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雨深宵古庙(1/2)
这一日到了湘潭以北的易家湾离省城长沙已不在远袁紫衣正要找饭店打尖只听得码头旁人声喧哗。但见湘江中停泊着一艘大船船头站着一个老者拱手与码头上送行的诸人为礼。她一瞥之下见送行的大都是武林中人个个腰挺背直精神奕奕老者身后站着两名朝廷的武官。她见了这一副势派心中一动:“莫非又是哪一派的掌门人到北京去参与福大帅的大会?”凝神瞧那老者时见他两鬓苍苍颔下老大一部花白胡子但满脸红光衣饰华贵左手手指上戴着一只碧玉班指远远望去在阳光下出晶莹之色只听他大声说道:“各位贤弟请回吧!”抱拳一拱身形端凝当真是稳若泰山。
岸上诸人齐声说道:“恭祝老师一路顺风为我九龙派扬威京师。”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扬威京师是当不起的只盼九龙派的名头不在我手里砸了也就是啦。”袁紫衣听他声音洪亮中气充沛这几句话似是谦逊但语气间其实甚是自负。只听得劈拍声响震耳欲聋湘江中红色纸屑飞舞原来岸上船中一齐放起鞭炮。
袁紫衣知道鞭炮一完大船便要开行于是轻轻跃下马来抬起两片石子往鞭炮上掷去。两串鞭炮都是长逾两丈石片掷到登时从中断绝嗤嗤声响燃着的鞭炮堕入湘江立时熄灭了。这一来岸上船中人人耸动。鞭炮断灭那是最大的不祥之兆。众人瞧得清楚鞭炮是这黄衫少女用石片打断。六七名大汉立即奔近身去将她团团围住大声喝道:“你是谁?”“谁派你来捣乱混闹?”“打断鞭炮是什么意思?”“当真是吃了豹子胆、老虎心竟敢来惹九龙派的易老师。”若非见她只是孤身的美貌少女早就老拳齐挥一拥而上了。袁紫衣深知韦陀门与八仙剑的武功底细出手时成竹在胸并不畏惧这九龙派却不知是什么来历眼见众人声势汹汹只得微笑道:“我用石子打水上的雀儿不料失手打断了炮仗实在过意不去。”
众人听她语声清脆一口外路口音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道:“失手打断一串也还罢了岂有两串一齐打断之理?”“你叫什么名字?”“到易家湾来干么?”“今日是黄道吉日给你这么一混闹唉易老师可有多不痛快!”
袁紫衣笑道:“两串炮仗有什么稀罕?再去买过两串来放放也就是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约莫有二两来重托在掌中这锭金子便是买一千串鞭炮也已足够。众人面面相觑均觉这少女十分古怪无人伸手来接。袁紫衣笑道:“各位都是九龙派的弟子吗?这位易老师是贵派的掌门人是不是?他要到北京去参与福大帅的天下掌门人大会是不是?”她问一句众人便点一点头。袁紫衣摇头道:“炮仗熄灭那是大大的不祥。易老师还是趁早别去在家安居纳福的好。”人群中一个汉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袁紫衣神色郑重说道:“我瞧易老师气色不正印堂上深透黑雾杀纹直冲眉梢。若是到了京师不但九龙派威名堕地易老师还有杀身之祸。”众人一听不由得相顾变色。有的在地上直吐口水有的高声怒骂也有的窃窃私议只怕这女子会看相这话说不定还真有几分道理。
