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宝刀银针(1/2)
群豪听了均是一愕。福康安府中上下人等却都是司空见惯知道皇上心血来潮便是半夜三更也有圣旨因此不以为奇当即摆下香案。福康安站起身来跪在滴水檐前接旨。自安提督以下人人一齐跪倒。胡斐当此情景只得跟着跪下心中暗暗咒骂。只听得靴声橐橐院子中走进五个人来当先一人是个老太监。福康安识得他是乾清宫的太监刘之余身后跟着四名内班宿卫。那刘之余走到厅门口却不进厅便在门前站定展开圣旨宣读道:“兵部尚书福康安听旨:适才擒到男女贼人各一着即带来宫中钦此!”
福康安登时呆了心想:“皇上的信息竟如此之快。他要带两名贼人去干什么?”一抬头只见刘之余挤眉弄眼神气很是古怪又想平素太监传旨定是往大厅正中向外一站朝南宣读这一次却是朝里宣旨。这刘之余是宫中老年太监决不能错了规矩其中必有缘故于是站起身来说道:“刘公公请坐下喝茶瞧一瞧这里英雄好汉们献演身手。”刘之余欣然道:“好极好极!”突然间眉头一皱道:“多谢福大帅啦茶是不喝了皇上等着回复。”
福康安一瞧这情景恍然而悟知他受了身后那几名卫士的挟制假传圣旨这四名卫士不是反叛便是旁人假扮的当下不动声色笑道:“陪着你的几位大哥是谁啊?怎地面生得紧。”刘之余苦笑道:“这个……那个……嘿嘿他们是外省新来的。”福康安更是心中雪亮须知内班宿卫日夜在皇帝之侧若非亲贵便是有功勋的世臣子弟外省来的武人那里能当?心想:“只有调开这四人刘太监方不受他们挟持。”说道:“既是如此四位侍卫大哥便把贼人带走吧!”说着向绑在一旁的少年书生和桑飞虹一指。四名侍卫中便有一人走上前来去牵那书生。福康安道:“且慢!这位侍卫大哥贵姓?”按照常情福康安对宫中侍卫客气称一声“侍卫大哥”但当侍卫的官阶比他低得多必定上前请安。这侍卫却大剌剌的不理只说:“俺姓张!”福康安道:“张大哥到宫中几时了?怎地没会过?”那侍卫尚未回答刘之余身后一个身材肥胖的侍卫突然右手一扬银光闪闪一件梭子般的暗器射了出来飞向放置玉龙杯的茶几。这暗器去势峻急眼见八只玉杯要一齐打碎。众卫士纷纷呼喝善于射暗器的便各自出手只见袖箭、飞镖、铁莲子、铁蒺藜七八件暗器齐向银梭射去。那肥胖的侍卫双手连扬也是七八件暗器一齐射出。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众卫士的暗器一齐碰落。那银梭飞到茶几钩住了一只玉龙杯。说也奇怪这梭子在半空中竟会自行转弯钩住玉龙杯后斜斜飞回又回到那侍卫手中。众人眼见这般怪异情景无不愕然。胡斐见了那胖侍卫这等射暗器的神技忍不住叫道:“赵三哥!”原来那胖侍卫正是千臂如来赵半山所乔装改扮。那个去救书生的侍卫却是红花会中的鬼见愁石双英。这一干人早便在福康安府外接应见那少年书生失手被擒正好太监刘之余在府门外经过便擒了来假传圣旨。但这些江湖上的豪杰之士终究不懂宫廷和官场规矩一进福康安府便露出马脚。赵半山见福康安神色和言语间已然起疑不待他下令拿人先下手为强当即出一枚飞燕银梭抢了一只玉杯。这飞燕银梭是他别出心裁的一种暗器梭作弧形掷出后能飞回手来。他一抢到玉杯猛听得有人叫了声:“赵三哥!”这叫声中真情流露似乎乍逢亲人一般举目向叫声来处瞧去却不见有熟识之人。要知胡斐和他暌别多年身形容貌均已大变别说他已乔装改扮就是没有改装乍然相逢也未必认得出来。处身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一瞥间没瞧见熟人决无余裕再瞧第二眼他双臂连扬但听得嗤嗤之声不绝每响一下便有一枝红烛被暗器打熄顷刻间大厅中黑漆一团。只听得他大声叫道:“福康安看镖!”跟着有两人大声惨叫显已中了他的暗器。但听得乒乒乓乓响起一片兵刃之声原来已有两名卫士抢上将石双英截住。
