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京众武官(2/2)
京师烹调果然大胜别处此时正当炎暑酒保送上来的酒菜精美可口却不肥腻。胡斐连声称好。江铁鹗要挣面子竟是叫了满桌的菜肴。
两人对饮了十几杯忽听得隔房拥进一批人来过不多时便呼卢喝雉大赌起来。一人大声喝道:“九点天杠!通吃!”胡斐听那口音甚熟微微一怔汪铁鹗笑道:“是熟朋友!”大声道:“秦大哥你猜是谁来了?”胡斐立时想起那人正是八极拳的掌门人秦耐之只听他隔着板壁叫道:“谁知你带的是什么猪朋狗友?一块儿滚过来赌几手吧?”汪铁鹗笑道:“你骂我不打紧得罪了好朋友可叫你吃不住兜着走呢!”站起身来拉着胡斐的手说道:“胡大哥咱们过去瞧瞧。”两人走到隔房一掀门帘只听秦耐之吆喝道:“三点梅花一对吃天赔上门!”他一抬头猛然见到胡斐呆了一呆喜道:“啊是你想不到想不到!”将牌一推站起身来伸手在自己额角上打了几个爆栗笑道:“该死该死!我胡说八道怎知是胡大哥驾到来来来你来推庄。”胡斐眼光一扫只见房中聚着十来个武官围了一桌在赌牌九秦耐之正在做庄。这十来个人倒有一大半是扮过拦劫飞马镖局的大盗而和自己交过手的使雷震挡姓褚的使闪电锥姓上官的使剑姓聂的都在其内。
众人见他突然到来嘈成一片的房中刹时间寂静无声。胡斐抱拳作个四方揖笑道:“多谢各位相赠坐骑。”众人谦逊几句。那姓聂的便道:“胡大哥你来推庄你有没带银子来?小弟今儿手气好你先使着。”说着将三封银子推到他面前。胡斐生性极爱结交朋友对做官的虽无好感但见这一干人对自己极是尊重而他本来又喜欢赌钱笑道:“还是秦大哥推庄小弟来下注碰碰运气。聂大哥你先收着待会输干了再问你借。”转头问程灵素道:“二妹你赌不赌?”程灵素抿嘴笑道:“我不赌我帮你捧银子回家。”秦耐之坐回庄家洗牌掷骰。胡斐和汪铁鹗便跟着下注。众武官初时见到胡斐均不免颇为尴尬但几副牌九一推见他谈笑风生绝口不提旧事大伙也便各自凝神赌博不再介意。胡斐有输有赢进出不大心下盘算:“今日是八月初九再过六天就是中秋那天下掌门人大会是福大帅所召定于中秋节大宴。凤天南这奸贼身为五虎门掌门人他便是不来在会中总也可探听到些这奸贼的讯息端倪。眼前这班人都是福大帅的得力下属不妨跟他们结纳结纳。我不是什么掌门人但只要他们带携在会上陪那些掌门人喝一杯总是行的。”当下不计输赢随意下注牌风竟是甚顺没多久已赢了三四百两银子。
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晚各人下注也渐渐大了起来。忽听得靴声橐橐门帘掀开走进三个人来。汪铁鹗一见立时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叫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两位都来啦。”围在桌前赌博的人也都纷纷招呼有的叫“周大爷曾二爷”有的叫“周大人曾大人”神色之间都颇为恭谨。胡斐和程灵素一听心道:“原来是鹰爪雁行门的周铁鹪、曾铁鸥到了这两人威风不小啊。”打量二人时见那周铁鹪短小精悍身长不过五尺五十来岁年纪却已满头白。曾铁鸥年近五十身子高瘦手中拿着一个鼻烟壶马褂上悬着一条金链颇有些旗人贵族的气派。胡斐一看那第三个人心中微微一怔原来是当年在商家堡中会过面的天龙门殷仲翔只见他两鬓斑白已老了不少。殷仲翔的眼光在胡斐脸上掠过见他只是个乡下人毫没在意。要知当年两人相见之时胡斐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这时身量一高脸容也变了哪里还认得出来?