众人站立之处与大船船头相去不远她又语音清亮每一句话都传入了那易老师耳中。他细细打量袁紫衣见她身材苗条体态婀娜似乎并不会武但适才用石片打断鞭炮出手巧妙劲道不弱又见她所乘白马神骏英伟实非常物料想此人定是有所为而来于是拱手说道:“姑娘贵姓请借一步上船说话。”袁紫衣道:“我姓袁还是易老师上岸来吧。”当时湘人风俗乘船远行登船之后船未开行而再回头上岸于此行极为不利。那易老师眉头微皱沉吟不语。他虽武功深厚做到一派掌门但生平对星相卜占、风水堪舆等说极是崇信眼见炮仗为这年轻女子打灭又说什么杀身之祸等等不祥言语心想她越说越是难听还不如置之不理于是对船家说道:“开船吧!”喃喃自语:“阴人不祥待到了省城咱们再买福物请神冲熬。”船家高声答应有的拉起铁锚有的便拔篙子。袁紫衣见他不理自己竟要开船大声叫道:“慢来慢来!你若不听我劝告不出百里便要桅断舟覆全船人等尽数死于非命。”易老师脸色更是阴沉厉声道:“我瞧你年纪轻轻不来跟你一般见识。若再胡说八道可莫怪我不再容情。”袁紫衣一跃上船微笑道:“我全是一片好意易老师何必动怒?请问易老师大名如何称呼我再跟你拆一个字对你大有好处。”易老师哼了一声道:“不须了!”袁紫衣道:“好易老师既不肯以尊号相示我便拆一拆你这个姓。‘易’字上面是个‘日’字下面是个‘勿’字‘勿日’便是‘不日’意思是命不久矣。易老师此行乘船走的是水路‘易’字加‘一’加‘水’便成为‘汤’‘赴汤’蹈火此行大为凶险。舟为器皿之象‘汤’下加‘皿’为‘*’所谓‘*然无存’全船人等性命难保。‘汤’字之上加‘草’为‘荡’古诗云:‘荡子行不归’易老师这一次只怕要死于异乡客地了。”易老师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在桅杆上用力一拍砰的一声一条粗大的桅杆不住摇晃喝道:“你有完没完?”袁紫衣笑道:“易老师此行百事须求吉利那个‘完’字是万万说不得的。易老师你到北京是去争雄图霸不是动拳脚便要动刀枪。‘易’字加‘足’为‘踢’加‘刀’为‘剔’因此你不但自己给人踢死九龙派还给人剔除。”易老师越听越怒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由得暗自心惊强言道:“我单名一个‘吉’字早便吉祥吉利了你还有何话说?”袁紫衣摇头道:“大凶大险。这个‘吉’字本来甚好但偏偏对易老师甚为不祥。‘易’者换也将吉祥更换了去那是什么?自然是不吉了。”易吉默然。
袁紫衣又道:“这‘吉’字拆将开来是‘十一口’三字。易老师啊凡人只有一口你却有十一口。多出来的十口是什么口?那自然是伤口是刀口了。由此观之你此番上北京去命中注定要身中十刀尸骨不归故乡。”越是迷信之人越是听不得不祥之言。易吉本来雍容宽宏面团团的一副富家翁气象此时眉间突现煞气斜目横睨袁紫衣冷笑道:“好袁姑娘多谢金玉良言。你是哪一位老师门下?令尊是谁?”
袁紫衣笑道:“你也要给我算命拆字么?何必要查我的师承来历?”易吉冷笑道:“瞧你年纪轻轻咱们又素不相识你定是受人指使来踢易某的盘子来着。姓易的大不与小斗男不与女争你叫你背后那人出来瞧瞧到底是谁身中十刀尸骨不归故乡。”他伸手指着她脸大声道:“你背后那人是谁?”袁紫衣笑道:“我背后的人么?”假装回头一看不由得一惊只见岸边站着一人穿一身粗布青衣打扮作乡农模样正是胡斐心想不知他何时到了此处自己全神贯注的给易吉拆字竟没察觉。她不动声色回过头来笑道:“我背后这人么?我瞧他是个看牛挑粪的乡下小子。”易吉怒道:“你莫装胡羊。我说的是在背后给你撑腰、叫你来捣鬼的那人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他料定是仇家暗中指使袁紫衣前来混闹好使自己出行不利此人必然熟知自己的性情忌讳否则她何以尽说不吉之言?