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宝刀银针(2/2)
西南角上一人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田老师你用宝刀削断铁棍胜局已定何必再断他手筋?”田归农道:“兵器无眼倘若在下学艺不精给他扫上一棍那也是没命的了。”那人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学艺很精的了?”田归农道:“不敢!老兄如是不服尽可下场指教。”那人道:“很好!”这人使的也是长剑下场后竟是不通姓名刷刷两剑向田归农当胸直刺。田归农仍是右剑左刀拆不七八合当的一声宝刀又削断了他的长剑跟着一剑刺伤了他左胸。群豪见他出手狠辣接二连三的有人上来挑战这些人大半不是为了争夺玉龙杯只觉李廷豹死得甚惨要挫折一下田归农的威风。可是他左手宝刀实在太过厉害不论什么兵刃碰上了便即断折到后来连五行轮、独胡铜人这些怪异兵刃也都出场但无一能当他宝刀的锋锐。有人出言相激说道:“田老师你武功也只平平单靠一柄宝刀那算的是什么英雄?你有种的便跟我拳脚上见高下。”田归农笑道:“这宝刀是我天龙门世代相传的镇门之宝。今日福大帅要各家各派较量高下。我是天龙门的掌门人不用本门之宝却用什么?”
他出手之际也真是不留情面宝刀一断人兵刃右手长剑便毁人手足连败十余人后旁人见上去不是断手便是折足无不身受重伤虽有自恃武功能胜于他的但想不出抵挡他宝刀的法门个个畏惧束手。
汤沛见无人再上来挑战呵呵笑道:“贤弟今日一战你天龙门威震天下我做哥哥的脸上也有光彩。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庆功酒!”胡斐向程灵素瞧了一眼程灵素缓缓摇头。胡斐自也十分恼恨田归农的强横但一来不敢泄露身分适才飞杯掷解童怀道的穴道几乎已被汤沛看破;二来这柄宝刀如此厉害实是生平从所未见的利器若是上去相斗先已输了七成。又想:“当日他率众去苗人凤家中之时何以不携这柄宝刀?那时如果他宝刀在手说不定我已活不到今日了。”他不知天龙门这把宝刀由南北二宗轮值执掌当时却尚在南宗的掌门人手中。只见田归农得意扬扬的举起酒杯正要凑到唇边忽听得嗤的一声一粒铁菩提向他酒杯飞了过去想是有人暗器要打破他的酒杯。田归农视若不见仍是举杯喝酒。曹雪奇叫道:“师父小心!”田归农待那铁菩提飞到身前伸出手指嗒的一声轻响将铁菩提弹出厅门。众人见他露了这手虽然不直他的为人却也有人禁不住叫了声:“好!”
那粒铁菩提疾飞而出厅门中正好走进一个人来。那人见暗器飞向自己胸口也是伸指一弹说道:“便这般迎接客人么?”那铁菩提经他一弹立时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向田归农飞回。从声音听来这一弹之力实是惊人比田归农厉害多了。田归农一惊之下不敢伸手去接身子向右一闪。他身后站着一名福康安的卫士听得风声铁菩提已到身前不及闪让忙伸手抄住但听喀的一响中指骨已然折断疼得“啊”的一声大叫。众人见小小一枚铁菩提竟能在一弹之下将人指骨折断此人指力的凌厉实是罕见罕闻一齐注目向他瞧去。只见此人极瘦极高左手拿着只虎撑肩头斜挂药囊一件青布长袍洗得褪尽了颜色拖着双破烂泥泞的布鞋装束打扮便是乡镇间常见的走方郎中只是目光炯炯顾盼似电五官奇大粗眉、大眼、大鼻、大口、双耳招风颧骨高耸这副相貌任谁一见之后都永远不会忘记头已然花白至少已有五十来岁脸上生满了黑斑。他身后跟着二人似是他弟子或是厮仆神态极是恭谨。
胡斐和程灵素见了当先那人还不怎样一看到他身后二人却是吃了一惊原来一个老书生正是程灵素的大师兄慕容景岳;另一个驼背跛足的女子却是她三师姊薛鹊。胡斐和程灵素对瞧一眼都是大奇:“怎么他两个死对头走到了一起?薛鹊的丈夫姜铁山却又不在?”程灵素见胡斐眼光中露出疑问之色知他是问那个走方郎中是谁便缓缓的摇了摇头她可也不认识。忽听得“啊哟”一声惨叫那指头折断的卫士跌倒在地不住打滚将一只手掌高高举起。众人初时均感奇怪:“既然身为福大帅的卫士自有相当武功怎地断了一根指头也抵受不起?”待见到他那只手掌其黑如墨才知原来是中了剧毒。这次天下各家各派掌门人大聚会福府众卫士雄心勃勃颇有和各派好手一争雄长之意要显得在京中居官的英雄确有真才实学决不输于各地的草莽豪杰。这手指折断的卫士归周铁鹪所管他见此人如此出丑眉头一皱上前喝道:“起来起来!这一点儿苦头也挨不起太不成话啦!”那人对周铁鹪很是惧怕忙道:“是是!”挣扎着待要站起突然身子一晃晕了过去。周铁鹪从酒席上取过一双筷子挟起那颗铁菩提一看见上面刻着一个“柯”字脸色微变朗声说道:“兰州柯子容柯三爷你越来越长进啦。这铁菩提上喂的毒药可厉害得紧哪!”