秦耐之站起身来说道:“周大哥曾二哥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这位是胡大哥挺俊的身手。为人又极够朋友今儿刚上北京来。你们三位多亲近亲近。”周铁鹪向胡斐点了点头曾铁鸥笑了笑说声:“久仰!”两人武功卓绝在京师享盛名已久自不将这样一个乡下少年瞧在眼里。汪铁鹗瞧着程灵素心中大是奇怪:“你说跟我大师哥、二师哥相识怎地不招呼啊?”他那想到程灵素当日乃是信口胡吹。程灵素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眨眨眼睛。汪铁鹗只道其中必有缘故当下也不敢多问。秦耐之又推了两副庄便将庄让给了周铁鹪。这时曾铁鸥、殷仲翔等一下场落注更加大了。胡斐手气极旺连落连中不到半个时辰已赢了近千两银子。周铁鹪这个庄却是极霉将带来的银子和庄票输了十之七八这时一把骰子掷下来拿到四张牌竟是二三关赔了一副通庄将牌一推说道:“我不成二弟你来推。”
曾铁鸥的庄输输赢赢不旺也不霉胡斐却又多赢了七八百两只见他面前堆了好大一堆银子。曾铁鸥笑道:“乡下老弟赌神菩萨跟你接风你来做庄。”
胡斐道:“好!”洗了洗牌掷过骰子拿起牌来一配头道八点二道一对板凳竟吃了两家。
周铁鹪输得不动声色曾铁鸥更是潇洒自若抽空便说几句俏皮话。殷仲翔起毛来不住的喃喃咒骂后来输得急了将剩下的二百来两银子孤注一掷押在下门一开牌出来三点吃三点九点吃九点竟又输了。殷仲翔脸色铁青伸掌在桌上一拍砰的一声满桌的骨牌、银两、骰子都跳了起来破口骂道:“这乡下小子骰子里有鬼哪里便有这等巧法三点吃三点九点吃九点?便是牌旺也不能旺得这样!”秦耐之忙道:“殷大哥你可别胡言乱语这位胡大哥是好朋友!”众人望望殷仲翔望望胡斐见过胡斐身手之人心中都想:殷仲翔说他赌牌欺诈他决计不肯干休这场架一打殷仲翔准要倒大霉。不料胡斐只笑了笑道:“赌钱总有输赢殷大哥推庄罢。”殷仲翔霍地站起从腰间解下佩剑众人只道他要动手却不劝阻。要知武官们赌钱打架实是稀松平常。那知殷仲翔将佩剑往桌上一放说道:“我这口剑少说也值七八百两银子便跟你赌五百两!”那佩剑的剑鞘金镶玉嵌甚是华丽单是瞧这剑鞘便已价值不菲。胡斐笑道:“好!该赌八百两才公平。”殷仲翔拿过骨牌骰子道:“我只跟你这乡下小子赌不受旁人落注咱们一副牌决输赢!”胡斐从身前的银子堆中取过八百两推了出去道:“你掷骰吧!”殷仲翔双掌合住两粒骰子摇了几摇吹一口气掷了出来一粒五一粒四共是九点。他拿起第一手的四张牌一看之下脸有喜色喝道:“乡下小子这一次你弄不了鬼吧!”左手一翻是副九点右手砰的一翻竟是一对天牌。胡斐却不翻牌用手指摸了摸牌底配好了前后道合扑着排在桌上。殷仲翔喝道:“乡下小子翻牌!”他只道已经赢定一伸臂便将八百银子掳到了身前。汪铁鹗叫道:“别性急瞧过牌再说。”胡斐伸出三根手指在自己前两张牌上轻轻一拍又在后两张牌上一拍手掌一扫便将四张合着的牌推入了乱牌之中笑道:“你赢啦!”殷仲翔大是得意正要夸口突然“咦”的一声惊叫望着桌子登时呆住了。众人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朱红漆的桌面之上清清楚楚的印着四张牌的阳纹前两张是一对长三后两张一张三点一张六点合起来竟是一对“至尊宝”四张牌纹路分明雕在桌上点子一粒粒的凸起显是胡斐三根指头这么一拍便以内力在红木桌上印了下来。聚赌之人个个都是会家一见如此内力不约而同的齐声喝彩。
殷仲翔满脸通红连银子带剑一齐推到胡斐身前站起身来转头便走。胡斐拿起佩剑说道:“殷大哥我又不会使剑要你的剑何用?”双手递了过去。
