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盈盈彩烛三生约 霍霍青霜万里行(2/2)
一个姑娘在一起后来又不知怎样的到了杭州。”章进道:“他鬼鬼祟祟的多半跟娘儿们
有关否则为甚么怕人家找麻烦?”文泰来喝道:“十弟你别胡说。”
余鱼同坐船行了几日见李沅芷不再跟来才放下了心。这日遇上了逆风天色已黑
离镇甸仍远水势湍急舟子不敢夜航只得在荒野间泊了船。余鱼同中夜醒来翻来覆去
的尽睡不着只见一轮圆月映在大河之上浊流滚滚而下气象雄伟逸兴忽起抽出金
笛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他感怀身世满腔心事都在这笛子中泄出来忽而激越忽
而凄楚正自全神吹奏忽听背后有人高声喝采:“好笛子!”微微一惊收笛回头月光
下只见有三人沿河岸走来。三人走近其中一人说道:“我们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正自
烦恼听阁下笛声清亮禁不住喝采还请勿怪。”余鱼同听他说得客气忙站了起来说
道:“荒野之间小弟胡乱吹奏聒噪扰耳有辱清听。”那人听他说话文诌诌地似是个
读书人缓缓走近。余鱼同道:“如蒙不弃请下舟乐小酌一番如何?”那人道:“最好
最好!”三人走到岸边纵身一跃都轻飘飘的落在船头。余鱼同心中吃惊暗忖:“这三
人武功不弱不知是何等人物倒要小心在意。”当下假作文弱胆怯双手紧紧握住船边
只怕船侧而落下水去。
只见当先一人驱干魁伟穿件茧绸面棉袍似是个乡绅。第二人满腮浓须整张脸只见
黑漆一团。第三人却穿蒙古装束一件羊羔皮袍翻出半截身形举止显得剽悍异常。这三
人都背着包裹带了兵刃。余鱼同知金笛惹眼在三人上船之前早就收起。他叫醒舟子命
暖酒做饭款待来客。舟子见深夜中忽然来了生人甚是疑惧但一路上余鱼同使钱十分豪
爽既是雇主吩咐也就照办。
那身材魁梧的人道:“深夜打扰实在冒昧。”余鱼同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
冒昧之有?”那人听余鱼同说话爱掉文说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余鱼同道:“小弟
姓于名通金陵人氏名字虽然叫通可是实在不通之极此番应举子业竟尔名落孙山
回乡愧对父老说来汗颜无地。”那人道:“原来是一位秀才相公失敬了。”余鱼同道:
“小弟乡试不捷祸不单行舍下复遭回禄。祝融肆虐房屋固是片瓦无存颜面亦是大
毁难以见人无可奈何只得想到甘肃去投亲拟谋一席西宾聊作鹪寄。唉时也命
也生不逢辰夫复何言?”这番话只把另外两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所云。那乡绅模样的
人却读过一点书说道:“相公也不必灰心。”余鱼同道:“请教三位尊姓。”那人道:
“小弟姓滕。”指着那黑脸胡子道:“这位姓顾。”指着那蒙古装束的人道:“这位姓哈
是蒙古人。”余鱼同作揖连说:“久仰久仰。萍水相逢三生有幸。”那姓滕的见他酸
气冲天肚里暗笑。余鱼同听他说话是辽东口音心想:“这三人不知是敌是友如是江湖
好汉倒可结交一番日后举事也可多一臂助。”说道:“三位深夜赶路那可危险得紧
哪?”姓滕的道:“不知有甚么危险?”余鱼同摇头晃脑的道:“道路不宁萑苻遍地险
之甚矣险之甚也。”那姓顾的一拉姓滕的袖子问道:“他说甚么?”姓滕的道:“他说
道上盗贼很多。”姓顾的和姓哈的一听都哈哈大笑。这时舟子把酒菜拿了出来那三个客
人也不和余鱼同客气大吃大喝起来。那姓滕的道:“相公笛子吹得真好请再吹一曲行
么?”余鱼同怕金笛泄露了自己行藏只是推辞道:“小弟生性怯场一见有人便手足
无措。文战失利亦缘于此。”那姓哈的道:“我来吹一段。”从衣底摸出一只镶银的羊
角站直身子呜呜呜的吹了起来。余鱼同听那角声悲壮激昂宛然是“风吹草低见牛羊”
的大漠风光心中激赏暗暗默记曲调。三人喝完酒后起来道谢告辞。余鱼同有心结纳
说道:“如承不弃就在舟上委屈一宵天明再行如何?”那姓滕的道:“那也好只是打
扰了。”余鱼同仍是睡在后舱那三人也不脱衣便在前舱卧下。不一会余鱼同假装鼾声
大作凝神窃听三人说话。只听那姓哈的道:“这秀才虽然酸得讨厌倒不小气。”姓顾的
道:“算他运气。”姓哈的道:“明天能到洛阳么?”姓滕的道:“过了河找三匹马赶
一赶也许能行。”姓哈的道:“我就担心韩大哥不在家让咱们白跑一趟。”姓顾的道:
“要是见他不着咱们就找到红花会的太湖老巢去闹他个天翻地覆。”姓滕的忙道:“悄
声。”余鱼同大吃一惊心想:“原来这三人是红花会的仇人他们到洛阳去找姓韩的多
半是找韩文冲了。”那姓滕的道:“红花会好手很多他们老当家虽然死了听说新任的总
舵主也是个厉害脚色。这里不比关东老二你可别胡来。”姓顾的道:“咱们关东六魔横行
关外江湖上好汉提到咱们名头哪个不忌惮几分?哪知老三和老五、老六忽然都不明不白
的给红花会人害死了这仇要是报不了咱们也不用做人啦。”言下极是气愤。余鱼同心
