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紫衣女郎(2/2)
数招一过刘鹤真又渐抢上风。此时他出拳抬腿之际比先前更加了一分小心谨慎生怕她在拳招之中又起花样再拆数招见对方拳法无变心中略感宽慰眼见她使的是一招“打虎式”当即右足向前虚点出一招“乌龙探海”突觉右脚下有些异样眼光向下一瞥不由得一惊。只见本来合覆着的酒碗不知如何这时竟转而仰天。幸好他右足只是虚点这一步若是踏实了势必踏在碗心酒碗固然非破不可同时身子向前一冲焉得不败?
他一惊之下急忙半空移步另踏一碗身子晃动背上已出了一身冷汗。斜眼看时只见袁紫衣左足提起时将酒碗轻轻带起也不知她足底如何使劲放下时那酒碗已翻了过来她左足顺势踏在碗口右足提起又将另一只酒碗翻转这一手轻功自己如何能及?心想:“只有急使重手乘着她未将酒碗尽数翻转先将她打下桩去。”当下催动掌力加快进逼。哪知袁紫衣不再与他正面对拳只是来往游走身法快捷异常。在碗口上一着足立即换步竟无霎时之间停留片刻之间已将三十八只酒碗翻了三十六只只剩下刘鹤真双脚所踏的两只尚未翻转。若不是胡斐适才掷了两只碗过去他是连立足之处也没有了。
当此情势刘鹤真只要一出足立时踏破酒碗只有站在两只酒碗之上不能移动半步呆立少时脸色凄惨说道:“是姑娘胜了。”举步落地脸上更是黄得宛如金纸一般。袁紫衣大是得意问道:“这掌门是我做了吧?”刘鹤真黯然道:“小老儿是服了你啦但不知旁人有何话说?”袁紫衣正要言询问众人忽听得门外马蹄声急促异常向北疾驰。听这马蹄落地之声世间除了自己的白马之外更无别驹。她脸色微变抢步出门只见白马的背影刚在枫林边转过马背上骑着一个灰衣男子正是自己偷了他包袱的胡斐。她纵声大叫:“偷马贼快停下!”胡斐回头笑道:“偷包贼咱们掉换了吧!”说着哈哈大笑策马急驰。袁紫衣大怒提气狂奔她轻功虽然了得却怎及得上这匹日行千里的快马?奔了一阵但见人马的影子越来越小终于再也瞧不见了。这一个挫折将她连胜韦陀门四名好手的得意之情登时消得干干净净。她心下气恼却又奇怪:“这白马大有灵性怎能容这小贼偷了便跑毫不反抗?”
她奔出数里来到一个小镇知道再也赶不上白马要待找家茶铺喝茶休息忽听得镇头一声长嘶声音甚熟正是白马的叫声。她急步赶去转了一个弯但见胡斐骑着白马回头向她微笑招手。袁紫衣大怒随手拾起一块石子向他背心投掷过去。胡斐除下头上帽子反手一兜将石子兜在帽中笑道:“你还我包袱不还?”袁紫衣纵身向前要去抢夺白马突听呼的一响一件暗器来势劲急迎面掷将过来。
她伸左手接住正是自己投过去的那块石子就这么缓得一缓只见胡斐双腿一夹白马奔腾而起倏忽已在十数丈外。
袁紫衣怒极心想:“这小子如此可恶。”她不怪自己先盗人家包袱却恼他两次戏弄只恨白马脚程太快否则追上了他夺还白马不算不狠狠揍他一顿也真难出心头之气。只见一座屋子檐下系着一匹青马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过去解开缰绳飞身而上向胡斐的去路疾追待得马主惊觉大叫大骂地追出来时她早已去得远了。袁紫衣虽有坐骑但说要追上胡斐却是休想一口气全出在牲口身上不住的乱鞭乱踢。那青马其实已是竭尽全力她仍嫌跑得太慢。驰出数里青马呼呼喘气渐感不支。将近一片树林只见一棵大松树下有一件白色之物待得驰近却不是那白马是什么?