殷仲翔却不接剑说道:“请教尊驾的万儿。”胡斐还未回答汪铁鹗抢着道:“这位朋友姓胡名斐。”殷仲翔喃喃的道:“胡斐胡斐?”突然一惊说道:“啊在山东商家堡中……”胡斐笑道:“不错在下曾和殷爷有过一面之缘殷爷却不记得了。”殷仲翔脸如死灰接过佩剑往桌上一掷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掀开门帘大踏步走了出去。一时房中众武官纷纷议论称赞胡斐的内力了得又说殷仲翔输钱输得寒蠢太没风度。
周铁鹪缓缓站起身来指着胡斐身前那一大堆银子道:“胡兄弟你这里一共有多少银子?”胡斐道:“四五千两吧!”周铁鹪搓着骨牌在桌上慢慢推动慢慢砌成四条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大封袋来放在身前道:“来我跟你赌一副牌。若是我赢赢了你这四五千两银子和佩剑。若是你牌好把这个拿去。”众人见那封袋上什么字也没写不知里面放着些什么都想他好容易赢了这许多银子怎肯一副牌便输给你?又不知你这封袋里是什么东西要是只有一张白纸岂不是做了冤大头?那知胡斐想也不想将面前大堆银子尽数推了出去也不问他封袋中放着什么说道:“赌了!”
周铁鹪和曾铁鸥对望一眼各有嘉许之色似乎说这少年潇洒豪爽气派不凡。
周铁鹪拿起骰子随手一掷掷了个七点让胡斐拿第一手牌自己拿了第三手轻描淡写的一看翻过骨牌拍拍两声在桌上连击两下。众人呆了一呆跟着欢呼叫好原来四张牌分成一前一后的两道平平整整的嵌在桌中牌面与桌面相齐便是请木匠来在桌面上挖了洞将骨牌镶嵌进去也未必有这般平滑。但这一手牌点子却是平平前五后六。胡斐站起身来笑道:“周大爷对不起我可赢了你啦!”右手一挥拍的一声响四张牌同时从空中掷了下来这四张牌竟然也是分成前后两道平平整整的嵌入桌中牌面与桌面相齐。周铁鹪以手劲直击使的是他本门绝技鹰爪力那是他数十年苦练的外门硬功原已非同小可岂知胡斐举牌凌空一掷也能嵌牌入桌这一手功夫更是远胜了何况周铁鹪连击两下胡斐却只凭一掷。
众人惊得呆了连喝彩也都忘记。周铁鹪神色自若将封袋推到胡斐面前说道:“你今儿牌风真旺。”众人这时才瞧清楚了胡斐这一手牌原来是八八关前一道八点后一道也是八点。胡斐笑道:“一时闹玩岂能作真!”随手将封袋推了回去。周铁鹪皱眉道:“胡兄弟你倘若不收那是损我姓周的赌钱没品啦!这一手牌如是我赢我岂能跟你客气?这是我今儿在宣武门内买的一所宅子也不算大不过四亩来地。”说着从封袋中抽出一张黄澄澄的纸来原来是一张屋契。旁观众人都吃了一惊心想这一场赌博当真豪阔得可以宣武门内一所大宅子少说也值得六七千两银子。
周铁鹪将屋契推到胡斐身前说道:“今儿赌神菩萨跟定了你没得说的。牌局不如散了吧。这座宅子你要推辞便是瞧我姓周的不起!”胡斐笑道:“既是如此做兄弟的却之不恭。待收拾好了请各位大哥过去大赌一场。”众人轰然答应。周铁鹪拱了拱手径自与曾铁鸥走了。汪铁鹗见大师哥片刻之间将一座大宅输去竟是面不改色他一颗心反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定。当下胡斐向秦耐之、汪铁鹗等人作别和程灵素回到客店。程灵素笑道:“你命中注定要作大财主便推也推不掉在义堂镇置下了良田美地哪知道第一天到北京又赢了一所大宅子。”胡斐道:“这姓周的倒也豪气瞧他瘦瘦小小貌不惊人那一手鹰爪力可着实不含糊想不到官场之中还有这等人物。”程灵素道:“你赢的这所宅子拿来干么呀?自己住呢还是卖了它?”胡斐道:“说不定明天一场大赌又输了出去难道赌神菩萨当真是随身带吗?”