赵半山叫道:“走吧不可恋战!”他知身处险地大厅之上高手如云一击不中便当飘然远引救人之事只得徐图后计眼下借着黑暗中一片混乱尚可脱身若是时机一过连自己也会陷身其中。但这时石双英已被绊住跟着又有两人攻到别说救人连他自己也走不脱了。胡斐当那少年书生为汤沛擒获之时即拟出手相救只是厅上强敌环伺单是正中太师椅上所坐的那四大掌门自己对每一个都无制胜把握突见赵半山打灭满厅灯火当下更不犹豫立即纵身抢到那少年书生身旁。汤沛出手点穴胡斐看得分明所点的是“云门”、“曲池”、“合谷”三穴这时一俯身间便往那书生肩后“天宗穴”上一拍登时解了他的“云门穴”待要再去推拿他“天池穴”时头顶突然袭来一阵轻微掌风。胡斐左手一翻迎着掌风来处还了一掌只觉敌人掌势来得快极拍的一声轻响双掌相交。胡斐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半步心中大吃一惊:“此人掌力恁地浑厚!”只得拚全力相抗但觉对方内力无穷无尽的源源而来。胡斐暗暗叫苦心想:“比拚掌力非片刻间可决胜败灯烛少时便会点起看来我脱身不易了。”对掌比拚心中动念都只是电光火石般的一霎间之事忽听得那少年书生低声道:“多谢援手!”竟已跃起身来。他这一跃起胡斐立时醒悟:“我只解了他的云门穴他的曲池、合谷两穴原来是跟我对掌之人解了。那么此人是友非敌。”他一想到此节对方也同时想到:“我只解了他曲池、合谷两穴尚有云门穴未解原来是跟我对掌之人解了。那么此人是友非敌。”两人心念相同当即各撤掌力。那少年书生抓起躺在身旁的桑飞虹急步奔出叫道:“福康安已被我宰了!少林派众位好汉攻东边武当派众位好汉攻西边!大伙儿杀啊!杀啊!”黑暗中但听得兵刃乱响厅上固是乱成一团人人心中也是乱成一团。
众卫士听到福大帅被害无不吓出一身冷汗又听得“少林派众位好汉攻东边武当派众位好汉攻西边”的喊声这两大门派门人众多难道当真反叛了?
忽听得周铁鹪的声音叫道:“福大帅平安无恙别上了贼子的当。”待得众卫士点亮灯烛赵半山、石双英以及少年书生和桑飞虹都已不知去向。
只见福康安端坐椅中汤沛和海兰弼挡在身前前后左右六十多名卫士如肉屏风般团团保护。在这等严密防守之下便是有千百名高手同时攻到一时三刻之间也伤他不到半根毫毛何况只是三数个刺客?但也因他手下卫士人人只想到保护大帅赵半山和那少年书生等才得乘黑逃走。否则他数人武功再强也决不能这般轻易的全身而退。众人见福康安脸带微笑神色镇定大厅上登时静了下来;又见少林派掌门人大智禅师和武当派掌门人无青子安坐椅中都知那书生这一番喊叫只不过是扰乱人心。福康安笑道:“贼子胡言乱语禅师和道长不必介意。”安提督走到福康安面前请安说道:“卑职无能竟让贼子逃走请大帅降罪。”福康安将手一摆笑道:“这都是我累事算不得是你们没本事。大家顾着保护我也不去理会毛贼了。”他心中甚是满意觉得众卫士人人尽责以他为重竭力保护又道:“几个小毛贼来捣乱一番算得什么大事?丢了一只玉龙杯嗯那也好瞧是哪一派的掌门人日后去夺将来再擒获了这劫杯毛贼这只玉龙杯便归他所有。这一件事又斗智又斗力比之在这里单是较量武功不是更有意思么?”