她心中大喜但怕胡斐安排下诡计。引自己上当四下里一望。不见此人影踪这才纵马往松树下奔去。离那白马约有数丈突见松树上一个人影落了下来正好骑在白马背上哈哈大笑说道:“袁姑娘咱们再赛一程。”这时袁紫衣哪再容他逃脱双足在马镫上一登身子突地飞起如一只大鸟般向胡斐扑了过去。
胡斐料不到她竟敢如此行险在空中飞扑而至若是自己击出一掌。她在半空中如何能避?当即一勒马缰要坐骑向旁避开。岂知白马认主口中低声欢嘶非但不避反而向前迎上两步。袁紫衣在半空中右掌向胡斐头顶击落左手往他肩头抓去。胡斐一生之中从未和年轻女子动过手这次盗她白马一来认得这是赵半山的坐骑要问她一个明白二来怪她取去自己包袱显有轻侮之意要小小报复一下但突然见她当真动手不禁脸上一红身子一偏跃离马背从她身旁掠过已骑上了青马。二人在空中交差而过。胡斐右手伸出潜运指力扯断她背上包袱的系绳已将包袱取在手中。袁紫衣夺还白马余怒未消又见包袱给他取回叫道:“小胡斐你怎敢如此无礼?”胡斐一惊问道:“你怎知我名字?”袁紫衣小嘴微扁冷笑道:“赵三叔夸你英雄了得我瞧也稀松平常。”胡斐听到“赵三叔”三字心中大喜忙道:“你识得赵半山赵三哥么?他在哪里?”袁紫衣俏脸上更增了一层怒气喝道:“姓胡的小子你敢讨我便宜?”胡斐愕然道:“我讨什么便宜了?”袁紫衣道:“怎么我叫赵三叔你便叫赵三哥这不是想做我长辈么?”胡斐自小生性滑稽伸了伸舌头笑道:“不敢不敢!你当真叫他赵三叔?”袁紫衣道:“难道骗你了?”胡斐将脸一板道:“好那我便长你一辈你叫我胡叔叔吧喂紫衣赵三哥在哪里啊?”袁紫衣却从来不爱旁人开她玩笑。她虽知胡斐与赵半山义结兄弟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只见他年纪与自己相若却厚起脸皮与赵半山称兄道弟强居长辈。更是有气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喝道:“这小子胡说八道我教训教训你。”胡斐见她这条软鞭乃银丝缠就鞭端有一枚小小金球模样甚是美观。她将软鞭在空中挥了个圈子太阳照射之下金银闪灿变幻奇丽。她本想下马和胡斐动手但一转念间怕胡斐诡计多端又要夺马于是催马上前挥鞭往胡斐头顶击落。这软鞭展开来有一丈一尺长绕过胡斐身后鞭头弯转金球径自击向他背心上的“大椎穴”。
胡斐上身一弯伏在马背只道依着软鞭这一掠之势鞭子必在背脊上掠过。猛听得风声有异知道不妙左手抽出单刀不及回头瞧那软鞭来势随手一刀反挥当的一声单刀与金球相撞已将袁紫衣的软鞭反荡了开去。原来她软鞭掠过胡斐背心跟着手腕一沉金球忽地转向打向他右肩的“巨骨穴”。她眼见胡斐伏在马背只道这一下定已打中他的穴道要叫他立时半身麻软。哪知他听风出招竟似背后生了眼睛刀鞭相交只震得她手臂微微酸麻。胡斐抬起头来嘻嘻一笑心中却惊异这女郎的武功好生了得她以软鞭鞭梢打穴已是武学中十分难得的功夫何况中途变招将一条又长又软的兵刃使得宛如手指一般击打穴道竟无厘毫之差同时不禁暗自惭槐幸好她打穴功夫极其高强自己才不受伤。
原来他虽见袁紫衣连败韦陀门四好手武功高强但仍道她艺不如己对招之际不免存了三分轻视之心岂知她软鞭打穴过背回肩着着大出于自己意料之外适才反手这一刀料定她是击向自己巨骨穴这才得以将她鞭梢荡开若是她技艺略差打穴稍有不准这一刀自是砍不中她鞭梢那么自己背上便会重重吃了一下虽然不中穴道一下剧痛势必难免。袁紫衣但见他神色自若实不知他心中已是大为吃惊不由得微感气馁。长鞭在半空中一抖啪的一声爆响鞭梢又向他头上击去。
