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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紫罗衫动红烛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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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仰而观只见两人轻身纵跃接近时擒拿拆打数招立即退开。这一晚四场激斗以这一场最为好看但也以这一场最为凶险。月光之下亭檐亭角两人真如一双大鸟一般翻飞搏击。蓦地里两人欺近身处喀喀数响袁紫衣一声呼叱周铁鹪长声大叫跌下亭来。

周铁鹪如何跌下只因两人手脚太快旁观众人之中只有胡斐和曾铁鸥看清楚了。周铁鹪激斗中使出绝招“四雁南飞”以连环腿连踢对手四脚踢到第二腿时被袁紫衣以“分筋错骨手”抢过去卸脱了左腿关节。他这一招双腿此起彼落中途无法收势左腿虽已受伤右腿仍然踢出袁紫衣对准他膝盖踹了一脚右腿受伤更重。旁人却只见他摔下时肩背着地落下后竟不再站起。这凉亭并不甚高以周铁鹪的轻身功夫纵然失手跃下后决不致便不能起身难道竟是已受致命重伤?汪铁鹗素来敬爱大师兄大叫:“师哥!”奔近前去语声中已带着哭音。他俯身扶起周铁鹪让他站稳。但周铁鹪两腿脱臼哪里还能站立?汪铁鹗扶起他后双手放开。周铁鹪呻吟一声又要摔倒。曾铁鸥低声骂道:“蠢材!”抢前扶起。他武功在鹰爪雁行门中也算是顶尖儿的好手只是不会推拿接骨之术抱起周铁鹪便要奔出。

周铁鹪喝道:“取了鹰雁牌。”曾铁鸥登时省悟抢进凉亭伸手往圆桌上去取金牌突然头顶风声飒然掌力已然及。曾铁鸥右手抱着师兄左手不及取牌只得反掌上迎哪知这一架却架了个空。眼前黑影一晃一人从凉亭顶上翻身而下已将桌上金牌抓在手中喝道:“打输了想赖么?”正是袁紫衣。曾铁鸥又惊又怒抱着周铁鹪僵在亭中不知该当和袁紫衣拚命还是先请人去治大师兄再说?

胡斐上前一步说道:“周兄双腿脱了臼若不立刻推上只怕伤了筋骨。”也不等周曾两人答话伸手拉住周铁鹪的左腿一推一送喀的一声接上了臼跟着又接上了右腿关节再在他腰侧穴道中推拿数下。周铁鹪登时疼痛大减。胡斐向袁紫衣伸出手掌笑道:“这铜鹰铁雁牌也没什么好玩你还了周大哥吧!”袁紫衣听他说到“也没什么好玩”六字嫣然一笑将金牌放在他掌心。

胡斐双手捧牌恭恭敬敬的递到周铁鹪面前。周铁鹪伸手抓起说道:“两位的好处姓周的但教有一口气在终有报答之时。”说着向袁紫衣和胡斐各望一眼扶着曾铁鸥转身便走。向袁紫衣所望的那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怨毒瞧向胡斐的那一眼却显示了感激之情。

袁紫衣毫没在意小嘴一扁秀眉微扬向着使雷震挡的褚轰说道:“褚大爷你这半个掌门人咱们还比不比划?”到了此时褚轰再笨也该有三分自知之明领会得凭着自己这几手功夫决不能是她敌手抱拳说道:“敝派雷电门由家师执掌区区何敢自居掌门?姑娘但肯赐教便请驾临塞北家师定是欢迎得紧。”他这几句话不亢不卑却把担子都推到了师父肩上。袁紫衣“嘿嘿”一笑左手摆了几摆道:“还有那一位要赐教?”殷仲翔等一齐抱拳说道:“胡大爷再见了。”转身出外各存满腹疑团不知这武功如此高强的少女到底是甚么路道。胡斐亲自送到大门口回到花园来时忽听得半空中打了个霹雳抬头一看只见乌云满天早将明月掩没。袁紫衣道:“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胡大哥游侠风尘一到京师却面团团做起富家翁来。”听她一提起此事不由得胡斐气往上冲说道:“袁姑娘这宅第是那姓凤奸人的产业我便是在这屋中多待一刻也是玷辱了告辞!”回头向程灵素道:“二妹咱们走!”袁紫衣道:“这三更半夜你们却到哪里去?你不见变了天转眼便是一场大雨么?”她刚说了这句话黄豆般的雨点便已洒将下来。胡斐怒道:“便是露宿街头也胜于在奸贼的屋檐下躲雨。”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外便走。程灵素跟着走了出去。忽听袁紫衣在背后恨恨的道:“凤天南这奸人原本是死有余辜。我恨不得亲手割他几刀!”