其实袁紫衣存心捣乱见他越是怕听不吉利的说话便越是尽拣凶险灾祸来说当下正色道:“易老师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这番逆耳忠言听不听也由得你。至于九龙派嘛你若不去由小女子代你去便了。”当袁紫衣跃上船头不久胡斐即已跟踪而至。那日他在河里洗澡时衣服被夺赤身露体的不便出来好在为时已晚不久天便黑了这才到乡农家去偷了一身衣服。他最关怀的是那本家传拳经刀谱。这刀谱放在贴肉衣服袋中竟给她连衣带书一起取了去心想这女子先偷我包袱又取我衣服定是为了这本刀谱心中十分忧急一路疾赶。当日便追上了她但见她勒马缓缓而行却又不是偷了刀谱便即远走高飞的模样。他越想越疑无法推测这女子真意何在心想若是动手强抢未必能够得手于是暗暗在后窥伺要瞧她有何动静另有何人接应。但跟了数日始终不见有何异状。这日在易家湾湘江之畔却见她向易吉起衅竟是又要抢夺掌门人的模样。胡斐暗暗称奇:“这位姑娘竟是有一味掌门人癖。她遇到了掌门人便抢为的是在江湖上树信立威呢还是另有深意?看来两人说僵了便要动手且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便来个渔翁得利设法夺回刀谱。此时牵她白马易如反掌但好曲子不唱第二遍重施故技未免显得我小泥鳅胡斐太也笨蛋。”于是慢慢走近船头等候机会抢夺她背上包袱。只见易吉一张红堂堂的脸膛由红转紫嘶哑着嗓子说道:“姑娘这么说那是骂易某无能不配作九龙派的掌门人?”袁紫衣微笑道:“那也不是。易老师既然此行不利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如把九龙派的掌门人让与我吧。小女子一片好心纯系为你着想……”
她话未说完突见船舱中钻出两条汉子手中各持一条九节软鞭。一个中年大汉道:“这女子疯疯癫癫师父不必理她。待弟子赶她上岸莫误了开船的吉时。”说着左手伸出便去推袁紫衣的肩头。袁紫衣伸指在他手臂上轻轻一弹说道:“吉时早已误了!”那汉子登觉臂弯中一麻手掌没碰到她肩头上臂便已软软的垂了下来。另一个汉子喝道:“大师哥动家伙吧!”两人齐声呼哨呛啷啷一阵响亮两条九节软鞭同时向袁紫衣膝头打去。他们不想伤她性命是以软鞭所指之处并非要害。袁紫衣见两人都使九节鞭心念一动:“是了他们叫做九龙派大概最擅长的便是九节鞭。”她与易吉东拉西扯一来是要他心烦意乱二来是想探听他的武功家数这时见双鞭击到心中大喜:“好啊你们遇上使软鞭的老祖宗啦。”双手伸出快无伦的抓住两根软鞭鞭头相互一缠打成结形身子毫不移动微笑着站在当地。
两名汉子尚未察觉见鞭头并未打到她身上反而双鞭互缠各自用力一扯这一来正中了袁紫衣之计双鞭鞭头本来松松搭着一扯之下登成死结。两人惊得呆了又是用力一扯。师兄弟俩膂力相当谁也扯不动谁两条软鞭却缠得更加紧了。易吉喝道:“莽撞之徒快退开了。”双手抓住长袍衣襟向外一抖喀喇喇一阵响袍子上七个软和一齐拉脱左手反到身后一扯长袍登时除了下来露出袍内的劲装结束。这一手干净利落威风十足。岸上站着的大都是他的弟子亲友也有不少闲人登时齐声喝了个大彩。
袁紫衣摇头道:“口采不好。这一手‘脱袍让位’脱袍不打紧让位嘛却是注定把掌门人之位让给我啦。”易吉心中一凛果觉这一手也是不祥之兆右手伸到腰间轻轻一抖手中已多了一条晶光闪亮的九节鞭。