胡斐心念一动:“我要向她打听赵三哥的消息眼见这姑娘性儿高傲若不占些便宜怎肯明白跟我说出?说不得瞧在赵三哥面上便让她一招。”见鞭梢堪堪击到头顶将头向左一让这一让方位是恰到好处时刻却略迟一霎之间但听得波的一声头上帽子已被鞭梢卷下。胡斐双腿一夹纵马窜开丈许还刀入鞘回头笑道:“姑娘软鞭神技胡斐佩服得很。赵三哥他身子可好?他眼下是在回疆呢还是到了中原?”他若是真心相让袁紫衣胜了这一招心中一得意说不定便将赵半山的讯息相告。偏生他年少气盛也是个极好胜之人这一招让是让了却让得太过明显待她鞭到临头方才闪避而帽子被卷脸上不露丝毫羞愧之色反而含笑相询简直有点长辈戏耍小辈模样。袁紫衣早已一眼看出冷然道:“你故意相让当我不知道么?帽子还你吧!”说着长鞭轻轻一抖卷着帽子往他头上戴去。
胡斐心想:“她若能用软鞭又将帽子给我戴上这分功夫也就奇妙得紧。我如伸手去接反而阻了她的兴头。”于是含笑不动瞧她是否真能将这丈余长的银丝软鞭运用得如臂使手。但见鞭梢卷着帽子顺着他胸口从下而上兜将上来只因上势太慢将与他脸平之时鞭梢上兜的劲力已衰鞭尾一软帽子下落。胡斐忙伸手去接突见眼前白光一闪心知不妙只听拍的一响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颊奇痛透骨。他知已中了暗算立即右足力撑左足一松人已从左方钻到了马腹之下但听得拍的一响木屑纷飞马鞍已被软鞭击得粉碎那马吃痛哀嘶。
胡斐在马腹底避过她这连环一击顺势抽出单刀待得从马右翻上马背单刀已从左手交向右手右颊兀自剧痛伸手一摸只见满手鲜血这一鞭实是打得不轻。袁紫衣冷笑道:“你还敢冒充长辈么?姑娘这一鞭若不是手下留情不打下你十七八颗牙齿才怪。”
这句话倒非虚语她偷袭成功这一鞭倘是使上全力胡斐颧骨非碎不可左边牙齿也势必尽数打落但饶是如此已是他艺成以来从所未有之大败不由得怒火直冲圆睁双目举刀往她肩头直劈下去袁紫衣心中微感害怕知道对手实非易与这一次他吃了大亏动起手来定然全力施为于是舞动长鞭劲透鞭梢将胡斐挡在两丈之外要叫他欺不近身来。就在此时只听得大路上鸾铃响动三骑马缓缓驰来见到有人动手一齐驻马而观。胡斐和袁紫衣同时向三人望了一眼只见两个穿的是清廷侍卫服色中间一人穿的是常服身材魁伟约莫四十来岁年纪。
鞭长刀短兵刃上胡斐先已吃亏何况他骑的又是一匹受了伤的劣马。袁紫衣的坐骑却是神骏无伦她骑术又精竟似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一般因此拆到十招以外胡斐仍是欺不近身去。他刀法一变正要全力抢攻忽听得一个侍卫说道:“这女娃子模样儿既妙手下也很来得啊。”另一个侍卫笑道:“曹大哥你若是瞧上了不如就伸手别让这小子先得了甜头。”那姓曹的侍卫仰天哈哈大笑。
胡斐恼这两人出言轻薄怒目横了他们一眼。袁紫衣乘隙挥鞭击到胡斐头一低从软鞭底下钻进抢前数尺。只见袁紫衣纤腰一扭那白马猛地向左疾冲。
这一下去势极快但见银光闪烁那姓曹的侍卫肩上已重重吃了一鞭。她回鞭抽向胡斐头顶胡斐横刀架开。那白马已在另一名侍卫身旁掠过只见她素手一伸已抓住那侍卫后颈“天柱穴”。那白马一冲之势力道奇大她并不使力顺手已将那侍卫拉下马来摔在地下。她也不回身长鞭从肩头甩过向后抽击第三个大汉。
这四下兔起鹘落迅捷无伦胡斐心中不禁暗暗喝了声彩心想这大汉虽然未出一声但既与这两名侍卫结伴同行少不免也要受一鞭无妄之灾。哪知道这大汉只是一勒马头空手竟来抓她银鞭的鞭头。袁紫衣见他出手如钩竟是个劲敌当即手腕一振鞭梢甩起冷笑道:“阁下可是去京师参与掌门人大会么?”那大汉一愕道:“姑娘何以知道?”袁紫衣道:“瞧你模样稍稍有点掌门人的味儿。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掌门?”这两句话问得无礼之极那大汉哼了一声并不理会。那姓曹的侍卫狼狈爬起大叫道:“蓝师傅教训教训这臭女娃子!”袁紫衣腿上微微使劲白马突地向那姓曹的侍卫冲去。白马这一下突然足直是叫人出其不意。姓曹侍卫大骇急忙向左避让袁紫衣的银鞭却已打到背心。那大汉见情势急迫抽出腰中短剑一招“拦腰取水四门剑”以斜推正已将鞭梢拨开。