想:“原来是关东六魔中的人物三魔焦文期是6师叔杀的五魔阎世魁、六魔阎世章死于
回人之手怎么这几笔帐都写在红花会头上?”原来关东六魔中大魔滕一雷是辽东大豪家
资累万开了不少参场、牧场和金矿。二魔顾金标是著名马贼。四魔哈合台本是蒙古牧人
流落关东也做了盗贼。他们在辽东听说焦文期受托找寻一个被红花会拐去的贵公子。突然
失踪数年来音讯全无。最近接到焦文期的师弟韩文冲来信才知这结义兄弟已在陕西遇
害。三人怒不可遏当即南下要找红花会报仇。到北京后得悉阎氏兄弟也给人害了这
事与红花会也有干系。三人更是惊怒赶到洛阳来找韩文冲要问个清楚却与余鱼同在黄河
中相遇。
那三人谈了一会就睡着了。余鱼同却满腹心事直到天色将明才朦胧入睡只合眼了
一会忽听得人声嘈杂吆喝叫嚷之声响成一片。他从梦中惊醒跳起身来抽金笛在
手从船舱中望出去只见河中数百艘大船连樯而来。当先一艘船上竖着一面大纛写着:
“定边大将军粮运”七个大字原来是接济兆惠的军粮。大船过去后面跟着数十艘小船
都是官兵沿河掳来载运私人物品的。
余鱼同那船的舟子见情势不对正要趋避已有六七名清兵手执刀枪跳上船来不问情
由就打了舟子一个耳光命他驾船跟随。余鱼同知道官兵欺压百姓已惯难以理喻也就
顺其自然。哈合台十分恼怒想出去和清兵拚斗被滕一雷一把拉住。清兵走到后舱见余
鱼同秀才打扮态度稍和喝问滕一雷等三人干甚么的。滕一雷道:“咱们上洛阳去探
亲。”一名清兵喝道:“都到前舱去把后舱让出来。”哈合台怒目相向便欲出手。滕一
雷叫道:“老四你怎么啦?”哈合台忍住怒气。余鱼同便到前舱低声道:“秀才遇着
兵有理说不清。我索性不说你兵大爷岂能奈何我秀才哉?”几名清兵搭上跳板从另一
艘小船里接过几个人来。一名清兵道:“言老爷这艘船干净得多你老人家瞧瞧中不中
意?”那言老爷从后艄跨进舱来瞧了一眼道:“就是这里吧!”大刺刺的坐了下去。余
鱼同向那言老爷望得一眼心中突突乱跳。原来这人便是曾去铁胆庄捉拿文泰来的言伯乾。
他被余鱼同的短箭射瞎了一只眼睛后才养好伤不久带了一个师弟、两个徒弟要到兆惠
军中去效力立功。言伯乾虽然只剩一目眼光仍是十分敏锐一见余鱼同身形便即起疑
又见他脸上遮布疑心更盛假意走到前舱来和滕一雷攀谈了几句忽然身子一侧似乎
立脚不定右手在空中乱抓几下一把抓住余鱼同脸上的布巾拉了下来。其时顾金标见他
要摔向自己身上自然而然的伸出左掌向他肩头轻轻捺去。言伯乾猛然一缩竟没让他捺
到这一来两人都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对瞧了一眼。言伯乾先不理会顾金标向余鱼同脸
上一瞧见他满脸疮疤难看异常与射瞎他的那个俊俏小伙子全不相同说道:“船晃了
晃没站稳对不住啦。”把帕子还给了他。余鱼同接过蒙在脸上哈哈一笑道:“大
火烧坏了脸这副德性见不得人没吓坏你吧?”
言伯乾听他口音心中又是一动但想到他的相貌不再有丝毫疑心转身对顾金标
道:“老兄原来是江湖同道请进来坐吧。”滕一雷等三人也不客气先问言伯乾的姓名
听说他是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江湖上说来也颇有名望于是不加隐瞒说了自己姓名。言
伯乾的师弟名叫彭三春是湖南岳阳人。双方谈些关外与三湘的武林轶事倒也投契。这一
来喧宾夺主余鱼同反给冷落在前舱了。
余鱼同见两路仇人会合自己孤身一人实是凶险异常他本来心灰意懒这时大敌当
前敌忾之气一生反而打起了精神独自在前舱吟哦从前考秀才时的制艺八股甚么“先
王之道圣人之心”甚么“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越读声音越响得意非常一面
却在用心窃听他们谈话。言伯乾听了他的背书之声只觉有些讨厌更加没有疑心。吃晚饭
时余鱼同拿酒出来款客。言伯乾温言和他敷衍了几句。余鱼同只是之乎者也的掉文四人
听了既然不懂自是腻烦之极都不去理他自行高谈阔论。
言伯乾探问三人进关来有甚么事滕一雷只说到洛阳访友后来谈到南方的武林帮会
哈合台忽然提到了红花会。言伯乾倏然变色连问他们识得红花会中何人。滕一雷不动声
色只推不认识也不提报仇之事。双方兜来兜去的试探都怕对方与红花会有甚么渊源。
这一来相互有了顾忌你防我我防你说话就没先前爽快了。
这天逆风仍劲整天只驶出二十几里还没到孟津粮船队便都停泊了。晚饭过后滕
一雷等三人和余鱼同自在前舱安息。余鱼同睡入被窝不敢脱衣把金笛藏在被内二更时
分忽然隔船传来两声惨厉的叫喊静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接着一个女人声音大叫:
“救命哪救命!”余鱼同料知邻船官兵在干伤天害理之事本应就去救援但一来官兵势
大二来身旁强敌环伺只要自己身分一露立时便是杀身大祸正要用被头蒙住耳朵不
听那女人叫得更惨了:“总爷你行行好事饶了我们吧!”又听得一个孩子哭叫:“妈
妈妈妈!”余鱼同忍耐不住坐起身来侧耳细听听得又有另一个女子的哭声。一名清
