都是这么破的。”
健叔说:“我不信。”
我上前说:“打啊。没事。”
健叔拿起听筒又挂下。
我问:“又怎么了?”
健叔说:“我说什么啊?”
我说:“我怎么知道。”
健叔说:“要不我问个好?不行她一接到我电话肯定就哭。我们得好好想好。”
我说:“人家肯定问你在哪里。”
健叔说:“那我就说你不用管我在哪里。我很好你放心。”
我说:“人家肯定说想死你了。”
健叔说:“那我也想死你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健叔说:“我暂时不能回来。”
我说:“我相信你你是清白的。一定是和你一起逃出去的那个小子干的。”
健叔说:“不这事情会弄清楚的。他是我兄弟不能这么说。”
我说:“那你要注意安全到腊月你的娃就生了。”
健叔瞪我一眼说:“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回来看你。你自己小心身体。”
我说:“好的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过电话的。快到三分钟了。再见。”
健叔说:“好好好就这样就这样。我猜也是那几句话。打打打。”
健叔拿起电话手微微抖激动得直流口水。拨到最后几位的时候健叔已经紧张得腮帮子乱跳了。郑重拨了最后一位后健叔润了润嗓子。同时小店的破音响里不失时机地传来齐秦的《大约在冬季》。但健叔已经顾不得情调了忙挥手致意老板娘音量小点。
我从健叔拨第一个号码的时候已经开始憋气到此刻已经快活活憋死了。但是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躬身看着健叔。
突然健叔脸色一变。
我问:“怎么了?”
健叔说:“空号。”
我说:“怎么可能?”
健叔说:“再打一遍可能是打错了。”
这一次健叔按十一个键只花了一秒不到。
但还是空号。
我说:“可能是太长时间不打了你会不会记错号码了?”
健叔说:“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我连号码都记错那都没有给那人打电话的必要了。”
我说:“打最后一次吧。”
健叔又试一次。失败告终。
健叔呆坐一会儿说:“回屋吧。”
我推着健叔返回长江一号。后面齐秦的声音已经渐行渐远。健叔脸上满是失望神情。失望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它不似开心只要你咧开嘴笑大家都知道你开心。但是失望到整张脸都透露出主人很失望的信息那真的是很失望了。任何抽象的东西具体的时候都是异常强大的。健叔一路上没有说话。
市中心的空地上挤着一万多人在买即开型彩票。我们穿过这些市井小民到了长江一号。健叔突然说:“我们还是要到外面去租一间房子。”
然后大家陷入了沉思。
说起房子我想到我早前的一个女朋友。那姑娘来自外地岁数比我大三岁总是充满危机感并且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一年内出嫁其心情的急迫和对时间限制的严格让人感觉仿佛女人在二十五岁前万一不能成功出嫁就要爆炸掉一样。很难想像我是如何和这样一个人恋爱。她对房子的感情是我不能理解的。此人在自己的活动场所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布置得异常繁琐让人看了就懒得这辈子再另买一套房子以免去搬动那么多东西。但是她对那租来的房子咬牙切齿如果不是隔壁住了另外一个她颇为欣赏的帅哥感觉她随时都要放火点燃这房子只因为不是她自己的。而她的父母必然时刻向她灌输一定要找一个上海的有房无贷的男人嫁出去。但是我们还是很奇怪地开始恋爱了。她说她觉得我们的未来肯定能开奔驰住别墅。虽然我尚不能开奥拓买经济适用房但是对她能如此肯定我的潜力非常开心。后来终于弄明白是一个算命的大仙告诉她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能遇见可以托付的贵人。大仙还说那人可能当时没什么钱但是在十年以内肯定能飞黄腾达。
不幸的是当年当月当天当时我出现在那个莫名其妙倒霉催的地方。
在和她一起的几个月里我深刻感受到她的不安全感。我也能理解为什么她如此想要有自己的房子。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对她说:“以后即使有了钱也不愿意买房子。有房子是多么没意义的一件事情。”