这一抖寂然无声钢鞭的九节互相竟无半点碰撞。袁紫衣暗叫:“啊哟不好!这手功夫我可不会今日只怕要糟!”只见他这条鞭子每一节均有鸡蛋粗细他身材又极魁梧便如船头上立了一座铁塔拿着这条大鞭当真是威风凛凛。这时船家已收起了铁锚船身在江中摇晃不定。易吉手臂一抖九节鞭飞出去卷住了船头铁锚跟着一挥扑通声响水花四溅铁锚又已落入江中船身登时稳住。这一手若非臂上有六七百斤膂力焉能如此挥洒自如?眼见他这条九节鞭并有软鞭与钢鞭之长内外兼修非同小可。袁紫衣心想:“他膂力强大挥鞭无声。此人只可智取不能力敌。”见他身材魁梧年纪又大想来功力虽深手脚就未必灵便于是心生一计说道:“易老师我是女子如在船头跟你相斗不论胜负都于你此行不利。咱们总得另觅一个地方较量才是。”易吉心觉此言有理可是又不愿上岸。袁紫衣又道:“易老师咱们话得说在前头若是我胜了你你这九龙派掌门人之位自得拱手相让不知你门下的弟子们服是不服?”易吉气得紫脸泛白喝道:“不服也得服。但若你输了呢?”袁紫衣娇笑道:“我跟你磕头叫你作干爹请你多疼我这干女儿啊。”说着倏地跃起右足在桅索上一撑左足已踏上了帆底的横杆腰中银丝鞭挥出向上一抖卷住了桅杆手上使劲带动身子向上跃高。
她左臂刚抱住桅杆右手又挥出银丝鞭再向上一卷最后一招“一鹤冲天”身子已高过桅杆轻轻巧巧地落将下来站在帆顶。这几下轻灵之极码头上旁观的闲人无不喝彩。九龙派的弟子中却有人叫了起来:“喂玩这手有什么意思?有种的便下来领教领教易老师威震三湘的九龙鞭功夫。”袁紫衣大声道:“在上边比武大伙儿都瞧得清楚些。”易吉哼了一声将九龙鞭在腰间一盘左手抓住桅杆身子已离地二尺跟着右手一搭身子又上升二尺。那桅杆比大碗的碗口还粗一手原是无法握住但他手指劲力厉害掌力又极沉雄双手交互握抓身子竟平平稳稳地上升虽无袁紫衣的快捷剽悍但在行家看来这手功夫既稳且狠实是非同小可。袁紫衣眼见他离桅顶尚有丈余心想一给他爬上就不好斗只有居高临下先制止他上升当下银丝鞭一晃喝道:“我这是十八龙鞭多了你九龙。”鞭梢在空中抖动搂头盖将下来。易吉双手不空如何抵挡?若要闪避只有溜下桅杆如此一招不交已然输了码头上的众弟子又高声叫骂起来:“不要脸!”“这哪是公平交手?”“兀那婆娘你下来动手!”却见易吉将头一偏左臂抱住桅杆右手挥动九节钢鞭竟自下迎上往银丝鞭上砸去。
袁紫衣生怕双鞭相交若是给缠住了拉扯起来自己力小必定吃亏于是抖手扬鞭避开他的兵刃待要回转再击哪知易吉使一招“插花盖顶”舞动钢鞭护住头脸左臂一松一紧身子一纵一提四五个起落已稳稳坐上桅杆之顶但听得码头上欢声大起鼓掌如雷。
他这一来占得了有利地势袁紫衣心中却反而放宽见他适才出鞭力道虽猛招数中却无特异变化远不及自己鞭法的精微巧妙当下身子向左一探刷的一声银丝鞭自右环击而至。易吉稳稳坐着九节鞭回转将对方软鞭挡开。这时阳光照耀湘江中泛出万道金波两人在五六丈高处相斗两条软鞭犹似灵蛇盘旋的是好看煞人。岸边人众越聚越多湘江中上上下下的船舶也多收帆停舵船中水手乘客一齐仰观斗。易吉自知轻身功夫不如对方只是稳坐帆顶双足挟住桅杆先占了个不败之地。袁紫衣却是东窜西跃在帆顶的横桁上忽进忽退。她银丝鞭比对手的九龙鞭长了一倍有余只有她攻击易吉的份儿易吉却无法反击。拆到六十余招后她手中一条长鞭如银蛇飞舞招数愈出愈奇。易吉来来去去却只是七八招密密护住了全身俟机去缠对方软鞭。一眼看来袁紫衣似是占尽了上风但她如此打法极是吃力只要久攻不下鞭法中稍有破绽或是足下一滑一绊那便输了。