胡斐站定身子回头怒道:“你这时却又来说风凉话?”袁紫衣道:“我心中对这凤天南的怨毒胜你百倍!”顿了一顿咬牙切齿地道:“你只不过恨了他几个月我却已恨了他一辈子!”说到最后这几个字时语音竟是有些哽咽。胡斐听她说得悲切丝毫不似作伪不禁大奇问道:“既是如此我几回要杀他何以你又三番四次的相救?”袁紫衣道:“是三次!决不能有第四次。”胡斐道:“不错是三次那又怎地?”两人说话之际大雨已是倾盆而下将三人身上衣服都淋得湿了。袁紫衣道:“你难道要我在大雨中细细解释?你便是不怕雨你妹子娇怯怯的身子难道也不怕么?”胡斐道:“好二妹咱们进去说话。”当下三人走到书房之中书童点了蜡烛送上香茗细点退了出去。这书房陈设甚是精雅。东壁两列书架放满了图书。西边一排长窗茜纱窗间绿竹掩映隐隐送来桂花香气。南边墙上挂着一幅董其昌的仕女图;一幅对联是祝枝山的行书写着白乐天的两句诗:“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胡斐心中琢磨着袁紫衣那几句奇怪的言语哪里去留心什么书画?何况他读书甚少就算看了也是不懂。程灵素却在心中默默念了两遍瞧了一眼桌上的红烛又望了一眼袁紫衣身上的紫罗衫暗想:“对联上这两句话倒似为此情此景而设。可是我混在这中间却又算什么?”

三人默默无言各怀心事但听得窗外雨点打在残荷竹叶之上淅沥有声烛泪缓缓垂下。程灵素拿起烛台旁的小银筷挟下烛心室中一片寂静。

胡斐自幼飘泊江湖如此伴着两个红妆娇女静坐书斋却是生平第一次。过了良久袁紫衣望着窗外雨点缓缓说道:“十九年前也是这么一个下雨天的晚上在广东省佛山镇一个少*妇抱着一个女娃娃冒雨在路上奔跑。她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好因为她已给人逼得走投无路。她的亲人都给人害死了她自己又受了难当的羞辱。如果不是为了怀中这个小女儿她早就跳在河里自尽了。

“这少*妇姓袁名叫银姑。这名字很乡下气因为她本来是个乡下姑娘。她长得很美虽然有点黑然而眉清目秀又俏又丽佛山镇上的青年子弟给她取了个外号叫作‘黑牡丹’。她家里是打渔人家每天清早她便挑了鱼从乡下送到佛山的鱼行里来。有一天佛山镇的凤大财主凤天南摆酒请客银姑挑了一担鱼送到凤府里去。这真叫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鲜花一般的大姑娘偏生给凤天南瞧见了。“姓凤的妻妾满堂但心犹未足强逼着玷污了她。银姑心慌意乱鱼钱也没收便逃回了家里。谁知便是这么一回孽缘她就此怀了孕她父亲问明情由赶到凤府去理论。凤老爷反而大脾气叫人打了他一顿说他胡言乱语撒赖讹诈。银姑的爹憋了一肚气回得家来就此一病不起拖了几个月终于死了。银姑的伯伯叔叔说她害死了亲生父亲不许她戴孝不许她向棺材磕头还说要将她装在猪笼里浸在河里淹死。“银姑连夜逃到了佛山镇上挨了几个月生下了一个小女孩。母女俩过不了日子只好在镇上乞讨。镇上的人可怜她有的就施舍些银米周济背后自不免说凤老爷的闲话说他作孽害人。只是他势力大谁也不敢当着他面提起此事。“镇上鱼行中有一个伙计向来和银姑很说得来心中一直在偷偷的喜欢她于是他托人去跟银姑说要娶她为妻还愿意认她女儿当作自己女儿。银姑自然很高兴两人便拜堂成亲。那知有人讨好凤老爷去禀告了他。

“凤老爷大怒说道:‘甚么鱼行的伙计那么大胆连我要过的女人他也敢要?’当下派了十多个徒弟到那鱼行伙计家里将正在喝喜酒的客人赶个精光把台椅床灶捣得稀烂还把那鱼行伙计赶出佛山镇说从此不许他回来。”砰的一响胡斐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拍只震得烛火乱晃喝道:“这奸贼恁地作恶多端!”