兵粗声喝道:“你不肯老子先杀了你的儿子。”在女人惨叫与哀告声中夹着几名官兵的
狂笑接着听得两个女人呜呜呜的叫不出声嘴巴已被人按住。余鱼同气愤填膺再也顾不
得自己生死安危走到船舷边听得哈合台道:“咱们去瞧瞧。”滕一雷道:“老四你莫管
闲事那姓言的师兄弟很有点门道倘若他们与红花会是一路咱们可先露了……”余鱼同
不等他说完话脚下使劲已纵到邻船后艄。关东三魔见这秀才居然一身轻功甚是了得
都吃了一惊一打手势跟了过去。这时言伯乾和彭三春也已惊醒见余鱼同等先后跃过船
去便各取兵刃站在船舷上观看。余鱼同见后艄无人在船舷上缩身向舱内张去只见舱
里蜡烛点得明晃晃地七八名清兵拉住两个女子正要施行强暴。一个女人跪在舱板上不住
哭求另一个女人死命搂住一个幼儿吓得只是抖。舱板上有几个男子的尸几只衣箱
打开着到处散满了衣物银两。看情形显是清兵借运粮为名沿河强拉民船夜中杀死客
商谋财劫色。余鱼同怒火上冲正要跳进舱去忽听得背后哈合台道:“老大这事我非
管不可。”滕一雷道:“不行!”就在这时一名清兵从那女人怀中夺过幼儿狠命在舱板
上一摔掷得脑浆迸裂。那女人一呆登时晕了过去。两名清兵哈哈大笑将她按倒在地
撕她衣服。余鱼同心中默祝:“红花老祖在上弟子余鱼同今日舍命救人求你保佑。”他
不抽金笛大喝一声空手跳进船舱左脚踢出右手一拳将按住女子的两名清兵打翻
跟着揪住一名清兵头颈一扭那兵痛得大叫他随手夺过了刀砍断一名清兵右脚。其余清
兵纷抽兵刃抵敌余鱼同使刀虽不熟手但只斗数合又砍翻两名清兵。余下清兵纷向船头
逃去只听扑通、扑通数声都被哈合台踢下河去。余鱼同拉起两个女子说道:“快上岸
逃命。”两个女子吓得呆了这时邻船的兵士听得格斗叫喊之声已有人点了火把站在船
头喝问。哈合台走进舱来说道:“好秀才佩服佩服。”余鱼同挟住一个女子跳上岸
去接着哈合台也带了一个女子上来。顾金标抽出背上的短柄猎虎叉站在河边断后。滕一
雷双手抓住船舷喝一声:“起!”双臂用力把那艘船翻了转来船底朝天死尸杂物
纷纷落水。余鱼同暗惊:“这人好大力气!”四人乘着清兵乱哄哄查看翻船在黑暗中带了
两个女人走了。
余鱼同尽拣树木茂密之地奔去见清兵没有追来停步问那女人:“你怎么会落在他们
手里?”那女人惊魂未定跪在地下不住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鱼同道:“眼下你已
脱险躲在这里别动等明天兵船开了再出去。”他提高噪音向后面三人叫道:“三位大
哥多谢相助小弟告辞了。”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走。
刚跨出三步只听得前面黑暗中一人阴恻恻的道:“余十四爷且请留步。”余鱼同退
后一步那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正是死对头言伯乾后面还跟着他的师弟彭三春。彭三春
双手握三节棍往右边一站隐然监视防余鱼同逃走。这时滕一雷等三人也带了那个女子赶
到见言伯乾忽然出现颇感讶异。余鱼同一拱手说道:“后会有期。”向滕一雷与顾金
标两人之间窜了过去。彭三春右膝略弯当啷一声三节棍出手向余鱼同下盘横扫过来。
余鱼同一个“鲤跃龙门”跳过三节棍左脚在地上一点跃出寻丈。彭三春一击不中三
节棍余势甚大将要扫到顾金标腿上忙向外一抖向前送出三节棍笔直的向余鱼同背心
点来。余鱼同向前一扑待三节棍在头顶掠过仍不还手乘隙脱逃忽然金刃劈风黑暗
中白光闪动两柄单刀迎面砍来原来是言伯乾的两个徒弟宋天保、覃天丞赶到。余鱼同三
面受敌避无可避右手在左边衣袖中抽出金笛当当两声架开双刀。彭三春正要上前夹
击在旁观看的哈合台怒道:“喂三个打一个算甚么好汉?”彭三春一怔哈合台出手
奇快已抓住三节棍尾梢向外一夺。彭三春疾忙回夺两人都没脱手。
彭三春欺进一步左手在三节棍中截一搭右手棍端突然离手弯过来打向哈合台左
肩这是他三节棍的救命变招叫做“毒蛇摆尾”。哈合台猝不及防黑暗中只觉棍端砸
来忙向右避让棍端已扫中他肩头砰的一声甚是疼痛。哈合台大怒松手撒棍一把
抓住彭三春腰带大叫一声:“呼!”将他肥肥一个身躯举过头顶摔在地下。哈合台擅于
蒙古人摔跤之技这一下把彭三春摔得头昏脑胀眼前金星乱冒。滕一雷见哈合台取胜叫
道:“别惹祸快走!”言伯乾叫道:“好哇关东六魔原来投降了红花会。”顾金标转头
怒道:“你说甚么?”言伯乾道:“你们不投降红花会干么要帮这红花会的头目?”滕一
雷奇道:“他是红花会的?”言伯乾见两个徒弟被余鱼同逼得手忙脚乱形势危急不暇回
答从长衫底下掏出一对钢环呛啷啷一抖左环向余鱼同背心砸去。余鱼同金笛回转向
他“期门穴”点到。两人搭上手拆了数招。滕一雷连叫住手言伯乾只是不听想起伤目之
恨双环如狂风骤雨般向仇人要害打去。滕一雷从背上卸下独脚铜人纵近身去向下一
压只听得当的一声猛响两件兵器都被震了开去。余鱼同和言伯乾手臂麻暗暗心惊。
滕一雷道:“且莫混战听兄弟一言。”转头问余鱼同道:“阁下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