原来易吉的用心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袁紫衣早知他的心意但不论如何变招进攻他这七八招守护全身竟是严密异常无隙可乘。如在平地她自可凌空下击或是着地滚进但自己引他高空相斗反给他占了地利却非始料之所及了。又斗片刻情势仍无变化袁紫衣微感气息粗重纵跃之际已稍不及初时轻捷。易吉瞧出转机已至待她长鞭掠到面前突出左手径去抓她鞭上金球。袁紫衣一惊软鞭下沉哪知易吉的九龙鞭反过来一压一钩若非她银丝鞭闪避得快双鞭已缠在一起。易吉得理不让人瞧准了她鞭头回起之处九龙鞭一招“青藤缠葫芦”大喝一声已将银丝鞭缠住。袁紫衣只觉手臂一酸手中长鞭给一股强力往外急拉知道若与对方蛮夺自己必输她心思转得好快危急中倏出险招右手猛地一甩银丝鞭的鞭柄脱手飞出绕着桅杆意转圈子但见银光闪动刷喇喇一阵响九节钢鞭和银丝软鞭两条软鞭竟将易吉双腿连同右臂一齐绕在桅杆之上。这一下变生不测易吉怎料想得到?大惊之下忙伸左手去解鞭倏见袁紫衣扑到身前左手探出便来挖他眼珠。易吉左手急忙放脱软鞭举手挡架。哪知袁紫衣这一下乃是虚招左掌在空中微一停顿牵制他的左掌右手疾出早已点中了他左腋下的“渊腋穴”。这一招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易吉自举手臂露出腋底任由对方点穴一般。他穴道破点左臂软软下垂双腿与右臂却又给缚在桅上可说是一败涂地再无回手之力。胡斐在地下见她败中取胜这一手赢得巧妙无比刚叫了声好忽见黄光闪动九枚金钱镖急向桅杆上飞去射向袁紫衣后心。袁紫衣将易吉打得如此狼狈心中大是得意正要在高处夸言几句逼他亲口许诺让了掌门这才放他没料到下面竟然有人偷袭。这九枚金钱镖来得既快部位又四下分散她身在横桁之上只要向左或是向右踏出半步立时从五六丈高处摔将下来却又如何避得?情急智生身子向后一仰登时摔下九枚钱镖从帆顶掠过。船头岸上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她双足钩住横桁身子挂在半空。
岸上偷暗器之人一不做二不休跟着又是三枚钱镖射出这一次却是一枚袭她身子两枚射向横桁只要她身子向上翻起刚好是自行凑向钱镖。胡斐知道这一下袁紫衣再也无法避让立即也是三枚制钱射出。他出手虽后但手劲凌厉钱镖去势却快六枚铜钱在空中互撞铮铮铮三声一齐斜飞落入了江中。袁紫衣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欲翻身而起胡斐大叫一声:“这算什么?”跃上了船头只听喀喇、喀喇两声巨响横桁断折。袁紫衣跟着横桁向江中跌落而易吉处身所在的桅杆却也从中断绝。袁紫衣当时头下脚上亲眼见到何人射暗器偷袭胡斐如何出手相救但横桁怎地断折却未瞧见。原来易吉左胁穴道被点半身动弹不得右手却尚可用力忙从双鞭缠绕之中脱出手臂眼见袁紫衣倒挂桁上当即将全身劲力运于掌上掌击向横桁。他膂力好大连击三掌桁断人落。就在此时胡斐也已跃上了船头心想若是袁姑娘落水这姓易的反而安坐桅顶待他慢慢溜将下来岂非是他胜了?当即背靠桅杆运劲向后力撞这桅杆又坚又粗一撞之下只晃了几下。胡斐心中急了拔出单刀刷的一刀劈断了桅杆。眼见袁紫衣与易吉各自随着一段巨木往江中跌落只是袁紫衣的横桁先断身在半截桅杆之下若是给断桅击中性命可忧胡斐当即抓起船头拉纤用的竹索对准袁紫衣身前挥将过去大喝道:“抓住了!”竹索飞出有如一条极长的软鞭。袁紫衣身在半空心中忙乱她虽识得水性但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待会**地爬起岂非狼狈万状?