群豪大声欢呼都赞福大帅安排巧妙。胡斐和程灵素对望一眼心下也不禁佩服福康安大有应变之才失杯的丑事轻轻掩过而且一翻手间给红花会伏下了一个心腹大患。武林中自有不少人贪图出名会千方百计地去设法夺回玉龙杯不论成功与否都是使红花会树下不少强敌。福康安向安提督道:“让他们接下去比试吧!”安提督躬身道:“是!”转过身来朗声说道:“福大帅有令请天下英雄继续比试武艺且瞧余下的三只御赐玉杯归属谁手。”他虽是说“福大帅有令”但还是用了一个“请”字那是对群豪甚表尊重以客礼相待之意。
福康安吩咐道:“搬开一张椅子!”便有一名卫士上前将空着的太师椅搬开了一张厅心留下三张空椅。众人这时方始觉“昆仑刀”掌门人西灵道人已不知何时离椅想是他眼见各家各派武功高出自己之人甚多与其被人赶下座位还不如自行退位免得出丑露乖。
这时胡斐思潮起伏心中存着许多疑团:“福康安的一对双生儿子如何又被他夺回?我冒充华拳门掌门人是不是已被觉?对方迟迟不予揭破是不是暗中已布置下极厉害的陷阱?我适才替那少年书生解穴黑暗中与人对掌此人内力浑厚非同小可他也出手助那书生自是大厅上群豪之一却不知是谁?”他明知在此处多耽得一刻便多增一分凶险但一来心中存着这许多疑团未解;二来眼见凤天南便在身旁好容易知道了他的下落岂肯又让他走了?三来也要瞧一瞧余下的三只玉龙杯由那派的掌门人所得。
其实这些都只是他脑子里所想到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却是在心中隐隐约约觉得的:袁紫衣一定会来。既知她要来他就决计不走。便有天大的危险也吓他不走。这时厅上又有两对人在比拚武功。四个人都使兵刃。胡斐一看见四人的武功比之以前出手的都高。不久一个使三节棍的败了下去另一个使流星锤的上来。听那唱名武官报名是太原府的“流星赶月”童怀道。胡斐想起数月前与锺氏三雄交手曾听他们提过“流星赶月童老师”的名头。这童怀道在双锤上的造诣果然甚是深厚只十余合便将对手打败了接着上来的两人也都不是他敌手。
高手比武若非比拚内力往往几个照面便分胜败而动到兵刃生死决于俄顷比之较量拳脚更是凶险得多。双方比试者并无深仇大怨大都是闻名不相识功夫上一分高低稍逊一筹者便即知难而退谁都不愿干冒性命之险而死拚到底。因之在福康安这些只识武学皮毛的人眼中比试的双方都是自惜羽毛数合间便有人退下反不及黄希节、桑飞虹、欧阳公政、哈赤和尚等一干人猛打狠殴的好看。但武功高明之人却看得明白出赛者的武功越来越高要取胜是越来越不容易许多掌门人原本跃跃欲试的这时都改变了主意决定袖手旁观。有时两个人斗得似乎没精打彩、平淡无奇而汤沛、海兰弼这些高手却喝起彩来。一般不明其理的后辈不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便是随声附和假充内行。
饶是出赛者个个小心翼翼但一入场子总是力求取胜兵刃无眼还是有三个掌门人毙于当场七个人身受重伤。总算福康安威势慑人死伤者门下的弟子即时不敢作但武林中冤冤相报的无数腥风血雨都已在这一日中伏下了因子。清朝顺治、康熙、雍正三朝武林中反清义举此起彼伏百余年来始终不能平服但自乾隆中叶以后武林人士自相残杀之风大盛顾不到再来反清使清廷去了一大隐忧。虽然原因多般但这次天下掌门人大会实是一大主因。后来武林中有识之士出力调解弥缝仍是难使各家各派泯却仇怨。不明白福康安这个大阴谋之人还道满清气运方盛草莽英雄自相攻杀乃天数使然。流星赶月童怀道以一对流星双锤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连败五派掌门高手其余的掌门人惮于他双锤此来彼往、迅捷循环的攻势一时无人再上前挑战。
便在此时厅外匆匆走进一名武官到福康安面前低声禀告了几句。福康安点了点头那武官走到厅口大声道:“福大帅有请天龙门北宗掌门人田老师进见。”厅外又有武官传呼出去:“福大帅有请天龙门北宗掌门人田老师进见。”胡斐和程灵素对望一眼心头都是微微一震:“他也来了!”过不多时只见田归农身穿长袍马褂微笑着缓步进来身后跟随着高高矮矮的八人。他走到福康安身前躬身请安。福康安欠了欠身拱手还礼微笑着道:“田老师好请坐吧!”群豪一见都想:“天龙门武功名震天下已历百年自明末以来胡苗范田四家齐名代代均有好手。这姓田的气派不凡福大帅对他也是优礼有加与对别派的掌门人不同。却不知他是否真有惊人艺业?”每一派与会的均限四人他却带了八名随从何况这般大模大样的迟迟而至群豪虽然震于他的威名心中却均有不平之意。