袁紫衣足尖点着踏镫轻轻向后一推白马猛地后退数步。这马疾趋疾退竟是同样的迅捷。那大汉高声喝彩:“好马!”袁紫衣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广西梧州八仙剑的掌门人蓝秦。”这大汉正是蓝秦眼见这少女不过二十左右年纪容色如花虽然出手迅捷但能有多大江湖阅历怎地只见一招便道出自己的姓名身分?他心中惊诧一面却也不禁得意暗道:“蓝某虽然僻处南疆居然连一个年轻少女也知我威名。”微微一笑问道:“姑娘怎知在下姓名?”袁紫衣道:“我正要找你在这里撞见那是再好也没有。”蓝秦更感奇怪心想我和你素不相识啊问道:“姑娘高姓大名找蓝某有何指教?”袁紫衣道:“我叫你不用上京去啦由我代你去便是。”蓝秦更是摸不着头脑问道:“此话怎讲?”袁紫衣道:“哼这还不明白?我叫你把八仙剑的掌门之位让了给我!”蓝秦听她言语无礼不由得大是恼怒但适才见她连袭四人手法巧妙之极连自己也没瞧清否则便能护住身旁侍卫不让他如此狼狈地摔下马来。他生性谨细心想她口出大言必有所恃当下却不作抱拳说道:“姑娘尊姓大名?令师是谁?”袁紫衣道:“我又不跟你套交情问我姓名干么?我师父的名头更加不能说给你知。我师父曾跟你有一面之缘。若是提起往事我倒不便硬要你让这掌门之位了。”蓝秦眉头紧蹙想不起相识的武林名宿之中有哪一位是使软鞭的能手。两名侍卫一个吃了一鞭一个被扯下马自是均极恼怒。他们一向横行惯了的吃了这亏哪肯就此罢休?两人齐声唿哨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同时向袁紫衣扑去。两人手中本来空着当下一个拔刀一个便伸手去抽腰中长剑。袁紫衣软鞭晃动拍的一响拔刀的侍卫右腕上已重重吃了一记。他手指抓住刀柄但觉手腕剧痛入骨再也无力拔出腰刀。袁紫衣这银丝软鞭又长又细与一般软鞭大不相同一招打中那侍卫的手腕鞭梢毫不停留快如电光石火般一吐又已卷住了那姓曹侍卫的剑柄顺势上提。这一下真是快得出奇比那侍卫伸手去握剑还要抢先一步。姓曹的但见银光一闪自己手指尚未碰到剑柄剑已出鞘大骇之下急忙挥手外甩饶是如此剑锋已在他手掌心划过登时鲜血淋漓。袁紫衣软鞭一振长剑激飞上天竟有数十丈高她将软鞭缠回腰间便如紫衣外系了一条银色丝绦旁人一瞥之下哪知这是一件厉害兵刃?她并不抬头看剑却向蓝秦问道:“你这掌门之位到底让是不让?”
蓝秦正仰头望着天空急落而下的长剑听她说话随口道:“什么?”袁紫衣道:“我要你让这八仙剑掌门之位。”这时长剑已落到地跟前袁紫衣一面说话一面听风辨器一伸手便抓住了剑柄。长剑从数十丈高处落将下来势道何等凌厉何况这剑除了剑柄之外通身是锋利的刃口她竟眼角也没斜一下随随便便就拿住了剑柄。
这一手功夫不但蓝秦大为震惊连旁观的胡斐也暗自佩服心想:“她适才夺了少林韦陀门的掌门何以又要夺八仙剑的掌门?”但见她正当妙龄武功却如此了得生平除赵半山外从未见过如此武学的高手心中一起赞佩之意脸上的鞭伤似乎也不怎么疼痛了。
蓝秦见她露了这手绝技更不敢贸然从事想用言语套问出她的底细说道:“姑娘这手听风辨器的功夫似是山西佟家的绝艺啊。”袁紫衣一笑道:“你眼光倒好。那么我这手掷剑上天的功夫呢?”说着右手一挥长剑又飞向天空。这一次却不是剑尖向上的直升而是一路翻着筋斗舞成个银色光圈冉冉上升虽然去势不急但形状特异蔚为奇观。蓝秦抬头观剑猛听得风声微动身前有异急忙一个倒纵步退开丈许只见金光一闪袁紫衣银丝软鞭上的小金球刚从自己腰间掠过若不是见机得快身上佩剑又已被她抢去。原来袁紫衣知他武功高出两个侍卫甚多是以故意掷剑成圈引开他的目光再突然出手抢剑哪知还是给他惊觉避开。她心中连叫可惜蓝秦却已暗呼惭愧。