突见竹索飞到急忙伸手抓住。胡斐一挥一拉袁紫衣借势跃起轻轻巧巧地落在船头。她双足刚落上船板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无数水珠飞到了她头上脸上正是易吉与断桅一齐落水。岸上人众大声呼叫扑通扑通响声不绝。原来易吉不会水性九龙派的十七八名弟子纷纷跃入湘江争先恐后地去救师父。袁紫衣向胡斐嫣然一笑道:“胡大哥谢谢你啦!”胡斐笑道:“我这‘胡’字拆开来是‘月十口”三字看来我每月之中要身中九刀。”袁紫衣笑得更是欢畅心想我适才给那易吉拆字原来都叫他偷听去啦笑道:“幸好你名字中有个‘非’字这一‘非也非也’那九刀之厄就逢凶化吉了。”胡斐笑道:“多谢姑娘金口。”袁紫衣与他重逢心中极是高兴又承他出手相救有意与他修好又笑道:“你这‘斐’字是文采斐然那不必说了。‘非’字下加‘羽’字为‘翡’主得金玉翡翠;加‘草’字头为‘菲’主芬芳华美;加绞丝旁为‘绯’红袍玉带主做大官。”胡斐伸了伸舌头道:“升官财可了不起!”
两人在船头说笑旁若无人。忽听得码头上一阵大乱九龙派众门人将易吉连着断桅七手八脚地抬上岸来。他年老肥胖又不通水性吃了几口水一气一怒竟自晕了过去。袁紫衣暗暗心惊:“莫要弄出人命这事情可闹大了。”低声道:“胡大哥咱们快走吧!”说着一跃上岸伸手去取那缠在断桅上的银丝软鞭。九龙派众门人纷纷怒喝六七条软鞭齐往她身上击了下来。只听得呛啷啷响成一片六七条软鞭互相撞击便似一道铁网般当头盖到。她银丝软鞭在手借力打力一鞭从头顶横过身子已斜窜出去。她偷眼再向易吉望了一眼只见他一个胖胖的身躯横卧地下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胡斐翻身上马右手牵着白马叫道:“九龙派掌门人不大吉利不当也罢。”袁紫衣笑道:“那就听你吩咐啦!”跃起身来上了马背。九龙派的众弟子大声叫嚷纷纷赶来阻截。两条软鞭着地横扫往马足上打去。袁紫衣回身一鞭已将两条软鞭的鞭头缠住右手一提马缰白马向前疾奔。这马神骏非凡脚步固然迅捷无比力气也是大得异常力冲刺登时将那两名手持软鞭的汉子拖倒。
这一下变起不意两名汉子大惊之下身子已被白马在地下拖了六七丈远。两人急欲站起但白马去势何等快两人上身刚抬起立时又被拖倒惊惶之中竟自想不起抛掉兵刃仍是死死地抓住鞭柄。
袁紫衣在马上瞧得好笑倏地勒马停步待那两名汉子站起身来只见两人目青鼻肿手足颜面全为地下沙砾擦伤问道:“你们的软鞭中有宝么?怎地不舍得放手?”两句话刚问完不等他们回答右足足尖在马腹上轻轻一点。白马向前一冲又将两人拖倒。这时两人方始省悟撒手弃鞭耳听得袁紫衣格格娇笑与胡斐并肩驰去。
易家湾九龙派弟子众多声势甚大此日为老师送行均会聚在码头之上眼见易吉受挫原要一拥而上。袁紫衣与胡斐武功虽强终究是好汉敌不过人多。幸好袁紫衣临去施一手回鞭拉人事势奇幻众弟子瞧得目瞪口呆一时会不过意来待要抢上围攻二人已驰马远去。这时易吉悠悠醒转众弟子七嘴八舌地上前慰问痛骂袁紫衣使奸行诈纷纷议论却谁也不知她的来历于是九龙派所有的对头个个成了她背后指使之人。袁紫衣驰出老远直至回头望不见易家湾的房屋才将夺来的两根九节钢鞭抛在地下。她转眼瞧瞧胡斐见他穿着一身乡农的衣服土头土脑憨里憨气忍不住好笑但想适才若不是他出手救援多半自己已将一条小命送在易家湾此刻回思不禁暗自心惊。