袁紫衣一眼也没望他泪光莹莹向着窗外沉浸在自己所说的故事之中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银姑换下了新娘衣服抱了女儿当即追出佛山镇去。那晚天下大雨把母女俩全身都打湿了。她在雨中又跌又奔的走出十来里地忽见大路上有一个人俯伏在地。她只道是个醉汉好心要扶他起来那知低头一看这人满脸血污早已死了竟便是那个跟她拜了堂的鱼行伙计。原来凤老爷命人候在镇外下手害死了他。

“银姑伤心苦楚真的不想再活了。她用手挖了个坑埋了丈夫当时便想往河里跳去但怀中的女娃子却一声声哭得可怜。带着她一起跳吧怎忍心害死亲生女儿?撇下她吧这样一个婴儿留在大雨之中也是死路一条。她思前想后咬了咬牙终于抱了女儿向前走去说什么也得把女儿养大。”

程灵素听到这里泪水一滴滴的流了下来听袁紫衣住口不说了问道:“袁姊姊后来怎样了?”

袁紫衣取手帕抹了抹眼角微微一笑道:“你叫我姊姊该当把解药给我服了吧?”程灵素苍白的脸一红低声道:“原来你早知道了。”斟过一杯清茶随手从指甲中弹了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在茶里。袁紫衣道:“妹子的心地倒好早便在指甲中预备了解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便给我服下。”说着端过茶来一饮而尽。程灵素道:“你中的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要大病一场委顿几个月使得胡大哥去杀那凤天南时你不能再出手相救。”袁紫衣淡淡一笑道:“我早知中了你的毒手只是你如何下的毒我始终想不起来。进这屋子之后我可没喝过一口茶吃过半片点心。”

胡斐心头暗惊:“原来袁姑娘虽然极意提防终究还是着了二妹的道儿。”程灵素道:“你和胡大哥在墙外相斗我掷刀给大哥。那口刀的刀刃上有一层薄薄毒粉你的软鞭上便沾着了你手上也沾着了。待会得把单刀软鞭都在清水中冲洗干净。”袁紫衣和胡斐对望一眼均想:“如此下毒真是教人防不胜防。”程灵素站起身来敛衽行礼说道:“袁姊姊妹子跟你赔不是啦。我实不知中间有这许多原委曲折。”袁紫衣起身还礼道:“不用客气多蒙你手下留情下的不是致命毒药。”两人相对一笑各自就坐。

胡斐道:“如此说来那凤天南便是你……你的……”

袁紫衣道:“不错那银姑是我妈妈凤天南便是我的亲生之父。他虽害得我娘儿俩如此惨法但我师父言道:‘人无父母何有此身?’我拜别师父、东来中原之时师父吩咐我说:‘你父亲作恶多端此生必遭横祸。你可救他三次性命以了父女之情。自此你是你他是他不再相干。’胡大哥在佛山镇北帝庙中我救了他一次那晚湘妃庙中救了他一次今晚又救了他一次。下回若再撞在我手里我先要杀了他给我死了的苦命妈妈报仇雪恨。”说着神色凛然眼光中满是恨意。程灵素道:“令堂过世了么?”袁紫衣道:“我妈妈逃出佛山镇后一路乞食向北。她只想离开佛山越远越好永不要再见凤老爷的面永不再听到他的名字。在道上流落了几个月后来到了江西省南昌府投入了一家姓汤的府中去做女佣……”胡斐“哦”了一声道:“江西南昌府汤家不知和那甘霖惠七省汤大侠有干系没有?”