心想今日之事走为上着也不回答突然向黑暗处跃去。宋天保站得最近挺刀追来
余鱼同回身持笛一吹飕的一声一支短箭钉上了宋天保面颊痛得他哇哇大叫。滕一雷和
言伯乾随后追来黑暗中看不清楚又怕余鱼同吹箭厉害不敢十分迫近。滕一雷和言伯乾
对答了几句话言伯乾说明了余鱼同的身分来历各人四散找寻。余鱼同越逃越远慢慢挨
向河边心想:还是混到清兵粮船上最为太平明天开船就不妨事了。他在树丛中倾听追
兵声音伏在地上慢慢爬行忽听前面两声女人惊叫夹着清兵的怒骂之声原来救出来的
那两个女人又给清兵找着了。他这时自身难保顾不得旁人缩身不动但叫声越来越惨
厉忍不住探头出去一张只见一个清兵双手各拖一个女人向河岸走去。两个女人不肯走
大声哭叫却被清兵在地上横拖倒曳而去。余鱼同心道:“贪生忘义非丈夫也!”金笛对
准清兵后脑用力一吹短箭飞去没入脑中清兵狂叫一声登时毙命。余鱼同一箭吹
出随即向岸上疾奔。这一箭终于泄露了行藏他奔出数丈顾金标斜刺里挺猎虎叉前来拦
住。余鱼同展开柔云剑术想打倒了他逃命岂料数招过后只觉对方身手迅捷竟是劲
敌。顾金标一面打一面连连呼哨。余鱼同见远处黑影掩袭而来不敢恋战以进为退和
身向前扑去左手双指直点敌人胸前要穴。顾金标虎叉横胸。余鱼同倒退跃开但彭三春的
三节棍已打了过来。同时滕一雷和言伯乾、覃天丞也均赶到四面合围。滕一雷叫道:“抛
下兵器!”余鱼同不理使笛如风混战中挺脚把覃天丞踹倒。滕一雷手挥铜人呼的一声
当头砸了下来。余鱼同知道他力大异常不敢挡架纵身闪过。滕一雷兵刃笨重但因膂力
奇大使用之际仍十分灵活一砸不中随即收势“横扫千军”向余鱼同腰里挥击过
来。余鱼同一低头铜人在头顶飞过立时猱身直进欺到滕一雷怀里金笛向他“气俞
穴”点去。滕一雷铜人竖起欲待震飞金笛。余鱼同忽然拔起跃过宋天保头顶落下时顺
势挺膝盖在他背心一顶。宋天保站脚不住向滕一雷的铜人上撞去。言伯乾斜刺里急抄挽
住骂道:“送死么?”滕一雷赞了句余鱼同:“好俊身手!”这边彭三春和顾金标又已截
住去路。哈合台在旁观战见众人兵刃齐下眼见余鱼同要血溅当地心中敬他救援妇孺的
侠义心肠忽地纵入战圈叫道:“老大、老二退开。”滕一雷和顾金标齐齐跃出。余鱼同
力敌数人已累得浑身是汗笛子打出去全然不成章法滕顾两人刚跃开言伯乾右手钢环
已套住笛端左手钢环猛力砸向笛身当的一声金笛脱手飞出钢环顺势又向余鱼同太阳
穴砸到。哈合台把余鱼同向后一拉避开这一击同时使出蒙古摔跤之法右脚一勾左手
在他肩头一扳余鱼同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被哈合台按住擒牢。金笛从空中落下顾金标
伸手接住插入腰里。
宋天保和覃天丞吃过余鱼同的苦头奔过来要打。哈合台道:“且慢!”撕下余鱼同长
衫衣襟把他反手缚住拉起来站定说道:“朋友我知你是好汉子有话好好说我们决
不难为你。”余鱼同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滕一雷道:“朋友你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道:“我姓余名鱼同江湖上人称金笛
秀才在红花会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滕一雷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也听到过你的名
头我向你打听几个人。”余鱼同道:“你要问焦文期和阎氏兄弟的下落我老实告诉你
那不是我们红花会杀的。”言伯乾在一旁冷冷的道:“现今你当然不认啦!”余鱼同泼口大
骂:“你这瞎眼贼我又不是跟你说话你的眼是我射瞎的怎么样?老子怕了你不是好
汉。”宋天保大怒举刀砍来。哈合台把搁在余鱼同腿边的右脚一松余鱼同双足顿得自
由向左一偏头让过这一刀右腿飞起踢在宋天保左腿“伏兔穴”上。宋天保单刀脱
手登时软麻在地。覃天承忙抢过来扶起。彭三春见师侄丢脸举拳扑将过来。哈合台道:
“要打架?我放了他和你一对一打个痛快如何?”彭三春怒道:“我先和你比划比划也可
以。”呛啷啷一抖三节棍。哈合台道:“想再摔一跤么?”言伯乾忙把彭三春往身后一拉
静观滕一雷如何处置。滕一雷又问余鱼同道:“江湖上多说我们三个兄弟是红花会所害冤
有头债有主只要你老实说一句这件事是何人指使、何人动手我们自会去找他算帐
你不必畏惧隐瞒。难道我们还能把红花会几万人斩尽杀绝不成?”余鱼同道:“今日落在你
们手里要杀便杀何必多说。你以为红花会怕你们这几个人那真是在做梦了。”哈合台
道:“你是好汉子我是很佩服的我只请问我们三兄弟到底是谁害的。”余鱼同道:
“老实说这三人是谁杀死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决不是红花会。”顾金标道:“那
么你说出来我们马上放你。”余鱼同道:“余某虽是无名小辈既然身属红花会岂能让
人威迫?杀死那三人的是谁本来跟你们说了也不相干他也不会怕你们去寻仇。但你们如