次晨两人起身刚用完早点店伙带了一个中年汉子过来道:“胡大爷这位大爷有事找你。”胡斐见这人戴了一副墨镜长袍马褂衣服光鲜指甲留得长长的却不相识。这人右腿半曲请了个安道:“胡大爷周大人吩咐问胡大爷什么时候有空请过宣武门内瞧瞧那座宅子。小人姓全是那宅子的管家。”胡斐好奇心起向程灵素道:“二妹咱们这便瞧瞧去。”那姓全的恭恭敬敬引着二人来到宣武门内。胡斐和程灵素见那宅子朱漆大门黄铜大门钉石库门墙青石踏阶着实齐整。一进大门自前厅、后厅、偏厅以至厢房、花园无不陈设考究用具毕备。那姓全的道:“胡大爷倘若合意便请搬过来。曾大人叫了一桌筵席说今晚来向胡大爷恭贺乔迁。周大人、汪大人他们都要来讨一杯酒喝。”胡斐哈哈大笑道:“他们倒想得周到那便一齐请吧!”全管家道:“小人理会得。”躬身退了出去。
程灵素待他走远道:“大哥这座宅子只怕二万两银子也不止。这件事大不寻常。”胡斐点头道:“不错你瞧这中间有什么蹊跷?”程灵素微笑道:“我想总是有个人在暗暗喜欢你所以故意接二连三一份一份的送你大礼。”胡斐知她在说袁紫衣脸上一红摇了摇头。程灵素笑道:“我是跟你说笑呢。我大哥慷慨豪侠也不会把这些田地房产放在心上。这送礼之人决不是你的知已否则的话还不如送一只玉凤凰。这送礼的若不是怕你便在想笼络你。嗯谁能有这么大手笔啊?”胡斐凛然道:“是福大帅?”程灵素道:“我瞧是有点儿像。他手下用了这许多人物有哪一个及得上你?再说马姑娘既然得他宠幸也总得送你一份厚礼。他们知你性情耿直不能轻易收受豪门的财物于是派人在赌台上送给你。”
胡斐道:“嗯。他们消息也真灵。我们第一天到北京就立刻让我大赢一场。”程灵素道:“我们又没乔装改扮多半一切早就安排好了只等我们到来。跟汪铁鹗相遇是碰巧在聚英楼中一赌讯息报了出去周铁鹪拿了屋契就来了。”胡斐点头道:“你猜得有理。昨晚周铁鹪只要有意输给我那一注便算是我输了他再赌下去总有法子教我赢了这座宅子。”
程灵素道:“那你怎生处置?”胡斐道:“今晚我再跟他们赌一场想法子把宅子输出去瞧我有没有这个手段。”程灵素笑道:“两家都要故意赌输这一场交手却也热闹得紧呢。”当日午后申牌时分曾铁鸥着人送了一席极丰盛的鱼翅燕窝席来。那姓全的管家率领仆役在大厅上布置得灯烛辉煌喜气洋洋。汪铁鹗第一个到来。他在宅子前后左右走了一遭不住口的称赞这宅子堂皇华美又大赞胡斐昨晚赌运亨通手气奇佳。胡斐心道:“这汪铁鹗性直瞧来不明其中的过节待会我将这宅子输了给他瞧他的两个师兄如何处置那倒有一场好戏瞧呢。”不久周铁鹪、曾铁鸥师兄弟俩到了姓褚、姓上官、姓聂的三人到了。过不多时秦耐之哈哈大笑的进来说道:“胡兄弟我给你带了两位老朋友来你猜猜是谁?”只见他身后走进三个人来。