袁紫衣听到“甘霖惠七省汤大侠”八字嘴边肌肉微微一动道:“我妈便是死在汤……汤大侠府上的。我妈死后第三天我师父便接了我去带我到回疆隔了一十八年这才回来中原。”胡斐道:“不知尊师的上下怎生称呼?袁姑娘各家各派的武功无所不会无所不精尊师必是一位旷世难逢的奇人。那苗大侠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见得有这等本事!”袁紫衣道:“家师的名讳因未得她老人家允可暂且不能告知还请原谅。再说我自己的名字也不是真的不久胡大哥和程家妹子自会知道。至于那位苗大侠我们在回疆也曾听到过他的名头。当时红花会的无尘道长很不服气定要到中原来跟他较量较量但赵半山赵三叔……”她说到“赵三叔”三字时向胡斐抿嘴一笑意思说:“又给你讨了便宜去啦!”续道:“赵半山知道其中原委说苗大侠所以用这外号并非狂妄自大却是另有苦衷听说他是为报父仇故意激使辽东的一位高手前来找他。后来江湖上纷纷传言他父仇已报曾数次当众宣称决不敢用这个名号说道:‘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这外号儿狗屁不通。大侠胡一刀的武功就比我高强得多了!’”胡斐心头一凛问道:“苗人凤当真说过这句话?”袁紫衣道:“我自然没亲耳听到那是赵……赵半山说的。无尘道长听了这话雄心大起却又要来跟那位胡一刀比划比划。后来打听不到这位胡大侠身在何方也只得罢了。那一年赵半山来到中原遇见了你回去回疆后好生称赞你英雄了得。只是那时我年纪还小他们说什么我也不懂。这次小妹东来文四婶便要我骑了她的白马来她说倘若遇到‘那位姓胡的少年豪杰便把我这匹坐骑赠了与他。’”胡斐奇道:“这位文四婶是谁?她跟我素不相识何以赠我这等重礼?”袁紫衣道:“说起文四婶来当年江湖上大大有名。她便是奔雷手文泰来文四叔的娘子姓骆名冰人称‘鸳鸯刀’的便是。她听赵半山说及你在商家堡大破铁厅之事又听说你很喜欢这匹白马当时便埋怨他道:‘三哥既有这等人物你何不便将这匹马赠了与他?难道你赵三爷结交得少年英雄我文四娘子结交不得?’”

胡斐听了这才明白袁紫衣那日在客店中留下柬帖说什么“马归原主”原来乃是为此心中对骆冰好生感激暗想:“如此宝马万金难求。这位文四娘子和我相隔万里只凭他人片言称许便即割爱相赠这番隆情高义我胡斐当真是难以为报了。”又问:“赵三哥想必安好。此间事了之后我便想赴回疆一行一来探访赵三哥二来前去拜见众位前辈英雄。”袁紫衣道:“那倒不用。他们都要来啦。”胡斐一听大喜伸手在桌上一拍站起身来说不出的心痒难搔。程灵素知他心意道:“我给你取酒去。”出房吩咐书童送了七八瓶酒来。胡斐连尽两瓶想到不久便可和众位英雄相见豪气横生连问:“赵三哥他们何时到来?”袁紫衣脸色郑重说道:“再隔四天便是中秋那是天下掌门人大会的正日。这个大会是福康安召集的。他官居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执掌天下兵马大权皇亲国戚个个该属他管却何以要来和江湖上的豪客打交道?”胡斐道:“我也一直在琢磨此事想来他是要网罗普天下英雄好汉供朝廷驱使便像是皇帝用考状元、考进士的法子来笼络读书人一般。”袁紫衣道:“不错当年唐太宗见应试举子从考场中鱼贯而出喜道:‘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矣。’福康安开这个大会自也想以功名利禄来引诱天下英雄。可是他另有一件切肤之痛却是外人所不知的。福康安曾经给赵半山、文四叔、无尘道长他们逮去过这件事你可知道么?”胡斐又惊又喜仰脖子喝了一大碗酒说道:“痛快痛快!我却没听说过无尘道长、文四爷他们如此英雄了得当真令人倾倒。”袁紫衣抿嘴笑道:“古人以汉书下酒你却以英雄豪杰大快人心之事下酒。若是说起文四叔他们的作为你便是千杯不醉也要叫你醉卧三日。”胡斐倒了一碗酒说道:“那便请说。”袁紫衣道:“这些事儿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也说不了。大略而言文四叔他们知道福康安很得当今皇帝乾隆的宠爱因此上将他捉了去胁迫皇帝重建福建少林寺又答应不害红花会散在各省的好汉朋友这才放了他出来。”胡斐一拍大腿说道:“福康安自然以为是奇耻大辱。他招集天下武林各家各派的掌门人想是要和文四爷他们再决雌雄了?”袁紫衣道:“对了!此事你猜中了一大半。今年秋冬之交福康安料得文四叔他们要上北京来是以先行招集各省武林好手。他自在十年前吃了那个大苦头之后才知他手下兵马虽多却不足以与武林豪杰为敌。”胡斐鼓掌笑道:“你夺了这九家半掌门原来是要先杀他一个下马威。”袁紫衣道:“我师父和文四叔他们交情很深。但小妹这次回到中原却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我先到广东佛山要瞧瞧凤老爷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也是机缘巧合不但救了他的性命还探听到了天下掌门人大会的讯息。我有事未了不能赶去回疆报讯于是也不怕胡大哥见笑一路从南到北胡闹到了北京也好让福康安知晓他的什么劳什子掌门人大会未必能管什么事。”胡斐心念一动:“想是赵三哥在人前把我夸得太过了这位姑娘不服气以致一路上尽是跟我较量。”向袁紫衣瞪了一眼说道:“还有也好让赵半山他们知道那个姓胡的少年未必真有什么本事。”袁紫衣格格而笑说道:“咱们从广东较量到北京我也没能占了你的上风。胡大哥日后我见到赵半山时你猜我要跟他说什么话?”胡斐摇头:“我不知道。”袁紫衣正色道:“我说:‘赵三叔你的小义弟名不虚传果然是一位英雄好汉!’”胡斐万万料想不到这个一直跟自己作对为难的姑娘竟会当面称赞起自己来不由得满脸通红大是窘心中却甚感甜美舒畅。从广东直到北京风尘行旅间关千里他脑海之中无日不有袁紫衣的影子在只是每想到这位又美丽动人又刁钻古怪的姑娘七分欢喜之中不免带着两分困惑一分着恼。今夜一夕长谈嫌隙尽去原来中间竟有这许多原委怎不令他在三分酒醉之中再加上了三分心醉?这时窗外雨声已细一枝蜡烛也渐渐点到了尽头。胡斐又喝了一大碗酒说道:“袁姑娘你说有事未了不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袁紫衣摇头道:“多谢了我想不用请你帮忙。”她见胡斐脸上微有失望之色又道:“若是我料理不了自当再向你和程家妹子求救。胡大哥再过四天便是掌门人大会之期咱三个到会中去扰他一个落花流水演一出‘三英大闹北京城’你说好是不好?”

