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腊八粥(1/2)
十二月初五史婆婆率同石清、闵柔、白万剑、石破天、阿绣、成自学、齐自勉、梁自
进等一行人来到南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中。
史婆婆离开凌霄城时命耿万钟代行掌门和城主之职由汪万翼、呼延万善为辅。风火
神龙封万里参与叛师逆谋虽为事势所迫但白万剑等长门弟子却再也不去理他。史婆婆带
了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同行是为防各支子弟再行谋叛生变。廖自砺身受重伤武
功全失已不足为患。
在侠客岛送出的两块铜牌反面刻有到达该渔村的日期、时辰和路径。想来每人所得之
铜牌镌刻的聚会时日与地点均有不同是以史婆婆等一行人到达之后觉渔村中空无一
人因不见其它江湖豪士白自在更无踪迹可寻甚至海边连渔船也无一艘。
各人暂在一间茅屋中歇足。到得傍晚时分忽有一名黄衣汉子手持木桨来到渔村之
中朗声说道:“侠客岛迎宾使奉岛主之命恭请长乐帮石帮主启程。”
史婆婆等闻声从屋中走出。那汉子走到石破天身前躬身行礼说道:“这位想必是石
帮主了。”石破天道:“正是。阁下贵姓?”那人道:“小人姓赵便请石帮主登程。”石
破天道:“在下有几位师长朋友想要同赴贵岛观光。”那人道:“这就为难了。小舟不堪
重载。岛主颁下严令只迎接石帮主一人前往若是多载一人小舟固须倾覆小人也是
级不保。”
史婆婆冷笑道:“事到如今只怕也由不得你了。”说着欺身而上手按刀柄。
那人对史婆婆毫不理睬向石破天道:“小人领路石帮主请。”转过两处山坳沙滩
边泊着一艘小舟。这艘小舟宽不过三尺长不过六尺当真是小得无可再小是否能容得下
两人都很难说要想多载一人显然无法办到。
那人说道:“各位要杀了小人原只一举手之劳。那一位若是识得去侠客岛的海程尽
可带同石帮主前去。”
史婆婆和石清面面相觑没想到侠客岛布置得如此周密连多去一人也是决不能够。各
人只听过侠客岛之名至于此岛在南在北邻近何处却从未听到过半点消息何况这‘侠
客岛’三字十九也非本名纵是出惯了洋的舟师海客也未必知晓茫茫大海之中却又如
何找去?极目四望海中不见有一艘船只亦无法驾舟跟踪。
史婆婆惊怒之下伸掌便向那汉子头顶拍去掌到半途却又收住向石破天道:“徒
儿你把铜牌给我我代你去老婆子无论如何要去跟老疯子死在一起。”
那黄衣汉子道:“岛主有令若是接错了人小人处斩不在话下还累得小人父母妻儿
尽皆斩。”
史婆婆怒道:“斩就斩好了有什么希罕?”话一出口心中便想:“我自不希罕这
家伙却是希罕的。”当下另生一计说道:“徒儿那么你把长乐帮帮主的位子让给我做
我是帮主他就不算是接错了人。”
石破天踌躇道:“这个……恐怕……”
那汉子道:“赏善罚恶二使交代得清楚长乐帮帮主是位年方弱冠的少年英雄不是年
高德劭的婆婆。”太婆婆怒道:“放你的狗屁!你又怎知我年高德劭了?我年虽高德却不
劭!”那人微微一笑迳自走到海边解了船缆。
史婆婆叹了口气道:“好徒儿你去吧你听师父一句话。”石破天道:“自当遵
从师父吩咐。”史婆婆道:“若是有一线生机你千万要自行脱逃不能为了相救爷爷而自
陷绝地。此是为师的严令决不可违。”
石破天愕然不解:“为什么师父不要我救她丈夫?难道她心里还在记恨么?”心想爷爷
是非救不可的对史婆婆这句话便没答应。
史婆婆又道:“你去跟老疯子说我在这里等他三个月到得明年三月初八他若不到
这里会我我便跳在海里死了。他如再说什么去碧螺山的鬼话我就做厉鬼也不饶他。”石
破天点头道:“是!”