最后一人是昨天见过的殷仲翔经了昨晚之事他居然仍来倒是颇出胡斐意料之外。其余两人容貌相似都是精神矍铄的老者看来甚是面善胡斐微微一怔待看到两人脚步落地时脚尖稍斜向里正是八卦门功夫极其深厚之象当即省悟抢上行礼说道:“王大爷、王二爷两位前辈驾到真是想不到。商家堡一别两位精神更加健旺了。”原来这两人正是八卦门王剑英、王剑杰兄弟。十二人欢呼畅饮席上说的都是江湖上英雄豪杰之事。殷仲翔提到当年在商家堡中众人如何被困铁厅身遭火灼之危如何亏得胡斐智勇双全奋身解围。秦耐之、周铁鹪等听了更是大赞不已。程灵素目澄如水脉脉的望着胡斐心想这些英雄事迹你自己从来不说。
筵席散后眼见一轮明月涌将上来这天是八月初十虽已立秋仍颇炎热那是叫作“桂花蒸”。全管家在花园亭中摆设了瓜果请众人乘凉消暑。胡斐道:“各位先喝杯清茶咱们再来大赌一场。”众人轰然叫好来到花园的凉亭中坐下。没讲论得几句忽听得廊上传来一阵喧哗却是有人在与全管家大声吵嚷接着全管家“啊哟”一声大叫砰的一响似乎被人踢了个筋斗。
只见一条铁塔似的大汉飞步闯进亭来伸手在桌上一拍呛啷啷一阵响亮茶杯果盘等物摔得一地。那大汉指着周铁鹪粗声道:“周大哥这却是你的不是了。这座宅子我卖给你一万二千两银子那可是半卖半送冲着你周大哥的面子做兄弟的还能计较么?不料一转眼间你却拿去转送了别人我这个亏可吃不起!大家来评评这个理我姓德的能做这冤大头么?”周铁鹪冷冷地道:“你钱不够使好好的说便了。这里是好朋友家里你来胡闹什么?”那黑大汉一张脸胀得黑中泛红伸手又往桌上拍去。周铁鹪左手一勾一带将他两只手腕都牢牢抓住了别瞧周铁鹪身材矮小站起来不过刚及那大汉的肩膀但那大汉双手被他一抓犹似给一个铁箍箍住了竟是挣扎不脱。周铁鹪拉着他走到亭外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那大汉兀自不肯依从呶呶不休。周铁鹪恼了起来双臂运力往前一推。那大汉站立不定向后跌出几步撞在一株梅树之上喀喇一声撞断了老大两根桠枝。周铁鹪喝道:“姓德的莽夫给我在外边侍候着不怕死的便来罗囌!”那大汉抚着背上的痛处低头趋出。曾铁鸥哈哈大笑说道:“这莽夫惯常扫人清兴大师哥早就该好好揍他一顿。”周铁鹪微笑道:“我就瞧着他心眼儿还好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胡大哥倒教你见笑了。”胡斐道:“好说好说。既是这宅子他卖便宜了兄弟再补他些银子便是。”周铁鹪忙道:“胡大哥说哪里话来?这件事兄弟自会料理不用你操心。倒是那个莽撞之徒无意中得罪了胡大哥他原不知胡大哥如此英雄了得既做下了事来此刻实是后悔莫及。兄弟便叫他来向胡大哥敬酒赔礼冲着兄弟和这里各位的面子胡大哥便不计较这一遭如何?”