胡斐豪气勃叫道:“妙极妙极!若不挑了这掌门人大会赵三哥、文四爷、文四奶奶他们结交我这小子又有什么用?”程灵素一直在旁听着默不作声这时终于插口道:“‘双英闹北京’也已够了怎地拉扯上我这个不中用的家伙?”袁紫衣搂着她娇怯怯的肩头说道:“程家妹子快别这么说。你的本事胜我十倍。我只敢讨好你不敢得罪你。”程灵素从怀中取出那只玉凤说道:“袁姊姊你和我大哥之间的误会也说明白啦这只玉凤还是你拿着。要不然两只凤凰都给了我大哥。”袁紫衣一怔低声道:“要不然两只凤凰都给了我大哥!”程灵素说这两句话时原无别意但觉袁紫衣品貌武功都是头挑人才一路上听胡斐言下之意早已情不自禁地对她十分倾心只是为了她数度相救凤天南这才心存芥蒂今日不但前嫌尽释而且双方说来更是大有渊源那还有什么阻碍?但听袁紫衣将自己这句话重说了一遍倒似是自己语带双关有“二女共事一夫”之意不由得红晕双颊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袁紫衣道:“不是什么意思?”程灵素如何能够解释窘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袁紫衣道:“程家妹子你在那单刀之上为何不下致命的毒药?”程灵素目中含泪愤然道:“我虽是毒手药王的弟子但生平从未杀过一个人。难道我就能随随便便的害你么?何况……何况你是他的心上人他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念念不忘便是在想着你。我怎会当真害你?”说到这里泪珠儿终于夺眶而出。袁紫衣一愕站起身来飞快的向胡斐掠了一眼只见他脸上显得甚是忸怩尴尬。程灵素这一番话突然吐露了他的心事实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不免甚是狼狈但目光之中却是满含款款柔情。袁紫衣上排牙齿一咬下唇向程灵素柔声道:“你放心!终不能两只凤凰都给了他!”蓦地里纤手一扬噗的一声扇灭了烛火穿窗而出登高越房而去。

胡斐和程灵素都是一惊奔到窗边去看时但见宿雨初晴银光泻地早已不见袁紫衣的人影。

两人心头都在咀嚼她临去时那一句话:“你放心终不能两只凤凰都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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