阿绣道:“大哥我……我也一样我在这里等你三个月。你如不回来我就……也跟
着奶奶跳海。”石破天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苦忙道:“你不用这样。”阿绣道:“我要
这样。”这四个字说得声音甚低却是充满了一往无悔的坚决之意。
闵柔道:“孩子但愿你平安归来大家都在这里为你祝祷。”石破天道:“石夫人你
自己保重不用为你儿子担心他跟着谢先生会变好的。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这个长乐帮
帮主是假的说不定他们会放我回来。张三、李四又是我结义兄长真有危难他们也不能
见死不救。”闵柔道:“但愿如此。”心中却想:“这孩子不知武林中人心险恶这种金兰
结义岂能当真?”
石清道:“小兄弟在岛上若是与人动手你只管运起内力蛮打不必理会什么招数刀
法。”他想石破天内力惊人一线生机全系于此。石破天道:“是。多谢石庄主指点。”
白万剑拉着他手说道:“贤婿咱们是一家人了。我父年迈你务必多照看他些。”
石破天听他叫自己为‘贤婿’不禁脸上一红道:“这个我理会得。”
只有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却充满了幸灾乐祸之心均想:“三十年来已有三
批武林高手前赴侠客岛可从没听见有一人活着回来你这小子不见得三头六臂又怎能例
外?”但也分别说了些“小心在意”、“请照看着掌门人”之类敷衍言语。
当下石破天和众人分手走向海滩。众人送到岸边阿绣和闵柔两人早已眼圈儿红了。
史婆婆突然抢到那黄衣汉子身前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你对尊长
无礼教你知道些好歹!”
那人竟不还手抚着被打的面颊微微一笑踏入小舟之中。石破天向众人举手告别
跟着上船。那小舟载了二人船边离海水已不过数寸当真再不能多载一人幸好时当寒
冬南海中风平浪静否则稍有波涛小舟难免倾覆。侠客岛所以选定腊月为聚会之期或
许便是为此。
那汉子划了几桨将小舟划离海滩掉转船头扯起一张黄色三角帆吃上了缓缓拂来
的北风向南进。
石破天向北而望但见史婆婆、阿绣等人的身形渐小兀自站在海滩边的悬崖上凝望。
直到每个人都变成了微小的黑点终于再不可见。
入夜之后小舟转向东南。在海中航行了三日到第四日午间屈指正是腊月初八那
汉子指着前面一条黑线说道:“那便是侠客岛了。”
石破天极目瞧去也不见有何异状一颗心却忍不住怦怦而跳。
又航行了一个多时辰看到岛上有一座高耸的石山山上郁郁苍苍生满树木。申牌时
分小舟驶向岛南背风处靠岸。那汉子道:“石帮主请!”只见岛南是好大一片沙滩东
石崖下停泊着四十多艘大大小小船只。石破天心中一动:“这里船只不少若能在岛上保得
性命逃到此处抢得一艘小船脱险当亦不难。”当下跃上岸去。
那汉子提了船缆跃上岸来将缆索性系在一块大石之上从怀中取出一只海螺呜呜
呜的吹了几声。过不多时山后奔出四名汉子一色黄布短衣快步走到石破天身前躬身
说道:“岛主在迎宾馆恭候大驾石帮主这边请。”
石破天关心白自在问道:“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已到了么?”为的黄衣汉子说
道:“小人专职侍候石帮主旁人的事就不大清楚。石帮主到得迎宾馆中自会知晓。”说
着转过身来在前领路。石破天跟随其后。余下四名黄衣汉子离开了七八步跟在他身后。
转入山中后两旁都是森林一条山径穿林而过。石破天留神四周景色以备脱身逃命
时不致迷了道路。行了数里转入一条岩石嶙峋的山道左临深涧涧水湍急激石有声。
一路沿着山涧渐行渐高转了两个弯后只见一道瀑布从十余丈高处直挂下来看来这瀑布
便是山涧的源头。
那领路汉子在路旁一株大树后取下一件挂着的油布雨衣递给石破天说道:“迎宾馆
建在水乐洞内请石帮主披上雨衣以免溅湿了衣服。”
石破天接过穿上只见那汉子走近瀑布纵身跃了进去石破天跟着跃进。里面是一条