田归农和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点头为礼看来相互间均不熟识但他和甘霖惠七省汤沛却极是熟络。汤沛拍着他肩膀笑道:“贤弟做哥哥的一直牵记着你心想怎么到这当儿还不到来?倘若你竟是到得迟了拿不到一只玉龙杯做哥哥的这一只如何好意思捧回家去?你天龙门若是不得玉杯那一天你高兴起来找老哥哥来比划比划我除了双手奉上玉杯再没第二句话好说岂不糟糕?”跟着将福大帅嘱令各派比试武功以取御杯的事向他说了一遍。
田归农笑道:“兄弟如何敢和大哥相比?我天龙门倘得福大帅恩典蒙大哥照拂能在天下英雄之前不太出丑丢脸也已喜出望外了。”说着两人一齐大笑。他话是说得谦虚但神色之间显是将玉龙杯看作了囊中之物。汤沛和人人都很亲热但对待田归农的神情却又与众不同。听他二人称呼语气似乎还是拜把子的兄弟。胡斐心想:“这姓田的和我交过手武功虽比这些人都高却未必能及得上汤沛和海兰弼要说一定夺到玉龙杯未免是将天下英雄都瞧得小了。”想起他暗算苗人凤的无耻卑鄙行径已自打定了主意:“他不得玉龙杯便罢若是侥幸夺得好歹要他在天下群雄之前大大的出一个丑。”他和田归农在苗人凤家中交过手以祖传刀法打得他口吐鲜血大败而走何况其时胡斐未得苗人凤的指点未悟胡家刀法中的精义要诀。此刻他单以刀法而论天下几乎无人胜得过他即是与苗人凤、赵半山这等第一流的高手相比也已不遑多让田归农自然远非其敌。当田归农进来之时大厅的比试稍停片刻这时兵刃相击之声又作。田归农坐在椅中手持酒杯观斗。神色极是闲雅眼看有人胜有人败他只是脸带微笑无动于衷有时便跟汤沛说几句闲话。众人都已看出他面子上似是装作高人一等不屑和人争胜实则是以逸待劳要到最后的当口方才出手在旁人精疲力竭之余再行施展全力一击。流星赶月童怀道坐在太师椅中见良久无人上来挑战突然一跃而起走到田归农身前说道:“田老师姓童的领教你的高招。”众人都是一愣。自比试开始以来总是得胜者坐在太师椅中由人上前挑战岂知童怀道却是走下座来反去向田归农求斗。田归农笑道:“不忙吧?”手中仍是持着酒杯。童怀道说道:“反正迟早都是一斗乘着我这时还有力气向田老师领教领教。也免得你养精蓄锐到最后来捡现成便宜。”他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了出口再无顾忌。群豪中便有二十余人喝起彩来。这些人见着田归农这等大刺刺的模样早感不忿。田归农哈哈一笑眼见无法推托向汤沛笑道:“大哥兄弟要献丑了。”汤沛道:“恭祝贤弟马到成功!”童怀道转过头来直瞪着汤沛粗声道:“汤老师福大帅算你是四大掌门之一请你作公证来着这一个‘公’字未免有点儿不对头吧?”汤沛被他直言顶撞不免有些尴尬强笑道:“在下哪里不公了?请童老师指教。”童怀道说道:“我跟田老师还没比试你就先偏了心啦说什么‘恭祝贤弟马到成功。”天下英雄在此这可是人人听见的。”汤沛心中大怒近二三十年来人人见了他都是汤大侠前、汤大侠后从无一人敢对他如此顶撞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间这般的直斥其非但他城府甚深仍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恭祝童老师旗开得胜。”
童怀道一怔心想两人比试一个旗开得胜一个马到成功天下决无是理但他既这般说却也无从辩驳便大声道:“汤老师祝你也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群豪一听一齐轰笑起来。田归农向汤沛使个眼色意思说:“大哥放心这无礼莽撞之徒兄弟一定好好的教训教训他。”当下缓步走到厅心道:“童老师请上吧!”童怀道见他不卸长袍手中又无兵刃愈加愤怒说道:“田老师要以空手接在下这对流星锤么?”