两人并骑走了一阵胡斐道:“袁姑娘天下武学共有多少门派?”袁紫衣笑道:“不知道啊你说有多少门派?”胡斐摇头道:“我说不上这才请教。你现下已当了韦陀门、八仙剑、九龙派三家的大掌门啦。还得再做几派掌门方才心满意足?”袁紫衣笑道:“虽然胜了易吉但他门下弟子不服这九龙派的掌门人实在是当得十分勉强的。至于少林、武当、太极这些大门派的掌门人我是不敢去抢的。再收十家破铜烂铁也就够啦。”胡斐伸了伸舌头道:“武林十三家总掌门这名头可够威风啊。”
袁紫衣笑道:“胡大哥你武艺这般强何不也抢几家掌门人做做?咱们一路收过去。你收一家我收一家轮流着张罗。到得北京我是十三家总掌门你也是十三家总掌门。咱哥儿俩一同去参与福大帅的什么天下掌门人大会岂不有趣?”胡斐连连摇手道:“我可没这个胆子更没姑娘的好武艺。多半掌门人半个也没抢着便给人家一招‘吕洞宾推狗’摔在河里变成了一条拖泥带水的落水狗!若是单做泥鳅派掌门人呢可又不大光彩。”袁紫衣笑弯了腰抱拳道:“胡大哥小妹这里跟你陪不是啦。”胡斐抱拳还礼一本正经地道:“三家大掌门老爷小的可不敢当。”袁紫衣见他模样老实说话却甚是风趣心中更增了几分喜欢笑道:“怪不得赵半山那老小子夸你不错!”胡斐心中对赵半山一直念念不忘忙问:“赵三哥怎么啦?他跟你说什么来着?”袁紫衣笑道:“你追得上我便跟你说。”伸足尖在马腹上轻轻一碰。胡斐心想你这白马一跑我哪里还追得上?眼见白马后腿一撑便要力急忙腾身跃起左掌在白马臀上一按身子已落在白马的马背正好坐在袁紫衣身后。那白马背上多了一人竟是毫不在意仍是放开四蹄追风逐电般向前飞奔。那匹青马在后跟着虽然空鞍但片刻之间已与白马相距数十丈之遥。袁紫衣微微闻到背后胡斐身上的男子气息脸上一热待要说话却又住口。奔驰了一阵猛听得半空中一个霹雳抬头一望乌云已将半边天遮没。此时正当盛暑阵雨说来便来她一提马缰白马奔得更加快了。
不到一盏茶时分西风转劲黄豆大的雨点已洒将下来。一眼望去大路旁并无房屋只左边山坳中露出一角黄墙袁紫衣纵马驰近原来是一座古庙破匾上写着“湘妃神祠”四个大字泥金剥落显已日久失修。
胡斐跃下马来推开庙门顾不得细看先将白马拉了进去。这时空中焦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连晃袁紫衣虽然武艺高强禁不住脸上露出畏惧之色。
胡斐到后殿去瞧了一下庙中人影也无回到前殿说道:“还是后殿干净些。”找了些稻草打扫出半边地方道:“这雨下不长待会雨收了今天准能赶到长沙。”袁紫衣“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两人本来一直说说笑笑但自同骑共驰一阵之后袁紫衣心中微感异样瞧着胡斐不自禁地有些腼腆有些尴尬。
两人并肩坐着突然间同时转过头来目光相触微微一笑各自把头转了开去。
隔了一会胡斐问道:“赵三哥身子安好吧?”袁紫衣道:“好啊!他会有什么不好?”胡斐道:“他在哪里?我想念他得紧真想见见他。”袁紫衣道:“那你到回疆去啊。只要你不死他不死准能见着。”