他雄霸西南门徒遍及两广云贵二十年来从未遇到挫折想不到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今日竟来如此轻侮于己这时再也难以忍耐刷的一声长剑出手叫道:“好我便领教姑娘的高招。”这时空中长剑去势已尽笔直下堕。袁紫衣软鞭甩上鞭头卷住剑柄倏地向前一送长剑疾向蓝秦当胸刺来。两人相隔几及两丈但一霎之间剑尖距他胸口已不及一尺就如一条丈许长的长臂抓住剑柄突然向他刺到一般。这一招蓝秦又是出其不意一惊之下急忙横剑封挡。袁紫衣叫道:“湘子吹箫!”蓝秦这一招正是八仙剑法中的“湘子吹箫”。八仙剑在西南各省甚为盛行他想你识得我的招数有何希罕要瞧你是否挡得住了双眉一扬喝道:“是‘湘子吹箫’便怎地?”袁紫衣道:“阴阳宝扇!”一语未毕软鞭卷着长剑向他左胸右胸分刺一剑正是八仙剑的正宗剑法“汉锺离阴阳宝扇”。
蓝秦又是一惊心想她会使八仙剑法并不出奇奇在以软鞭送剑居然力透剑尖刃直如矢当下踏上一步要待抢攻心想她以软鞭使剑剑上力道虚浮只要双剑一交还不将她长剑击下地来。哪知他长剑一提手势刚起还未出招袁紫衣叫道:“采和献花!”忽地收转软鞭。此时鞭上势道已完长剑下落她左手接剑右手持鞭笑吟吟地望着对手。蓝秦又给她叫破一招暗想鞭长剑短马高步低自己双重不利何况她怪招百出一味戏耍纠缠自己只要稍有疏神着了她的道儿岂非一世威名付于流水?当下按剑横胸正色说道:“如此儿戏那算什么?姑娘倘若真以八仙剑赐招在下便奉陪走走。”
袁紫衣道:“好若不用正宗八仙剑法胜你谅你也不甘让那掌门之位。”说着一跃下马便在下马之时已将软鞭缠回腰间。蓝秦剑尖微斜左手捏个剑诀使的是半招“铁拐李葫芦系腰”只待对手出剑下半招立时出。
袁紫衣长剑一抖待要进招回眸朝胡斐望了一眼向蓝秦道:“跟你比试一下不打紧我这宝马可别让马贼盗了去。”胡斐道:“当你跟人动手之时我不打你这马儿的主意便是。”袁紫衣道:“哼小胡斐诡计多端谁信了他谁便上当。”左手拉住马缰嗤的一剑金刃带风一招“张果老倒骑驴”斜斜刺出。蓝秦见她左手牵马右手使剑暗想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旁人当即“拨云见日”、“仙人指路”、“魁星点元”拆了一招却还了两剑。袁紫衣见他剑招凌厉脸上虽是仍含微笑心中却登时收起轻视之意暗想师父所言非虚八仙剑法果是剑中一绝此人使将出来比我的功力可要深厚得多了于是也以八仙剑法见招拆招。她左手拉着马缰既不能转身抢攻也难以大纵大跃自是诸多受制。但她门户守得甚是严密蓝秦却也找不到破绽只见她所使剑法果是本门嫡派不由得暗暗称异心想本门之中怎能出了如此人物?
斗剑之处正当衡阳南北来往的官道大路两人只拆得十余招北边来了一队推着小车的盐贩跟着南边大道上也来了几辆骡车。众商贩眼见路上有人相斗一齐停下观看。不多时南北两端又到了些行旅客商。众人一来见斗得热闹二来畏惧两个朝廷武官都候在路上静静旁观。又斗一阵蓝秦已瞧出对方虽然学过八仙剑术但剑法中许多精微奥妙之处却并未体会得到只是她武功甚杂每到危急之际便突使一招似是而非的八仙剑法将自己的杀着化解了开去因此一时倒也不易取胜。他见旁观者众对手非但是个少女而且左手牵马显是以半力与自己周旋纵使和她打成平手也已没脸面上京参与掌门人之会了当下催动剑力将数十年来钻研而得的心法一招招使将出来。旁观众人见他越斗越勇剑光霍霍绕着袁紫衣身周急攻不由得都为她担心。只有那两名侍卫却盼蓝秦得胜好代他们一雪受辱之耻。袁紫衣久战不下偶一转身见到胡斐脸上似笑非笑似有讥嘲之意心想:“好小子你笑我来着叫你瞧瞧姑娘手段!”但这番斗剑限于只使八仙剑其余武功尽数使不出来左手又牵着白马若是斗了一会将马缰放开凭轻功取胜那还是叫胡斐小看了。她好胜心切眼见蓝秦招招力争上风自己剑势已被他长剑笼住倏地左手轻轻向前一带。那白马极有灵性受到主人指引猛然一冲直立起来似要往蓝秦的头上踏落。