田归农极工心计行事自便持重自忖如能在三招两式之内将他打倒在天下群雄之前大显威风自是再妙不过但看对方身躯雄伟肌肉似铁实非易与之辈。笑道:“童老师名满晋陕江湖上好汉那一个不知流星赶月的绝技在下便使兵刃也未必是童老师的对手。”右手一招他大弟子曹云奇双手捧着一柄长剑呈了上来。
田归农接过了剑左手一摆笑道:“请吧!”童怀道见他剑未出鞘心想你已兵刃在手你爱什么时候拔剑那是你自己的事当下手指搭住锤链中心向下一转一对流星锤直竖上来那锤链竟如是两根铁棒一般。群豪齐声称赞:“好功夫!”喝彩声中他左锤仍是竖在半空右锤平胸已然直击出去但这一锤飞到离田归农胸口约有尺半之处倏地停留不进左锤迅捷异常的自后赶了上来直击田归农的小腹。前锤虚招诱敌后一锤才是全力出击他一上来便使出“流星赶月”的成名绝技。田归农微微一惊斜退一步长剑指出竟是连着剑鞘刺了过去。童怀道大怒心道:“你不除剑鞘分明是瞧我不起。”当下手上加劲将一对铁锤舞成一团黑光。他这对双锤一快一慢一虚一实而快者未必真快慢者也未必真慢虚虚实实变化多端。田归农长剑始终不出鞘但一招一式仍是依着“天龙剑”的剑法。
拆得三十余招田归农已摸清楚对方锤法的路子陡然间长剑一探疾点童怀道左腿膝弯“曲泉穴”。这一招并非剑法长剑连鞘竟是变作判官笔用。童怀道吃了一惊退后两步。田归农长剑横砸击他大腿这一下却是将剑鞘当铁锏使这一招“柳林换锏”原是锏法。他在两招之间自剑法变为笔法又自笔法变为锏法。
童怀道心中一慌左手流星锤倒卷上来右手在锤链上一推铁锤向田归农眉心直撞过去。这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拚着大腿受剑鞘一砸铁锤却也要击中了他。田归农没料到对方竟不闪避攻着剑鞘距他大腿不过数寸却觉劲风扑面铁锤已飞了过来若是两下齐中对方最多废了一条腿自己却是脑浆迸裂之祸百忙中倒转长剑往他锤链中搭去。这一下转攻为守登居劣势。童怀道流星锤一收锤链已卷住长剑往里一夺跟着右锤横击过去。眼见田归农兵刃被制若要逃得性命长剑非撒手不可只听得刷的一声青光一闪长剑竟已出鞘剑尖颤处童怀道右腕中剑。原来他以锤链卷住长剑一拉一夺之下恰好将剑鞘拔脱。田归农乘机挥剑伤敌跟着抢上两步左手食指连动点中了他胸口三处要穴。
童怀道全身酸麻两枚流星锤砸将下来打得地下砖屑纷飞。田归农还剑入鞘笑吟吟地道:“承让!承让!”坐入了童怀道先前坐过的太师椅中。
他虽得胜但厅上群豪都觉这一仗赢得侥幸颇有狡诈之意并非以真实本领取胜因此除了汤沛等人寥寥几下彩声谁都没喝彩叫好。童怀道穴道被点后站着不动摆着个挥锤击人的姿式横眉怒目模样极是可笑。田归农却不给他解穴坐在椅中自行跟汤沛说笑任由童怀道出丑露乖竟是视若无睹。厅上自有不少点穴打穴名家心中均感不忿但谁都知道只要一出去给童怀道解了穴便是跟田归农和汤沛过不去。田归农还不怎样那甘霖惠七省汤沛却是名头太大那些点穴打穴名家十九是老成持重之辈都不愿为这事而得罪汤沛。但眼见童怀道傻不楞登的站在那里许多人都不禁为他难受。西席上一条大汉霍地站起手中拖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镔铁棍迈步出来那铁棍拖过砖地呛啷啷直响。他走到田归农面前大声喝道:“姓田的你给人家解穴道啊让他僵在这里干什么?”田归农微笑道:“阁下是谁?”那大汉道:“我叫李廷豹你听见过没有?”