长长的甬道两旁点着油灯光线虽暗却也可辨道路当下跟在他身后行去。甬道依着山
腹中天然洞穴修凿而成人工开凿处甚是狭窄有时却豁然开阔只觉渐行渐低洞中出现
了流水之声琮琮铮铮清脆悦耳如击玉罄。山洞中支路甚多石破天用心记忆。
在洞中行了两里有多眼前赫然出现一道玉石砌成的洞门门额上雕有三个大字石破
天问道:“这便是迎宾馆么?”那汉子道:“正是。”心下微觉奇怪:“这里写得明明白
白又何必多问?不成你不识字?”殊不知石破天正是一字不识。
走进玉石洞门地下青石板铺得甚是整齐。那汉子将石破天引进左一个石洞说道:
“石帮主请在此稍歇待会筵席之上岛主便和石帮主相见。”
洞中桌椅俱全三枝红烛照耀得满洞明亮。一名小僮奉上清茶和四色点心。
石破天一见到饮食便想起南来之时石清数番谆谆叮嘱:“小兄弟三十年来无数
身怀奇技的英雄好汉去到侠客岛竟无一个活着回来。想那侠客岛上人物虽然了得总不能
将这许多武林中顶尖儿的豪杰之士一网打尽。依我猜想岛上定是使了卑鄙手段不是设了
机关陷阱便是在饮食中下了剧毒。他们公然声言请人去喝腊八粥这碗腊八粥既是众目所
注或许反而无甚古怪倒是寻常的清茶点心、青菜白饭却不可不防。只是此理甚浅我
石清既想得到那些名门大派的脑人物怎能想不到?他们去侠客岛之时自是备有诸种解
毒药物何以终于人人俱遭毒手实令人难以索解。你心地仁厚或者吉人天相不致遭受
恶报一切只有小心在意了。”
他想到石清的叮嘱但闻到点心香气寻思:“肚子可饿得狠了终不成来到岛上什
么都不吃不喝?张三、李四两位哥哥和我金兰结义曾立下重誓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他
们若要害我岂不是等于害了自己?”当下将烧卖、春卷、蒸糕四碟点心吃了个风卷残
云一件也不胜一壶清茶也喝了大半。
在洞中坐了一个多时辰忽听得钟鼓丝竹之声大作。那引路的汉子走到洞口躬身说
道:“岛主请石帮主赴宴。”石破天站起身来跟着他出去。
穿过几处石洞后但听得钟鼓丝竹之声更响眼前突然大亮只见一座大山洞中点满了
牛油蜡烛洞中摆着一百来张桌子。宾客正络绎进来。这山洞好大虽摆了这许多桌子仍
不见挤迫。数百名黄衣汉子穿梭般来去引导宾客入座。所有宾客都是各人独占一席亦无
主方人士相陪。众宾客坐定后乐声便即止歇。
石破天四下顾望一眼便见到白自在巍巍踞坐白萧然却是神态威猛杂坐在众英
雄间只因身材特高颇有鹤立鸡群之意。那日在石牢之中昏暗蒙胧石破天没瞧清楚他
的相貌此刻烛光照映之中但见这位威德先生当真便似庙中神像一般形相庄严令人肃然
起敬便走到他身前说道:“爷爷我来啦!”
大厅上人数虽多但主方接待人士固尽量压低嗓子说话所有来宾均想到命在顷刻人
人心头沉重又震于侠客岛之威更是谁都不一言。石破天这么突然一叫每个人的目光
都向他瞧去。
白自在哼了一声道:“不识好歹的小鬼你可累得我外家的曾孙也没有了。”
石破天一怔过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说他也到侠客岛来送死就不能和阿绣
成亲生子说道:“爷爷奶奶在海边的渔村中等你她说等你三个月要是到三月初八还
不见你的面她……她就投海自尽。”白自在长眉一竖道:“她不到碧螺山去?”石破天
道:“奶奶听你这么说气得不得了她骂你……骂你……”白自在道:“骂我什么?”石
破天道:“她骂你是老疯子呢。她说丁不四这轻薄鬼嚼嘴弄舌造谣骗人你这老疯子脑筋
不灵居然便信了他的。奶奶说几时见到丁不四定要使金乌刀法砍下他一条臂膀再割下
他的舌头。”白自在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
突然间大厅角落中一人呜呜咽咽的说道:“她为什么这般骂我?我几时轻薄过她?我对
她一片至诚到老不娶她……她却心如铁石连到碧螺山走一步也不肯。”
石破天向话声来处瞧去只见丁不四双臂撑在桌上全身颤眼泪筱筱而下。石破天
心道:“他也来了。年纪这般大还当众号哭却不怕羞?”