“咻”一声她就跑了截止稿前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世界上真是有很多人没有安全感我想而且想来人应该大抵上都是这样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要把这些所谓的安全感托付在一些身外之物上比如房子或者在银行的存款。这地球是如此不可靠地悬在宇宙之中地震、战争、经济崩溃等等会随时把我们的身外之物夺走。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随时要失去的东西能带给人安全感。
但是我却一直不能想明白什么能带给我们安全感。我就这个问题咨询过学校里的朋友答案基本上是一样的——你这个傻逼当然是安全套能带给我们安全感啦。
现在想来这个答案似乎是没错的。我们总是在找问题的答案且问题总是有很多正解可生物好像只想得到惟一的一个也就是说我们并不要这些那些的答案我们只是翘期盼一个问题的结果。
上一个问题我没能得到结果。
我觉得内心的安宁才是安全感的来源。而只有五十年产权的房子惟一的好处就是折算下来付的钱要比酒店少。但其实这只是一个五十年的酒店罢了。新中国也不过成立了五十多年。
所有罗嗦的想法归根结底就是没钱。如果有钱我就天天住五星酒店而且要两间住一间空一间。空出那间的意义就是看到节假日很多人在前台那里因为没房间干着急我就高兴。
看眼前慈祥的大妈已经让我和健叔免费住了不少日子。而且因为是钉子户大妈的旅店常常会不小心断水断电。大妈说每到用电高峰要限电的时候她这里总是第一个被停电的。大妈嘀咕说上头说了用电紧张各个工业单位和旅店娱乐场所都要轮流限期让电可是不管轮到工厂还是酒店还是娱乐场所大妈的长江旅社总是当其冲没电了。大妈那句经典的感叹让我和健叔迟迟不能忘怀——
政府的政策我理解可是我这儿一天才耗一度电啊。
当然最关键的是我们不能再白住了这让我们的良心很过意不去。况且长期几个月定在一个地方哪里有通缉犯的样子!我们应该狡猾地经常变换地点。
健叔说:“租房子是怎么个租法?”
我说:“押一付三吧。”
健叔说:“那就是说至少要准备一千。在把大妈垫的那些给付了就至少要五千。”
我说:“差不多。哪去弄?”
健叔说:“难道只能去打劫?说不定抓起来审都不审就关监狱了那里最安全啊。”
我说:“我们俩外地人天天晃悠也没工作你又伤成那样我怀疑这里早就有人怀疑我们了。”
健叔说:“搬搬开始新生活我要找个女朋友。”
我说:“那钱怎么办?”
健叔掏出两块钱说:“去门口的即开型彩票那里买一张彩票说不定就有钱了。”
我决定做个神经病拿起两块钱就走。空地上新搭出一个台子最上方停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作为大奖。台子下面就是一排卖彩票的正中放着一个挂了红彩带的音响看来也是奖品之一。我满头大汗才挤到正中央买了一张打开一看里面图案是个菠萝。我问销售:“菠萝是什么?”销售说:“到那头的兑奖处自己看去。”
我揣着菠萝又挤进人群。有人口中念念有词:樱桃、草莓、西瓜……还有人捧着一堆毛巾捏着一百块钱继续往销售点冲。我停下脚步看那人又买了五十张结果中了三张苹果。那人摇摇头挤往兑奖处。我跟在他后面只看见他垂头丧气又领了三条毛巾连同手里的已经有了至少十条。那家伙刚一转身就被一脸色通红、汗流浃背的小伙子拦住。那小伙子边掏钱边说:“太好了终于看见一个卖毛巾的了。”
我把菠萝递给了工作人员还没缓过神来我已经被带上大红花拖到领奖台上了。四周锣鼓大作。只听到司仪说:“恭喜这个小伙子他得到了五万元的现金大奖。”
我心花怒放。
忽然间一个工作人员上去和司仪说了几句。司仪忙说:“对不起这位热心的彩迷得到的是五千元的大奖。我们的工作人员搞错了五万元应该是大菠萝但这个小伙子抽到的是小菠萝。”
我领了五千块钱走回长江一号。我感叹人生真是无常。在我极其倒霉生活不顺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叹我觉得这才是正常的。但这次终于回光返照春风得意了我又有了这样的唏嘘。当我把钱拿给健叔健叔也唏嘘了一下。而且我现无论你是一个多么崇高的人得到一笔横财总是比得到自己的劳动所得要高兴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