他这一下自报姓名声如霹雳震得众人耳中都是嗡嗡作响。群豪一听此人便是李廷豹都是微感诧异。原来李廷豹是五台派的掌门大弟子在陕西延安府开设镖局以五郎棍法驰名天下他的“五郎镖局”在北七省也是颇有声名。众人心想他既是出名的镖头自是精明强干老于世故不料竟是这样的一个莽夫。田归农坐在椅中并不抬身五台派李廷豹的名字他自是听见过的但他假作讶色摇头道:“没听见过。阁下是哪一家哪一派的啊?”李廷豹大怒喝道:“五台派你听见过没有?”田归农仍是摇头脸上却显得又是抱歉又是惶恐说道:“是五台?不是七台、八台么?”他将“八台”两字故意念得跟”王八蛋”的“八蛋”相似厅上一些年轻人忍不住便笑将起来。好在李廷豹倒没觉察说道:“是五台派!大家是武林一脉你快解童老师的穴道。”田归农道:“你跟童老师是好朋友么?”李廷豹道:“不是!我跟他素不相识。但你这般作弄人太不成话。我瞧不过眼。”田归农皱眉道:“我只会点穴当年师父没教我解穴。”李廷豹道:“我不信!”福康安、安提督等一干人听着他二人对答很觉有趣均知田归农是在作弄这个浑人。这些亲贵大官看着众武师比武原是当作一桩赏心乐事便如看戏听曲、瞧变戏法一般一连串不停手的激烈打斗之后有个小丑来插科打浑倒也兴味盎然。田归农一眼瞥见福康安笑嘻嘻的神气更欲凑趣便道:“这样吧!你在他膝弯里用力踢一脚便解开了他穴道。”李廷豹道:“当真?”田归农道:“师父以前这样教我不过我自己也没试过。”李廷豹提起右足在童怀道膝弯里一踢。他这一脚力道用得不大但童怀道还是应脚而倒滚在地下翻了几个转身手足姿式丝毫不变只是以直立变为横躺。原来李廷豹是上了当要救人反而将人踢倒。
福康安哈哈大笑众贵官跟着笑了起来。群豪本来有人想斥责田归农的但见福康安一笑都不敢出声了。笑声未绝忽听得呼呼呼三响三只酒杯飞到半空众人一齐抬头瞧去只见三杯互相碰撞乒乓两声撞得粉碎。众人目光顺着酒杯的碎片望下地来只见童怀道已然站起手中握着一只酒杯说道:“哪一位英雄暗中相助童怀道终身不忘大德。”说着将酒杯揣在怀中狠狠瞧了田归农一眼急奔出厅。原来有人掷杯飞空互撞乃是要引开各人的目光当众人一齐瞧着空中的三只酒杯之时他却又以一只酒杯掷去打在童怀道背心的“筋缩穴”上解开了他被点的穴道。这一下厅上许多高手都被瞒过大家均知这一下功夫甚是高明却谁也不知是何人出手。
汤沛拿过两只酒杯斟满了酒走到胡斐席前说道:“这位兄台面生得很哪!请教尊姓大名阁下飞杯解穴的功夫在下钦佩得紧。”