若在平时众英雄自不免群相讪笑但此刻人人均知噩运将临心下俱有自伤之意恨
不得同声一哭声是以竟无一人出笑声。这干英雄豪杰不是名门大派的掌门人便是一帮
一会之主毕生在刀剑头上打滚过来“怕死”二字自是安不到他们身上然而一刀一枪的
性命相搏未必便死何况自恃武功了得想到的总是敌亡己生。这一回的情形却大不相
同明知来到岛上非死不可可又不知如何死法。必死之命再加上疑惧之意比之往日面临
大敌、明枪交锋的情景却是难堪得多了。
忽然西边角落中一个嘶哑的女子口音冷笑道:“哼哼!什么一片至诚到老不娶?丁
不四你好不要脸!你对史小翠倘若真是一片至诚为什么又跟我姊姊生下个女儿?”
霎时间丁不四满脸通红神情狼狈之极站起身来问道:“你……你……你是谁?怎
么知道?”那女子道:“她是我亲姊姊我怎么不知道?那女孩儿呢死了还是活着?”
腾的一声丁不四颓然坐落跟着喀的一响竟将一张梨木椅子震得四腿俱断。
那女子厉声问道:“那女孩儿呢?死了还是活着?快说。”丁不四喃喃的道:“我……
我怎知道?”那女子道:“姊姊临死之时命我务必找到你问明那女孩儿的下落要我照
顾这个女孩。你……你这狼心狗肺的臭贼害了我姊姊一生却还在记挂别人的老婆。”
丁不四脸如土色双膝酸软他坐着的椅子椅脚早断全仗他双腿支撑这么一来身
子登时向下坐落幸好他武功了得足下轻轻一弹又即站直。
那女子厉声道:“到底那女孩子是死是活?”丁不四道:“二十年前她是活的后来
可不知道了。”那女子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丁不四无言可答只道:“这个……这
个……可不容易找。有人说她到了侠客岛也不知是不是。”
石破天见那女子身材矮小脸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黑纱容貌瞧不清楚但不知如何这
个强凶霸道、杀人不眨眼的丁不四见了她竟十分害怕。
突然间钟鼓之声大作一名黄衫汉子朗声说道:“侠客岛龙岛主、木岛主两位岛主肃见
嘉宾。”
众来宾心头一震人人直到此时才知侠客岛原来有两个岛主一个姓龙一个姓木。
中门打开走出两列高高矮矮的男女来右的一色穿黄左的一色穿青。那赞礼人
叫道:“龙岛主、木岛主座下众弟子谒见贵宾。”
只见那两个分送铜牌的赏善罚恶使者也杂在众弟子之中张三穿黄排在右每十一
李四穿青排在左第十三在他二人身后又各有二十余人。众人不由得都倒抽了一口凉
气。张三、李四二人的武功大家都曾亲眼见过那知他二人尚有这许多同门兄弟想来各
同门的功夫和他们也均在伯仲之间都想:“难怪三十年来来到侠客岛的英雄好汉个个有
来无回。且不说旁人单只须赏善罚恶二使出手我们这些中原武林的成名人物又有那几
个能在他们手底走得到二十招以上?”