此逼迫我偏偏不说。”顾金标猎虎叉一抖叉杆上三个铁环当啷啷一阵响喝道:“你说
不说?”余鱼同昂头也喝:“不说怎样?你有种就在胸口上给我一叉。我们红花会兄弟给我
报起仇来可不会像你这么脓包到今天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顾金标气得只是抖叉连
连咒骂。哈合台道:“你如认为我这朋友还可交交那么请你告诉我。”余鱼同见这几人中
只有哈合台对他有友善之意便道:“你们干么不去问韩文冲?不过他不在洛阳现下和威
震河朔王维扬一起在杭州。”滕一雷道:“当真?”余鱼同喝道:“我几时说过假话?”哈
合台见他虽然被擒反而越来越强项对他更是敬佩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拉在一边道:
“再逼也无用放了他吧。”顾金标道:“咱们放他江湖上还道关东六魔不敢惹红花会
依我说毙了算啦。”滕一雷道:“毙了也没好处咱们就奔杭州去找韩文冲把他带着
在路上慢慢套问总要问个水落石出再杀不迟。”顾金标道:“好就是这样。”滕一雷
回来对余鱼同道:“我们把你带到杭州去和韩大哥对质。要是你说的不错我们就放你。”
余鱼同心想:“这很好一路上不遇救援也总有脱身之策。”于是点头答允。滕一雷向言
伯乾一举手说道:“后会有期。”转身要走。言伯乾纵上一步道:“慢来慢来。这人是
咱们一起擒住的就这样便宜的让你带走?”哈合台怒道:“你要怎样?”言伯乾自忖己
方虽有四人但对方三人武功高强自己虽然还可对付师弟和徒弟就不行了用强不得取
胜说道:“他射瞎了我一只眼我便剜他两只眼抵帐人就让你们带走。”滕一雷和顾金
标心想擒拿余鱼同他确是也有功劳他是官府中人何必得罪了他而且余鱼同没了眼
睛带他上路时反而方便不怕他逃走当下并不阻拦。言伯乾右手食中两指“双龙抢
珠”向余鱼同双目截了过来。余鱼同退后一步想避顾金标执住他身子向前一推使他动
弹不得。
陈家洛等一行沿黄河西上只见遍地沙砾污泥尽是大水过后的遗迹黄沙之中偶然还
见到骷髅白骨想像当日波涛自天而降众百姓挣扎逃命、终于葬身泽国的惨状都不禁恻
然。陈家洛吟道:“安得禹复生为唐水官伯手提倚天剑重来亲指画!”吟罢心想:
“白乐天这几句诗忧国忧民真是气魄非凡。我们红花会现今提剑只是杀贼那一日提剑指
画而治水才是我们的心愿。”
不一日来到潼关徐天宏和章进两人分头到各处街头墙角查看不见有余鱼同留下的记
号知他尚未到达便在一家客店中住了下来等了三日始终不见他到来。徐天宏和章进
到水6两路码头查问都说不见有这么一位秀才相公。到第四日上大家一计议都觉事有
蹊跷只怕中途出了乱子。潼关一带占码头的帮会是龙门帮红花会和他们素无交往生怕
余鱼同着了他们的道儿于是徐天宏拿了自己名帖去拜访龙门帮的龙头大哥上官毅山。
上官毅山听得徐天宏来访知他是红花会七当家、江湖上有名的武诸葛忙迎接出来。
徐天宏说明来意。上官毅山道:“久慕贵会仁义包天只是贵会一向在江南开山立柜无缘
结交。要是早知贵会十四当家在黄河中坐船一定好好接待。我马上派人去查问。”当着徐
天宏的面立即派出八名弟兄出去叫四人到河中查询四人沿黄河两岸迎接下去一见到
余十四当家马上接待到潼关来。
徐天宏见他着力办事十分义气不住道谢。上官毅山留他在家中居住徐天宏一定不
肯。下午上官毅山前来回拜。陈家洛怕惊动了人都回避不见只徐天宏一人接待。
上官毅山当晚大排筵席给徐天宏接风遍邀当地武林豪杰作陪。潼关武林人士识得周
仲英的人很多听说徐天宏是名震西北的铁胆周之婿更是倾心结纳。有些人私下议论武
诸葛名闻江湖哪知竟是如此瘦弱矮小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众人见他谈吐豪爽很够朋
友都生敬仰之心。次日上午上官毅山又到客店拜访说手下人并未找到余鱼同但得了
一点线索:“据水路上弟兄报知这几日征西大军赶运军粮黄河中封船只怕余十四爷给
粮运阻住了。”徐天宏稍觉放心道了劳。
到得晚间上官毅山又亲来通知说6上弟兄报知孟津大街的醉仙楼上十天前曾有
一个相貌怕人的秀才和人打架把酒楼打得一塌胡涂。徐天宏惊道:“那就是余十四弟后
来怎样?”上官毅山道:“兄弟派去查访的人还没回来这是他叫人带来的消息详细情形
不大清楚。”徐天宏道:“上官大哥如此尽心真是感激万分兄弟给你引见几位朋友。”
于是到隔壁房里把陈家洛、文泰来、骆冰、章进、周绮都请过来和他相见。上官毅山欣喜异
常双方互道仰慕。陈家洛道:“十四弟为人精细决不会使酒闹事他既与人打架定是
遇上了仇家咱们快去孟津。”文泰来道:“对立刻就走。”上官毅山道:“各位来到潼
关兄弟本应稍尽地主之谊现今既有急事兄弟随伴各位同走一遭。”陈家洛见他重义
也不客气推辞。上官毅山带了两名副手众人乘马急奔孟津而去。文泰来骑了白马越众当
先。众人离孟津还有六十多里文泰来已回头迎上说道:“我去醉仙楼打听。酒保说确有
这回事。和十四弟打架的是本地一个大绅士叫甚么孙大善人还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