蓝秦一惊侧身避让突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剑已脱手飞上天空。他全神闪避马蹄竟没防到手中兵刃遭了对方暗算。他在武林中虽不算得是一流高手但数十年来事事小心这才长保威名想不到一生谨慎到头来还是百密一疏败在一个少女的手下。蓝秦兵刃脱手立时一个箭步抢到自己坐骑之旁又从鞍旁取出一柄长剑原来此人做事精细之极连长剑也多带了一把。突见白光一闪袁紫衣将手中长剑也掷上了天空双剑在空中相交当的一声响蓝秦那柄剑竟在空中断成两截。她这震剑断刃的手法全是一股巧劲否则双剑在空中均无着力之处如何能将纯钢长剑震断?她使此手法意在哗众取宠便如变戏法一般料想旁人非喝彩不可这彩声一作蓝秦心中恼怒再斗便易胜过他了。
果然旁观众人齐声喝彩。蓝秦一呆之下脸色大变。袁紫衣接住空中落下的长剑分心刺到叫道:“曹国舅拍板!”蓝秦提剑挡格当的一响长剑又自断为两截。这一下仍是袁紫衣取巧她出招虽是八仙剑法但双剑相交之际剑身微微一抖已然变招。蓝秦一剑落空被她蓦地里凌空拍击殊无半点力道相抗待得运劲剑身早断拆穿了说不过是他横着剑身任由对方斩断而已。只是袁紫衣心念如闪电出招似奔雷一计甫过二计又生实是叫他防不胜防。旁观众人见那美貌少女连断两剑又是轰雷似的一声大彩。蓝秦心下琢磨:“这女子虽未能以八仙剑法胜我但她武功甚博诡异百端我再跟她动手也是枉然。”眼见她洋洋自得翻身上了马背便拱手道:“佩服佩服!”弯腰拾起三截断剑说道:“在下这便还乡终身不提剑字。只是旁人问起在下输在哪一派哪一位英雄豪杰剑底却叫在下如何回答?”袁紫衣道:“我姓袁名紫衣至于家师的名讳吗?……”纵马走到蓝秦耳旁凑近身去在他耳边轻说了几个字。蓝秦一听之下脸色又变脸上沮丧恼恨之色立消变为惶恐恭顺说道:“早知如此小人如何敢与姑娘动手?姑娘见到尊师之时便说梧州蓝某向他老人家请安。”说着牵马倒退三步候在道旁。袁紫衣在白马鞍上轻轻一拍笑道:“得罪了!”回头向胡斐嫣然一笑一提马缰。那白马并未起步突然跃起在空中越过了十余辆盐车向北疾驰片刻间已不见了影踪。大道上数十对眼睛一齐望着她的背影。一人一马早已不见众人仍是呆呆地遥望。
袁紫衣一日之间连败南方两大武学宗派的高手这份得意之情实是难以言宣但见道旁树木不绝从身边飞快倒退情不自禁纵声唱起歌来。
只唱得两句突觉背上热烘烘的有些异状忙伸手去摸只听轰的一声身上登时着火。这一来如何不惊?一招“乳燕投林”从马背飞身跃起跳入了道旁的河中背上火焰方始熄灭。她急从河中爬起一摸背心衣衫上已烧了一个大洞虽未着肉但里衣也已烧焦。
她气恼异常低声骂道:“小贼胡斐定是你又使鬼计。”当下从衣囊中取出一件外衫待要更换一瞥间只见白马左臀上又黑又肿两只大蝎子爬着正自吮血。袁紫衣大吃一惊用马鞭将蝎子挑下拾起一块石头砸得稀烂。这两只大蝎毒性厉害马臀上黑肿之处不住地慢慢扩展。白马虽然神骏这时也已抵受不住痛楚纵声哀鸣前腿一跪卧倒在地。袁紫衣徬徨无计口中只骂:“小贼胡斐胡斐小贼!”顾不得更换身上湿衣伸手想去替白马挤出毒液。白马怕痛只是闪避。正狼狈间忽听南方马蹿声响三乘马快步奔来当先一人正是胡斐。银光一闪袁紫衣软鞭在手飞身迎上挥鞭向胡斐夹头夹脑劈去骂道:“小贼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胡斐举起单刀当的一下将她软鞭格开笑道:“我怎地暗箭伤人了?”袁紫衣只觉手臂微微酸麻心想这个贼武功果然不弱倒也不可轻敌骂道:“你用毒物伤我坐骑这不是下三烂的卑鄙行径吗?”胡斐笑道:“姑娘骂得很是可怎知是我胡斐下的手?”袁紫衣一怔只见他身后两匹马上坐的是那两个本来伴着蓝秦的侍卫。两人垂头丧气双手均被绳子缚着。胡斐手中牵着两条长绳绳子另一端分别系住两人的马缰原来两名侍卫被他擒着而来。袁紫衣心念一动已猜到了三分便道:“难道是这两个家伙?”