两列弟子分向左右一站一齐恭恭敬敬的向群雄躬身行礼。群雄忙即还礼。张三、李四
二人在中原分送铜牌之时谈笑杀人一举手间往往便将整个门派帮会尽数屠戮此刻回
到岛上竟是目不斜视恭谨之极。
细乐声中两个老者并肩缓步而出一个穿黄一个穿青。那赞礼的喝道:“敝岛岛主
欢迎列位贵客大驾光降。”龙岛主与木岛主长揖到地群雄纷纷还礼。
那身穿黄袍的龙岛主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和木兄弟二人僻处荒岛今日得见众位高
贤大感荣庞。只是荒岛之上诸物简陋款待未周各位见谅。”说来声音十分平和这
侠客岛孤悬南海之中他说的却是中州口音。木岛主道:“各位请坐。”他语音甚尖似是
闽广一带人氏。
待群雄就座后龙木两位岛主才在西侧下主位的一张桌旁坐下。众弟子却无坐位各
自垂手侍立。
群雄均想:“侠客岛请客十分霸道客人倘若不来便杀他满门满帮但到得岛上礼
仪却又甚是周到假惺惺的做作倒也似模似样且看他们下一步又出什么手段。”有的则
想:“囚犯拉出去杀头之时也要给他吃喝一顿好言安慰几句。眼前这宴会便是我们的
杀头羹饭了。”
众人看两位岛主时见龙岛主须眉全白脸色红润有如孩童;那木岛主的长须稀稀落
落兀自黑多白少但一张脸却满是皱纹。二人到底多大年纪委实看不出来总是在六十
岁到九十岁之间如说两人均已年过百岁也不希奇。
各人一就座岛上执事人等便上来斟酒跟着端上菜肴。每人桌上四碟四碗八色菜
肴鸡、肉、鱼、虾煮得香气扑鼻似也无甚异状。
石破天静下心来四顾分坐各桌的来宾见上清观主天虚道人到了;关东四大门派的范
一飞、风良、吕正平、高三娘子也到了。这些人心下惴惴和石破天目光相接时都只点了点
头却不出声招呼。
龙木二岛主举起酒杯说道:“请!”二人一饮而尽。
群雄见杯中酒水碧油油地虽然酒香甚冽心中却各自嘀咕:“这酒中不知下了多厉害
的毒药。”大都举杯在口唇上碰了一碰并不喝酒只有少数人心想:“对方要加害于我
不过举手之劳酒中有毒也好无毒也好反正是个死不如落得大方。”当即举杯喝干
在旁侍候的仆从便又给各人斟满。
龙木二岛主敬了三杯酒后龙岛主左手一举。群仆从内堂鱼贯而出各以漆盘托出一大
碗、一大碗热粥分别放在众宾客面前。
群雄均想:“这便是江湖上闻名色变的腊八粥了。”只见热粥蒸气上冒兀自在一个个
气泡从粥底钻将上来一碗粥尽作深绿之色瞧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本来腊八粥内所和的是
红枣、莲子、茨实、龙眼干、赤豆之类但眼前粥中所和之物却菜不像菜草不像草有些
似是切成细粒的树根有些似是压成扁片的木薯药气极浓。群雄均知毒物大都呈青绿之
色这一碗粥深绿如此只映得人面俱碧药气刺鼻其毒可知。
高三娘子一闻到这药味心中便不禁毛想到在煮这腊八粥时锅中不知放进了多少
毒蛇、蜈蚣、蜘蛛、蝎子忍不住便要呕吐忙将粥碗推到桌边伸袖掩住鼻子。
龙岛主道:“各位远道光临敝岛无以为敬。这碗腊八粥外边倒还不易喝到其中最主
要的一味‘断肠蚀骨腐心草’要开花之后效力方着。但这草隔十年才开一次花。我们总要
等其开花之后这才邀请江湖同道来此同享屈指算来这是第四回邀请。请请不用客
气。”说着和木岛主左手各端粥碗右手举箸相邀。
众人一听到‘断肠蚀骨腐心草’之名心中无不打了个突。虽然来到岛上之后人人都
没打算活着离去但腊八粥中所含毒草的名称如此惊心动魄这龙岛主竟尔公然揭示不由
得人人色为之变。
只见龙木二岛主各举筷子向众人划了个圆圈示意遍请便举碗吃了起来。群雄心想:
“你们这两碗粥中放的自是人参燕窝之类的大补品了。”
忽见东一条大汉霍地站起戟指向龙木二人喝道:“姓龙的、姓木的听着:我关西解
文豹来到侠客岛之前早已料理了后事。解某是顶天立地、铁铮铮的汉子你们要杀要剐
姓解的岂能皱一皱眉头?要我吃喝这等肮脏的毒物却万万不能!”