上官毅山奇道:“孙大善人今年已六十多岁不会武功一向对人客客气气怎会和他打
架?”陈家洛道:“后来怎样?”文泰来道:“后来的事那酒保吞吞吐吐的说不明白。”陈
家洛道:“好咱们快去。”众人催马前行到孟津后上官毅山到醉仙楼去找老板。那老板
见是龙门帮的龙头大哥忙不迭的摆酒招待丝毫不敢隐瞒但所说也和文泰来打听到的差
不了多少。那老板指着栏干和板壁上兵刃所砍痕迹说是那天打斗留下来的。那日言伯乾要
剜余鱼同双目眼见他手指很将戳到哈合台忽地伸手抓住言伯乾后心猛力一拉把他拉
得退后了数尺。言伯乾大怒左拳向后撩出拍的一声击在哈合台右腕之上。哈合台吃
痛疾忙放手。两人各自纵出一步拉开架式便要放对。滕一雷抢到两人之间铜人一摆
说道:“咱们好朋友莫伤了和气。”
哈合台对言伯乾道:“你要报仇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你再去找他我们谁也不帮。
这时候你要胡来那可不行。”滕一雷知道哈合台性情梗直说过了的话决不轻易变更虽
然这么办不甚妥当但在外人面前自己兄弟间不能争辩免得给人笑话当下不作一声。
言伯乾情知用武不能取胜气忿忿的收了双环说道:“终有一日我取了他的双眼给你瞧
瞧。”哈合台道:“那很好再见啦。”关东三魔押了余鱼同便走。言伯乾给徒弟解开腿上
被点穴道心头很不服气远远跟在后面。
巳牌时分滕一雷等到了孟津上酒楼吃饭。那酒楼叫做“醉仙酒楼”。滕一雷要了酒
菜与余鱼同同席而坐。刚吃了几杯酒只听楼梯上脚步响上来七八名捕快和一个衣饰考
究的老人。那老人叫下不少酒菜宴请捕快。捕快和酒保都叫他“孙老爷”言下很是恭
敬看来这人是当地有面子的缙绅。过了一会又上来四人哈合台倏然变色原来言伯乾
师徒竟也跟着到了。余鱼同装作不见神色自若的饮酒。滕一雷对哈合台道:“老四咱们
到关内来是给老三报仇你怎么反而尽护着仇家老三他们在九泉之下怕要怪你呢。”哈合
台道:“我怎么护着仇家?我不过见他是条汉子不许别人胡乱作贱。倘若查明他真是仇
家我先就取他性命。”顾金标道:“这里到杭州路远着呢他们……”说着向言伯乾等
嘴一努:“又不死心阴魂不散让他们剜了他眼睛就是否则路上必出乱子。”哈合台只
是不依三人吵嚷了起来。哈合台势孤一向又是听大魔滕一雷指挥惯了的拗不过他们
气忿忿的站起道:“老大、老二我先走一步在杭州等你们。这个人的事我不管啦!”
饭也不吃大踏步下楼去了。顾金标伸手拉他被他一摔手险险跌了一跤。哈合台自幼熟
习蒙古摔跤之技随手一摔都是劲道十足。滕一雷道:“老二莫理他他是牛脾气。你
看住这个人。”顾金标拔出匕翻转藏在腕底低声对余鱼同道:“你要逃走我先给你
几个透明窟窿。”余鱼同置之不理。滕一雷走到言伯乾桌边去打招呼、套交情。
余鱼同见哈合台一去知道祸在眉睫望见言伯乾脸有喜色自是滕一雷跟他说了让
他剜出自己眼珠一时焦急无计。这时酒保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黄河鲤鱼羹顾金标喝了一
口叫道:“老大鱼羹很鲜快来喝吧。”余鱼同伸出羹匙也去舀羹手伸近时突然在
碗底一抄把一碗热羹劈面倒在顾金标脸上。顾金标正在喜尝鱼羹美味哪知变起俄顷一
碗热羹突然飞来眼上鼻上全是羹汤痛得哇哇乱叫。余鱼同不等他定神掀起桌子碗筷
菜肴全倒在他身上。顾金标睁不开眼哪能避让。滕一雷和言伯乾等忙纵过救援。余鱼同又
掀翻一张桌子阻住敌人来路暗忖此时虽可脱逃但逃不多远势必又会给追上了唯有
觅地躲避以待外援闹市之中最稳妥的躲避处莫过于官家监狱。
酒楼上登时大乱酒客纷向楼下奔跑。余鱼同纵到那孙老爷面前拍的一声结结实实
打了他个巴掌。那孙老爷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坐倒在地。余鱼同扯住他胡子提了起来紧
紧扭住。众捕快大惊奔上救护。余鱼同抱住孙老爷不放向滕一雷等招手道:“老大老二
快来啊我得手啦你们快来把鹰爪孙赶开。”众捕快听得土匪要绑架孙大善人抽出铁链
铁尺连叫:“好大的胆子!”向滕一雷等奔来。这几名捕快哪在滕一雷心上但孟津是大
地方和捕快衙役一争斗官兵马上就到。滕一雷暗骂余鱼同狡猾踢倒一名捕快拉了顾
金标飞身下楼。言伯乾大叫:“咱们是官兵来捉强盗的啊!”但混乱中又怎听得清楚?转
眼间彭三春已打倒了一名捕快其余的连连呼哨招集同伴远处当当当铜锣响起看来大
队援兵便要赶到。言伯乾喝道:“彭师弟快走!”师徒四人冲下楼去众捕快怎拦得住
只用铁链锁住了余鱼同一人。言伯乾等一行四人逃出孟津找了个荒僻地方休息。彭三春大
骂余鱼同诡计多端。言伯乾阴沉沉的道:“谅这小小孟津衙门也不能庇护了他咱们今晚
就去劫狱把这恶贼劫出来痛痛快快的折磨。”彭三春怕官听说要劫狱很是踌躇可是
师兄的话又不敢违拗。到得三更各人蒙起了脸向孟津衙门奔来彭三春落在后面很不
起劲。言伯乾知他甚是勉强也不点破。将近官衙忽见前面人影一晃有人一掠而过。言
伯乾见这人身手甚快向徒弟叮嘱:“小心!”忽然身后有人低呼:“是言兄么?”言伯乾