胡斐一笑道:“你是刚从回疆来吧?”袁紫衣回眸微笑道:“是啊。你瞧我这副模样像不像?”胡斐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先前只道回疆是沙漠荒芜之地哪知竟有姑娘这般美女。”袁紫衣脸上一红“呸”了一声道:“你瞎说什么?”胡斐一言既出心中微觉后悔暗想孤男寡女在这枯庙之中说话可千万轻浮不得于是岔开话题问道:“福大帅开这个天下掌门人大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姑娘能见告么?”袁紫衣听他语气突转端庄不禁向他望了一眼说道:“他王公贵人吃饱了饭没事干找些武林好手消遣消遣还不跟斗鸡斗蟋蟀一般。只可叹天下无数武学高手受了他的愚弄竟不自知。”胡斐一拍大腿大声道:“姑娘说的一点也不错。如此高见令我好生佩服。原来姑娘一路抢那掌门人之位是给这个福大帅捣乱来着。”袁紫衣笑道:“不如咱二人齐心合力把天下掌门人之位先抢他一半。这么一来福大帅那大会便七零八落不成气候。咱们再到会上给他一闹叫他从此不敢小觑天下武学之士。”胡斐连连鼓掌说道:“好就这么办。姑娘领头我跟着你出点微力。”袁紫衣道:“你武功远胜于我何必客气。”两人说得高兴却见大雨始终不止反而越下越大庙后是一条山涧山水冲将下来轰轰隆隆竟似潮水一般。那古庙年久破败到处漏水。胡斐与袁紫衣缩在屋角之中眼见天色渐黑乌云竟要似压到头顶一般看来已是无法上路。胡斐到灶间找了些柴枝在地下点燃了作灯笑道:“大雨不止咱们只好挨一晚饿了。”
火光映在袁紫衣脸上红红的愈增娇艳。她自回疆万里东来在荒山野地歇宿视作寻常但是孤身与一个青年男子共处古庙却是从所未有的经历心头不禁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胡斐找些稻草在神坛上铺好又在远离神坛的地下堆了些稻草笑道:“吕洞宾睡天上落水狗睡地下。”说着在地下稻草堆里一躺翻身向壁闭上了眼睛。袁紫衣暗暗点头心想他果然是个守礼君子笑道:“落水狗明天见。”跃上了神坛。她睡下后心神不定耳听着急雨打在屋瓦之上哗啦啦的乱响直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蒙胧睡去。
睡到半夜隐隐听得有马蹄之声渐渐奔近袁紫衣翻身坐起胡斐也已听到低声道:“吕洞宾有人来啦。”只听马蹄声越奔越近还夹杂着车轮之声胡斐心想:“这场大雨自下午落起中间一直不停怎地有人冒着大雨连夜赶路?”只听得车马到了庙外一齐停歇。袁紫衣道:“他们要进庙来!”从神坛跃下坐在胡斐身边。果然庙门呀的一声推开了车马都牵到了前殿廊下。跟着两名车夫手持火把走到后殿见到胡袁二人道:“这儿有人我们在前殿歇。”当即回了出去。只听得前殿人声嘈杂约有二十来人。有的劈柴生火有的洗米煮饭说的话大都是广东口音。乱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忽听一人说道:“不用铺床吃过饭后不管雨大雨小还是乘黑赶路。”胡斐听了这口音心中一愣这时后殿点的柴枝尚未熄灭火光下只见袁紫衣也是微微变色。又听前殿另一人道:“老爷子也太把细啦这么大雨……”这时雨声直响把他下面的话声淹没了。先前说话的那人却是中气充沛语音洪亮声音隔着院子在大雨中仍是清清楚楚地传来:“黑夜之中又有大雨正好赶路。莫要贪得一时安逸却把全家性命送了此处离大路不远别鬼使神差地撞在小贼手里。”听到此处胡斐再无怀疑心下大喜暗道:“当真是鬼使神差撞在我手里。”低声道:“吕洞宾外边又是一位掌门人到了这次就让我来抢。”袁紫衣“嗯”了一声却不说话。胡斐见她并无喜容心中微感奇怪于是紧了紧腰带将单刀插在腰带里大踏步走向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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