胡斐笑道:“赔礼两字休要提起。既是周大哥的朋友请他一同来喝一杯吧!”周铁鹪站起身来说道:“胡大哥是少年英雄我们全都诚心结交你这位朋友。那莽夫做错了事我们大伙儿全派他的不是。胡大哥大人大量务请不要介怀。”胡斐道:“些些小事何必挂齿?周大哥说得太客气了。”周铁鹪一躬到地说道:“兄弟先行谢过。”曾铁鸥和秦耐之也同时起身作揖说道:“我们一齐多谢了。”胡斐忙站起还礼。周铁鹪道:“我去叫那莽夫来跟胡大哥赔罪。”说着转身出外。胡斐和程灵素对望了一眼均想:“这莽夫虽然行为粗鲁了些但周铁鹪这番赔礼的言语却未免过于郑重。不知这黑大汉是何门道?”过了片刻只听得脚步声响园中走进两个人来。周铁鹪携着一人之手哈哈笑道:“莽夫啊莽夫快敬胡大哥三杯酒!你们这叫不打不成相识胡大哥答应原谅你啦。他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便宜了你这莽夫!”胡斐霍地站起飘身出亭左足一点先抢过去挡住了那人的退路铁青着脸厉声说道:“姓周的你闹什么玄虚?我若不手刃此人我胡斐枉称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进园来这人正是广东佛山镇上杀害锺阿四全家的五虎门掌门人凤天南!胡斐此时已然心中雪亮原来周铁鹪安排下圈套命一个莽夫来胡闹一番然后套得他的言语要自己答应原谅一个莽夫。他想起锺阿四全家惨死的情状热血上涌目光中似要迸出火来。周铁鹪道:“胡大哥我跟你直说了罢。义堂镇上的田地房产全是这莽夫送的。这一座宅子和家具也全是这莽夫买的。他跟你赔不是之心说得上是诚恳之极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过去的小小怨仇何必放在心上?凤老大快给胡大哥赔礼吧!”胡斐见凤天南双手抱拳意欲行礼双臂一张说道:“且慢!”向程灵素道:“二妹你过来!”程灵素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并肩站着。胡斐朗声说道:“各位请了!姓胡的结交朋友凭的是意气相投是非分明。咱们吃喝赌博那算不了甚么便是市井小人也岂不相聚喝酒赌钱?大丈夫义气为先以金银来讨好胡某可把胡某人的人品瞧得一钱不值了!”
曾铁鸥笑道:“胡大哥可误会了。凤老大赠送一点薄礼也只是略表敬意哪里敢看轻老兄了?”
胡斐右手一摆说道:“这姓凤的在广东作威作福为了谋取邻舍一块地皮将人家一家老小害得个个死于非命。我胡斐和锺家非亲非故但既伸手管上了这件事便跟这姓凤的恶棍誓不并存于天地之间。倘若要得罪朋友那也是势非得已要请各位见谅。周大哥这张屋契请收下了。”从怀中摸出套着屋契的信封轻轻一挥那信封直飘到周铁鹪面前。周铁鹪只得接住待要交还给他却想凭着自己手指上的功夫难以这般平平稳稳的将信封送到他面前。只听胡斐朗声道:“这里是京师重地天子脚底下的地方这姓凤的又不知有多少好朋好友但我胡斐今晚豁出了性命定要动一动他。是姓胡的好朋友便不要拦阻是姓凤的好朋友大伙儿一齐上吧!”说罢双手叉腰一站。他明知北京城中高手如云这凤天南既敢露面自然是有备而来别说另有帮手单是王氏兄弟、周曾二人那便极不好斗但他心中愤慨已极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周铁鹪哈哈一笑说道:“胡大哥既然不给面子我们这和事佬是做不成啦。凤老大你这便请罢咱们还要喝酒赌钱呢。”胡斐好容易见到凤天南那里还容他脱身?双掌一错便向凤天南扑去。周铁鹪眉头一皱道:“这也未免太过份了吧!”左臂横伸拦阻右手却翻成阴掌暗伏了一招“倒曳九牛尾”的擒拿手意欲抓住胡斐手腕就势回拖。