转过身来见是滕一雷和顾金标。滕一雷道:“大伙儿齐心来干那更好啦。”顾金标道:
“咱们不能让这臭贼痛痛快快的吃一刀就算先得让他多受点儿罪。”他脸上给烫起了无数
热泡对余鱼同可恨入了骨。当下六人越墙入内。陈家洛和上官毅山细问醉仙楼的老板再
也问不出甚么了只知那秀才后来给捕快锁了去。陈家洛听说余鱼同被捕便放了心就算
犯了死罪官府公文来往也得耽搁好久才会处决于是和上官毅山去拜访孙大善人。
孙大善人是当地富田庄、当铺不计其数。他见上官毅山和一个自称姓6的公子来
访心中吓了一跳打好了主意如果龙门帮要钱只好舍财消灾。哪知上官毅山寒暄了几
句之后口风转到那天在酒楼闹事的秀才身上孙大善人更是吃惊连称:“兄弟年纪这么
一大把素来不敢得罪甚么人要是江湖上朋友们手头不便兄弟一向量力而为决不敢小
气。”上官毅山道:“那位秀才相公和小弟有点渊源不知为甚么和孙老爷打了起来。”孙
大善人道:“我实在不知看他们神色似乎要绑架兄弟。”于是说了当时情形。陈家洛暗
忖:“十四弟怎会约人来绑架他中间一定另有隐情。孟津几名捕快又怎能把十四弟逮
去难道此地另有能人?”于是对上官毅山道:“那么请孙老爷引我们去监狱探探这个秀
才。”孙大善人忙道:“这秀才当晚就给人劫出狱去难道你们不知?”陈家洛更是奇怪
向上官毅出使个眼色告辞出来只见许多公差捕快乔装改扮了在孙宅前后保护。上官毅
山和陈家洛等来到孟津龙门帮头目家里派人到衙门打听果然那秀才当晚便给人劫出还
伤了好几名牢头禁子。陈家洛双眉深皱和徐天宏琢磨了半天丝毫没有头绪。晚饭后众人
到监狱附近踏勘骆冰忽然一指墙脚道:“瞧!”众人一看喜形于色。上官毅山却莫名
其妙。徐天宏道:“这是十四弟留下的记号他说给仇人追逼迫得向西逃避。”章进道:
“甚么仇人?定是缠着他的那个少年。”徐天宏道:“这少年的武功不及十四弟局面不致
如此紧急料来另有别情。”文泰来道:“咱们快去。”
众人向西寻去到了郊外在一株大树脚边记号又现但见画得潦草异常显得处境十
分危急。众人加紧脚步在一条通到山中的岔路边又见到了记号。
文泰来和章进当先奔驰入山沿途只见所画的记号愈来愈不成模样有时只是随手一钩
一画。转了几个弯章进忽然咦的一声纵上前去在一株小树上拔下一枝竹箭。文泰来和
徐天宏同时叫了出来。他二人久历江湖见多识广认得这是湖南辰州言家拳的独门暗器。
文泰来怒道:“原来追逼十四弟的是言伯乾这奸贼。”这时骆冰又从树丛中见了几枝竹
箭。周绮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地下。众人看时见是点点血迹。沿着血点追寻过去拨开树
丛忽见黑黝黝的一个山洞。山洞浅小仅足容身洞旁竹箭、钢镖、飞锥、小钢叉等落了
一大堆想见余鱼同那日受人围攻时打得十分激烈。众人十分担忧不知他性命如何。
徐天宏和文泰来捡起各种暗器细看钢镖和飞锥武林常见瞧不出用者身分小钢叉
的人却极少不知是何等人物。从诸般暗器看来围攻余鱼同的至少也有四五人。那天滕一
雷、顾金标、言伯乾等六人越墙入狱想找狱卒逼问监禁余鱼同的所在。宋天保忽然脚下一
绊险些跌了一交俯身看时见一人给反背绑在地下忙提他起来晃亮火折见是个身
穿号衣的狱卒口中塞着甚么东西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说不出话来。言伯乾右手掐住他喉
咙左手挖出他口中之物却是两块绣花手帕。言伯乾低喝:“今天抓来的秀才关在哪里?
快说!你一叫就掐死你。”那狱卒吓得不住抖说道:“在……在那边第三……第三间牢
房。”言伯乾懒得再绑他手下使劲狱卒顿时闭气而死。滕一雷道:“快去怕已有人先
来劫狱。”
众人赶到牢房果然听得有锉物之声。顾金标晃亮火折见一个黑衣人蹲在余鱼同身
边显是他朋友前来救人。余鱼同见到火光叫道:“有人来。”黑衣人并不理会锉得更
紧。滕一雷低喝:“是谁?”黑衣人突然跃起回身一剑这一剑又快又准寒光闪处剑
锋已及面门。滕一雷身子虽胖动作却极迅捷右手铜人疾向剑刃压下。黑衣人手上剧震
虎口痛知道对方力大异常不敢恋战回剑向覃天丞刺去。覃天丞一让黑衣人已跳出
牢房。言伯乾道:“别追劫人要紧!”这么一交手满牢狱卒都已惊醒知道有人劫狱
登时大乱。滕一雷在牢门口一站喝道:“你们快锉我在这里抵挡。”言伯乾和顾金标各
自拿出铁锉同时使力不一刻已把锁住余鱼同手脚的铁链锉断。
言伯乾扣住余鱼同脉门和彭三春两人合力抬出牢房。衙役军士涌上来拦截都被滕一
雷挥铜人打伤。众人见他猛恶不敢近前只在远处呐喊。顾金标当先开路宋天保、覃天
丞断后拥着余鱼同越墙而出。哪知监狱外已有大队军士守候刀枪并举围了上来。顾金
标、言伯乾、彭三春分头迎敌砍伤了几名但官兵人众呐喊杀上。
混战中突然墙角一条黑影飞出奔到余鱼同身边。覃天丞过来拦阻那人手一扬覃天
丞只感到胸口剧痛已中了甚么暗器支持不住蹲下地去。宋天保一呆那人已拉了余鱼
同逃走。宋天保大叫:“师父那……那人逃啦!”余鱼同却并不急退蹲在地下匆匆画了
些记号。言伯乾扑将过去斜刺里突然一剑刺到。言伯乾举环一锁那人剑法奇快早已变