胡斐适才念着童怀道是锺氏三雄的朋友又见田归农辱人太甚动了侠义心肠虽知身在险地却忍不住出手替他解开穴道那知汤沛目光锐利竟然瞧破。胡斐说道:“在下是华拳门的敝姓程草字灵胡。汤大侠说什么飞杯解穴在下可不懂了。”汤沛呵呵笑道:“阁下何必隐瞒?这一席上不是少了四只酒杯么?”胡斐心想:“看来他也不是瞧见我飞掷酒杯只不过查到我席上少了四只酒杯而已。”于是转头向郭玉堂道:“郭老师原来你身怀绝技飞掷酒杯解了那姓童的穴道。佩服佩服!”郭玉堂最是胆小怕事唯恐惹祸忙道:“我没掷杯我没掷杯。”汤沛识得他已久知他没这个能耐一看他同席诸人只华拳门的蔡威成名已久但素知他暗器功夫甚是平常于是将右手的一杯酒递给胡斐笑道:“程兄今日幸会!兄弟敬你一杯。”说着举杯和他的酒杯轻轻一碰。
只听得乒的一响胡斐手中的酒杯忽地碎裂热酒和瓷片齐飞都打在胡斐胸口。原来汤沛在这一碰之中暗运潜力胡斐的武功如何这只一碰便可试了出来。不料两杯相碰华拳门掌门人程灵胡似乎半点内功也没有酒杯粉碎之下酒浆瓷片都溅向他一边。汤沛手中酒杯固然完好无损衣上也不溅到半点酒水。汤沛微笑道:“对不起!”自行回归入座心想:“这小老儿稀松平常那么飞杯解穴的却又是谁?”只见田归农和李廷豹已在厅心交起手来。田归农手持长剑青光闪闪这次剑已出鞘不敢再行托大。李廷豹使开五郎棍法一招招“推窗望月”、“背棍撞钟”、“白猿问路”、“横拦天门”只见他圈、点、劈、轧、挑、撞、撒、杀招熟力猛使将出来极有威势。群豪瞧得暗暗心服这才知五郎镖局近十多年来声名极响李总镖头果是有过人的技艺。田归农的天龙剑自也是武林中的一绝激斗中渐渐占到了上风但要在短时内取胜看来着实不易。
酣斗之中田归农忽地衣襟一翻呛啷一声从长衣下拔出一柄短刀。烛火之下这刀光芒闪烁不定远远瞧去如宝石如琉璃如清水如寒冰。
只见李廷豹使一招“倒反乾坤”反棍劈落田归农以右手长剑一拨。李延豹铁棍向前直送正是一招“青龙出洞”这一招从锁喉枪法中变来乃是奇险之着。但他使得纯熟时刻分寸无不拿捏恰到好处正是从奇险中见功力。田归农却不退闪左手单刀上撩当的一响镔铁棍断为两截。田归农乘他心中慌乱右手剑急刺而至在他手腕上一划筋脉已断。李廷豹大叫一声抛下铁棍。他腕筋既断一只右手从此便废了。他一生单练五郎棍棍棒功夫必须双手齐使右手一废等于武功全失。霎时之间想起半生苦苦挣来的威名一败涂地镖局子只好关门自己钱财来得容易素无积蓄一家老小立时便陷入冻馁之境;又想起自己生性暴躁生平结下冤家对头不少别说仇人寻上门来无法对付便是平日受过自己气的同行后辈、市井小人冷嘲热讽起来又怎能受得了?他是个直肚直肠之人只觉再多活一刻这口气也是咽不下去左手拾起半截铁棍咚的一声击在自己脑盖之上登时毙命。大厅上众人齐声惊呼站立起来大家见他提起半截铁棍都道必是跟田归农拚命那料到竟会自戕而死。这一个变故惊得人人都说不出话来。安提督道:“扫兴扫兴!”命人将尸身抬了下去。李廷豹如是在激斗中被田归农一剑刺死那也罢了如此这般逼得他自杀众人均感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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