胡斐既然出手早把旁人的助拳打算在内但心想:“你们面子上对我礼貌周到我对你们也就决不先行出手。”眼见周铁鹪伸手抓来更不还手让他一把抓住腕骨扣住了自己的脉门。周铁鹪大喜暗想:“秦耐之、凤老大他们把这小子的本事夸上了天去早知不过如此何必跟他这般低声下气?”口中仍是说道:“不要动手!”运劲急突突然间只觉胡斐的腕骨坚硬如铁猛地里涌到一股反拖之力以硬对硬周铁鹪立足不定立即松手一个踉跄向前跌出三步。这擒拿手拖打是鹰爪雁行门中最拿手得意的功夫胡斐偏偏就在这功夫上挫败了这一门的掌门大师兄。两人交换这一招只是瞬息间的事。凤天南已扭过身躯向外便奔。胡斐扑过去疾劈一掌凤天南回手抵住。曾铁鸥道:“好好儿的喝酒赌钱何必伤了和气?”右手五根手指成鹰爪之势抓向胡斐背心。他似乎是好意劝架其实却是施了杀手。但见胡斐一意向凤天南进攻对身后的袭击竟似不知那姓聂的忍不住叫道:“胡大哥小心!”嚓的一响曾铁鸥五指已落在胡斐背上但着指之处似是抓到了一块又韧又厚的牛筋。胡斐背上肌肉一弹便将他五根手指弹开。眼见周曾两人拦阻不住殷仲翔从斜刺里窜到更不假作劝架挥拳向胡斐面门打去。胡斐头一低左掌搭上了他的背心吐气扬声“嘿”的一声殷仲翔的身子直飞出去撞向凤天南背心。这一下胡斐原没想能撞到凤天南但他只要闪身避开殷仲翔的脑袋便撞上一座假山势在非伸手相救不可这么缓得一缓便逃不脱了。岂知这凤天南实在老奸巨猾眼见殷仲翔出力救援自己却不顾他的死活反而左足在他肩头一借力跃向围墙。只听得砰的一响殷仲翔撞上假山满头鲜血立时晕死过去。
旁观众人个个都是好手凤天南这一下太过卑鄙如何瞧不出来?王氏兄弟本欲出手只是忌惮胡斐了得未必讨得了好正自迟疑眼见凤天南只顾逃命反害朋友兄弟俩对望一眼脸上各现鄙夷之色便不肯再出手了。胡斐心想:“让这奸贼逃出了围墙之外那便多了一番手脚。何况围墙外他定有援兵。”见他双足刚要站上墙头立即纵身跃起抢上拦截。凤天南刚在墙头立定突见身前多了一人月光下看得明白正是死对头胡斐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右腕翻处一柄明晃晃的匕自下撩上向他小腹疾刺过去。胡斐急起左腿足尖踢中他的手腕那匕直飞起来落到了墙外。凤天南出手也是狠辣异常在这围墙顶上尺许之地近身肉搏招数更是凌厉一匕没刺中左拳跟着击出。胡斐更不回手前胸一挺运起内劲硬挡了他这一拳砰的一声凤天南被自己的拳力震了回来立足不定摔下围墙。胡斐跟着跃下举足踏落。凤天南一个打滚避过双足使劲再度跃向墙头。胡斐这一次不容他再在墙头立足双手一挥“一鹤冲天”跟着窜高却比凤天南高了数尺落下时正好骑在他的肩头双腿挟住了他的头颈。凤天南呼吸闭塞自知无幸闭目待死。
胡斐叫道:“奸贼!今日教你恶贯满盈!”提起手掌便往他天灵盖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