招拆不两招余鱼同把一名军官拉下马来跃上马背纵马驰近大叫一声向言伯乾迎
面冲来。言伯乾向旁跃开余鱼同拉住使剑人的手将那人提上马背两人一骑向西奔
去。
这时滕一雷已翻出墙外见余鱼同逃走暗骂言伯乾师徒无用大叫:“快追!”彭三
春和宋天保左右挟住了覃天丞向余鱼同马后赶去。他们脚下甚快奔出数里已把官差抛
在后面。众官差眼见追不上便收兵回去了。滕一雷等赶了一阵功夫便即分出高下滕一
雷遥遥在前顾金标和他相距不远言伯乾却已被抛在后面彭三春等是更加落后了。滕一
雷在辽东虽然养尊处优功夫却没搁下轻功着实了得。山路驰马不便余鱼同的马上骑了
两人那马又非良马追逐了一会滕一雷越赶越近。黑暗中那马突然踏入山道中一个小
坑左足跪了下去头一低把余鱼同抛下马来。余鱼同一个筋斗轻轻落下。马上那人一
提缰绳那马哀嘶一声竟没站起原来左腿胫骨已经折断。那人见滕一雷追近飞身下
马和余鱼同穿入树丛。行不数步见前面有个山洞两人躲了进去。
余鱼同叹道:“李师妹又是你来救我。”那黑衣人便是李沅芷。她跟随红花会人众
忽然不见了余鱼同略一凝思猜到他必是改走水路便沿着黄河上溯寻访。到得孟津在
茶馆酒楼中听得到处都谈论丑脸秀才绑架孙大善人不遂之事于是半夜里前来劫狱那名狱
卒就是被她绑住的。李沅芷救出了余鱼同芳心喜慰教余鱼同躺下养神自己在洞口守
御。余鱼同坐在地上望着她俏生生的背影感慨万千一阵寒风吹来只见她微微一颤
便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李沅芷自识得这位师哥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稍示怜惜之
情不由得回头嫣然一笑身上心头温暖异常。正要说话忽然前面飕的一声一枝竹箭
射了过来。余鱼同见她没察觉暗器袭到忙伸手将她一推左手接住竹箭叫道:“留神暗
器!”话声未毕外面又掷了一块飞蝗石进来。李沅芷闪身接住只听得外面喝骂:“奸
贼快滚出来免得大爷动手。”同时几个黑影迫近洞口。余鱼同提起竹箭箭尾用打甩手
箭手法向黑影掷去一人呼痛跳开却是彭三春胯上中箭。滕一雷等以敌暗我明不敢过份
迫近诸般暗器纷纷向洞里掷去。余鱼同和李沅芷缩在一边捡起落在洞内的飞镖小叉在
敌人攻近时就还敬一枝。李沅芷靠在余鱼同身上虽然情势危急反觉实是生平未历之佳
境山洞寒冷黑脏洞外强敌环攻然而提督府中的绣楼香闺却无此温馨。余鱼同低声问
道:“咱们怎生出去?”李沅芷笑道:“何必出去?反正他们又攻不进来。”余鱼同急道:
“天明了怎么办?”李沅芷听他语气焦急笑道:“好我想法子……喂暗器来啦!”余
鱼同向后急缩又是一柄小钢叉钉在脚边地上。顾金标气愤之极两柄小叉出使动钢叉
护住门面抢到洞口。李沅芷扬手出三枚芙蓉金针。暗器细小又在黑暗之中本难闪
避但她针手法未臻化境顾金标总算及时觉猛一缩头两针落空只一针刺进头
刺伤了头皮。他头顶刺痛想到这类细微暗器多半带有剧毒心中一骇疾忙跳开拔
下金针亮火折看时见针尖之血并非黑色知道无毒这才放心。
滕一雷接过金针一看气得哇哇大叫说道:“老三头骨上钉的不就是这种金针?原
来害死他的就是这奸贼。”那日焦文期被6菲青以金针射瞎双目尸过了几年才给人在山
谷中现其时面目早已腐坏只从他兵器和衣饰上才认了出来脸上肌肉烂去露出几枚
金针牢牢的钉在头骨之上。当日6菲青以一把金针掷在焦文期脸上大部分拔回但深入肉
里的几枚却未起出。韩文冲信中曾详述此事和金针形状。岂知当时杀焦文期的固然不是余鱼
同而今日射伤顾金标的也并不是这金笛秀才。
滕顾两人愤怒异常攻得更紧但害怕金针厉害不敢再窜近洞口。李沅芷眼望洞外御
敌说道:“你干么避开我?难道你见到我就讨厌吗?”余鱼同道:“李师妹你干么现下
说这些话?咱们脱了险之后再说行不行?”李沅芷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说道:“那时候你
又要避开我了。”余鱼同听她语气凄楚心中一动颇感歉仄。突然蓬的一声一个火光掷
在洞口余鱼同一呆火把中只见她俏脸含怨泪珠莹然一张雪白的脸被火光一迫更觉
娇艳。
李沅芷叫道:“他们要用烟薰。”她纵身出去想踏灭火把敌人暗器纷纷攒击只得退
回。不出她所料言伯乾和宋天保果然割了不少草来掷在火把上浓烟升起顺风涌进山
洞把两人薰得不住咳嗽。不久火把渐熄烟却越来越浓。李沅芷知道在洞中无法再呆说
道:“你守住洞口。”把剑交给余鱼同退到他身后。余鱼同听到背后衣衫抖动之声不知
她在干甚么回头一望。李沅芷忙叫:“回过头去!”余鱼同大为奇怪原来烟雾中见她在
解外衣。这时他双目被浓烟薰得不住流泪强自撑住。
李沅芷走上前来接过长剑把一件长衣掷在他身上说道:“快穿上。”余鱼同想
问。李沅芷连催:“快穿快穿。”见他穿了又把剑交给了他。
这时浓烟渐弱又是一个火把掷了过来这次的火把更旺照得一片明亮。李沅芷道:
“咱们分头走你千万不可跟我。”不等余鱼同回答已空手纵出洞去。余鱼同大惊伸手
急拉却没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