龙岛主一愕笑道:“解英雄不爱喝粥我们岂敢相强?却又何必动怒?请坐。”
解文豹喝道:“姓解的早豁出了性命不要。早死迟死还不是个死?偏要得罪一下你们
这些恃强横行、为祸人间的狗男女!”说着端起桌上热粥向龙岛主劈脸掷去。
隔着两只桌子的一名老者突然站起喝道:“解贤弟不可动粗!”袍袖一拂出一股
劲风半空中将这碗粥挡了一挡。那碗粥不再朝前飞出略一停顿便向下摔落眼见一只
青花大海碗要摔成碎片一碗粥溅得满地。一名在旁斟酒的侍仆斜身纵出弓腰长臂伸手
将海碗抄起其时碗底离地已不过数寸真是险到了极处。
群雄忍不住高声喝采:“好俊功夫!”采声甫毕群雄脸上忧色更深均想:“一个侍
酒的厮仆已具如此身手我们怎能再活着回去?”各人心中七上八下有的想到家中儿孙家
产;有的想着尚有大仇未报;有的心想自己一死本帮偌大基业不免就此风流云散;更有人
深自懊悔早算到侠客岛邀宴之期将届何不及早在深山中躲了起来?一直总是存着侥幸之
心企盼邀宴铜牌不会递到自己手中待得大祸临头又盼侠客岛并非真如传闻中的厉害
待得此刻眼见那侍仆飞身接碗连这最后一分的侥幸之心终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书生站了起来朗声道:“侠客岛主属下厮养到得中原亦足以
成名立万。两位岛主若欲武林为尊原是易如反掌却又何必花下偌大心机将我们召来?
在下来到贵岛自早不存生还之想只是心中留着老大一个疑团死不瞑目。还请二位岛主
开导以启茅塞在下这便引颈就戮。”这番话原是大家都想说的只是不及他如此文诌诌
的说得十分得体人人听了均觉深得我心数百道目光又都射到龙木二岛主脸上。
龙岛主笑道:“西门先生不必太谦。”
群雄一听不约而同的都向那书生望去心想:“这人难道便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
西门秀才西门观止?瞧他年纪不过四十来岁但二十多年前他以一双肉掌击毙陕北七霸
三日之间以一枝镔铁判官笔连挑河北八座绿林山寨听说那时便已四十开外自此之后
便即消声匿迹不知存亡。瞧他年岁是不像然复姓西门的本已不多当今武林中更无另一
个作书生打扮的高手多半便是他了。”
只听龙岛主接着说道:“西门先生当年一掌毙七霸一笔挑八寨……”(群雄均想:果
然是他!)“……在下和木兄弟仰慕已久今日得接尊范岂敢对先生无礼?”
西门观止道:“不敢在下昔年此等小事在中原或可逞狂于一时但在二岛主眼中瞧
来直如童子操刀不值一哂。”
龙岛主道:“西门先生太谦了。尊驾适才所问我二人正欲向各位分说明白。只是这粥
中的‘断肠蚀骨腐心草’乘热而喝效力较高各位请先喝粥再由在下详言如何?”
石破天听着这二人客客气气的说话成语甚多倒有一半不懂饥肠辘辘早已饿得狠
了一听龙岛主如此说忙端起粥碗唏哩呼噜的喝了大半碗只觉药气刺鼻入口却甜甜
的并不难吃顷刻间便喝了个碗底朝天。
群雄有的心想:“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徒逞一时之豪就是非死不可也不用抢着去
鬼门关啊。”有的心想:“左右是个死像这位少年英雄那样倒也干净爽快。”
白自在喝彩道:“妙极!我雪山派的孙女婿果然与众不同。”时至此刻他兀自觉得
天下各门各派之中毕竟还是雪山派高出一筹石破天很给他挣面子。
自凌霄城石牢中的一场搏斗白自在锐气大挫自忖那‘古往今来天下剑法第一、拳脚
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这个头衔之中‘内功第
一’四字势须删去;等见到那斟酒侍仆接起粥碗的身手隐隐觉得那‘拳脚第一’四字恐
怕也有点靠不住了转念又想:“侠客岛上人物未必武功真的奇高这侍仆说不定便是侠客
岛上的第一高手只不过装作了侍仆模样来吓唬人而已。”
他见石破天漫不在乎的大喝毒粥颇以他是‘雪山派掌门的孙女婿’而得意胸中豪气
陡生当即端起粥碗呼呼有声的大喝了几口顾盼自雄:“这大厅之上只有我和这小子
胆敢喝粥旁人那有这等英雄豪杰?”但随即想道:“我是第二个喝粥之人就算是英雄豪
杰却也是天下第二了。我那头衔中‘大英雄、大豪杰’六字又非删除不可。”不由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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