胡斐笑道:“他二位的尊姓大名江湖上的名号姑娘不妨先劳神问问。”袁紫衣白了他一眼道:“你既知道了便说给我听。”胡斐道:“好在下来给袁姑娘引见两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这位是小祝融曹猛这位是铁蝎子崔百胜。你们三位多亲近亲近。”袁紫衣一听两人的浑号立时恍然“小祝融”自是擅使火器铁蝎子当然会放毒物定是这二人受了折辱心中不忿乘着自己与蓝秦激斗之时偷偷下手相害。当即拍拍拍、拍拍拍连响六下在每人头上抽了三马鞭只打得两人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她指着铁蝎子喝道:“快取解药治好我的马儿。否则再吃我三鞭这一次可是用这条鞭子了!”说着软鞭一扬喀喇一声响将道旁一株大柳树的枝干打下了一截。铁蝎子吓了一跳将绑缚着的双手提了一提道:“我怎能……”胡斐不等他说完单刀一挥擦的一声割断了他手上绳索。这一刀疾劈而下绳索应刃而断妙在出刀恰到好处没伤到他半分肌肤。
袁紫衣横了他一眼鼻中微微一哼心道:“显本事么?那也没什么了不起。”铁蝎子从怀中取出解药给白马敷上低声道:“有我的独门解药便不碍事。”稍稍一顿又道:“只是这牲口三天中不能急跑以免伤了筋骨。”
袁紫衣道:“你去给小祝融解了绑缚。”铁蝎子心中甚喜暗想:“虽然吃了三马鞭幸喜除曹大哥外并无熟人瞧见。他自己也吃三鞭自然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要知他们这些做武官的身上吃些苦头倒没什么最怕是折了威风给同伴们瞧低了。他走过去给曹猛解了绑缚正待要走袁紫衣道:“这便走了么?世间上可有这等便宜事情?”
崔曹两人向她望了一眼又互瞧一眼。他二人给胡斐手到擒来单是胡斐一人已非敌手何况加上这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只得勒马不动静候落。
袁紫衣道:“小祝融把身边的火器都取出来铁蝎子把毒物取出来只要留下了一件小心姑娘的鞭子。”说着软鞭挥出一抖一卷在空中拍的一声大响。
两人无奈心想:“你要缴了我们的成名暗器以解你心头之恨那也叫做无法可想。”只得将暗器取出。小祝融的火器是一个装有弹簧的铁匣。铁蝎子手里却拿着一个竹筒筒中自然盛放着蝎子了这竹筒精光滑溜起了一层黄油自已使用多年。袁紫衣一见想起筒中毛茸茸的毒物不禁心中毛说道:“你们两人竟敢对姑娘暗下毒手可算得大胆之极。今日原是非死不可幸亏姑娘生平有个惯例一天之中只杀一人总算你们运气……”崔曹二人相望一眼均想:“不知你今天已杀过了人没有。”却听袁紫衣接着道:“……二人之中只须死一个便够。到底哪一个死哪一个活我也难以决定。这样吧你们互相射暗器谁身上先中了那便该死;躲得过的就饶了他性命。我素来说一不二求也无用。一、二、三!动手吧!”曹崔二人心中犹豫不知她这番话是真是假但随即想起:“若是给他先动了手我岂非枉送了性命?”二人均是心狠手辣之辈心念甫动立即出手只见火光一闪两人齐声惨呼。小祝融颈中被一只大蝎咬住铁蝎子胸前火球乱舞胡子着火。袁紫衣格格娇笑说道:“好不分胜败!姑娘这口恶气也出了都给我滚吧!”曹崔二人身上虽然剧痛这两句话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顾不得毒蝎在颈须上着火一齐纵马便奔直到驰出老远这才互相救援解毒灭火。袁紫衣笑声不绝一阵风过来猛觉背上凉飕飕的登时想起衣衫已破一转眼只见胡斐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大羞红晕双颊喝道:“你瞧什么?”胡斐将头转开笑道:“我在想幸亏那蝎子没咬到姑娘。”袁紫衣不由得打个寒噤心想:“这话倒也不错给蝎子咬到了那还了得?”说道:“我要换衣衫了你走开些。”胡斐道:“你便在这大道之上换衣衫么?”袁紫衣又生气又好笑心想自己一着急出言不慎于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道旁树丛之后急忙除下外衣换了件杏黄色的衫子内衣仍湿却也顾不得了。烧破的衣衫也不要了卷成一团抛入河中。
胡斐眼望着紫衣随波逐流而去说道:“姑娘高姓大名可叫做袁黄衫?”袁紫衣哼了一声知他料到“袁紫衣”三字并非自己真名忽然尖叫一声:“啊哟有一只蝎子咬我。”伸手按住了背心。胡斐一惊叫道:“当真?”纵身过去想帮她打下蝎子。哪料到袁紫衣这一叫实是相欺胡斐身在半空袁紫衣忽地伸手用力一推。这一招来得无踪无影他又全没提防登时一个筋斗摔了出去跌向河边的一个臭泥塘中。他在半空时身子虽已转直但双足一落臭泥直没至胸口。袁紫衣拍手嘻笑叫道:“阁下高姓大名可是叫作小泥鳅胡斐?”胡斐这一下真是哭笑不得自己一片好心那料到她会突然出手足底又是软软的全不受力无法纵跃只得一步一顿拖泥带水地走了上来。这时已不由得他不怒但见袁紫衣笑靥如花盛放心中又微微感到一些甜意张开满是臭泥的双掌扑了过去喝道:“小丫头我叫你改名袁泥衫!”袁紫衣吓了一跳拔脚想逃。那知胡斐的轻功甚是了得她东窜西跃却始终给他张开双臂拦住去路。但见他一纵一跳不住的伸臂扑来她又不敢和他动手拆招只要一还手身上非溅满臭泥不可。这一来逃既不能打叉不得眼见胡斐和身纵上自己已无法闪避一下便要给他抱住索性站定身子俏脸一板道:“你敢碰我?”
胡斐张臂纵跃本来只是吓她这时见她立定也即停步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忙退出数步说道:“我好意相助你怎地狗咬吕洞宾?”袁紫衣笑道:“这是八仙剑中的一招叫作吕洞宾推狗。你若不信可去问那个姓蓝的。”胡斐道:“以怨报德没良心啊没良心!”袁紫衣道:“呸!还说于我有德呢这叫做市恩最坏的家伙才是如此。我问你你怎知这两个家伙放火下毒擒来给我?”
这句话登时将胡斐问得语塞。原来两名侍卫在她背上暗落火种在她马臀上偷放毒蝎胡斐确是在旁瞧得清楚当时并不叫破待袁紫衣去后这才擒了两人随后赶来。袁紫衣道:“是么?所以我才不领你这个情呢。”她取出一块手帕掩住鼻子皱眉道:“你身上好臭知不知道?”胡斐道:“这是拜吕洞宾之赐。”袁紫衣微笑道:“这么说你自己认是小狗啦。”她向四下一望笑道:“快下河去洗个干净我再跟你说赵三……赵半山那小子的事。”她本想说“赵三叔”但怕胡斐又自居长辈索性改口叫“赵半山那小子”。胡斐大喜道:“好好。你请到那边歇一会儿我洗得很快。”袁紫衣道:“洗得快了臭气不除。”胡斐一笑一招“一鹤冲天”拔起身子向河中落下。
袁紫衣看看白马的伤处那铁蝎子的解药果然灵验这不多时之间肿势似已略退白马不再嘶叫想来痛楚已减。她遥遥向胡斐望了一眼只见他衣服鞋袜都堆在岸边却游到远远十余丈之外去洗身上泥污想是赤身露体生怕给自己看到。袁紫衣心念一动从包裹中取出一件旧衫悄悄过去罩在胡斐的衣衫之上将他沾满了泥浆的衣服鞋袜一古脑儿包在旧衫之中抱在手里过去骑上了青马牵了白马向北缓缓而行大声叫道:“你这样慢!我身有要事可等不及了!”说着策马而行生怕胡斐就此赤身爬起来追赶始终不敢回头。但听得身后胡斐大叫:“喂喂!袁姑娘!我认栽啦你把我衣服留下。”叫声越来越远显是他不敢出河追赶。袁紫衣一路上越想越是好笑接连数次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想最后一次作弄胡斐不免行险若他冒冒失失不顾一切就此抢上岸来追赶反要使自己尴尬万分。这日只走了十余里就在道旁找个小客店歇了。她跟自己说:“白马中了毒铁蝎子那混蛋说的若是跑动便要伤了筋骨。”但在内心深处却极盼胡斐赶来跟自己理论争闹。一晚平安过去胡斐竟没踪影。次晨缓缓而行心中想像胡斐不知如何上岸如何去弄衣衫穿想了一会忍不住又好笑起来。她每天只行五六十里路程但胡斐始终没追上来芳心可可竟是尽记着这个浑身臭泥的小泥鳅胡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