只见人丛中站起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说道:“周老爷你可别血口喷人。这枚铁菩提是我所那是不错我只是瞧不过人家狂妄自大要打碎人家手中酒杯。我柯家暗器上决计不许喂毒世代相传向为禁例柯子容再不肖也不敢坏了祖宗的家规。”周铁鹪见闻广博也知柯家擅使七般暗器但向来严禁喂毒当下沉吟不语只道:“这可奇了!”柯子容道:“让我瞧瞧!”走过来拿起那枚铁菩提一看道:“这是我的铁菩提啊这上面怎会有毒……啊哟!”突然间大叫一声将铁菩提投在地下右手连挥似乎受到烈火烧炙一般。只见他脸色惨白要将受伤的手指送到口中吮吸周铁鹪疾出一掌斫中他的小臂叫道:“吸不得!”挡住他手指入口看他大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时都已肿了起来色如淡墨。柯子容全身颤额角上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渗了出来。那走方郎中向着慕容景岳道:“给这两人治一治。”慕容景岳道:“是!”从怀中取出一盒药膏在柯子容和那卫士手上涂了一些。柯子容颤抖渐止那卫士也醒了转来。群豪这才醒悟柯子容铁菩提打田归农的酒杯田归农随手弹出又给那走方郎中弹回。但走方郎中就这么一弹已在铁菩提上喂了极厉害的毒药。这等下毒的本领江湖上恐怕只有一人。厅上不少人已在窃窃私语:“毒手药王毒手药王!莫非是毒手药王?”
周铁鹪走近前去向那走方郎中一抱拳说道:“阁下尊姓大名?”那人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慕容景岳道:“在下慕容景岳这是拙荆薛鹊。”他顿了一顿才道:“这位是咱夫妇的师父石先生江湖上送他老人家一个外号叫作‘毒手药王’!”这“毒手药王”四字一出口旁人还都罢了要知与会的不是一派掌门多半便是各派的耆宿长老大都知道“毒手药王”乃是当世使毒的第一高手慕容景岳就算不说也早猜想是他。但这四个字听在程灵素和胡斐耳中实是诧异无比。程灵素更为气恼心想这人不但假冒先师名头而这句话出诸大师兄之口尤其令她悲愤难平。另一件事也使她甚是奇怪:三师姊薛鹊原是二师兄姜铁山之妻两人所生的儿子也已长大成*人何以这时大师兄却公然称她为“拙荆”?她料知这中间必已生极重大的变故眼下难以查究唯有静观其变。周铁鹪虽然勇悍但听到“毒手药王”的名头还是不禁变色抱拳说了句:“久仰!久仰!”石先生伸出手去笑道:“阁下尊姓大名咱俩亲近亲近。”周铁鹪霍地退开一步抱拳道:“在下周铁鹪石前辈好!”他胆子再大也决不敢去和毒手药王拉手。石先生呵呵大笑走到福康安面前躬身一揖说道:“山野闲人参见大帅!”这时福康安身旁的卫士已将毒手药王的来历禀告了他福康安眼见他只是手指轻弹铁菩提便即伤了两人知道此人极是了得当下微微欠身说道:“先生请坐!”石先生带同慕容景岳、薛鹊夫妇在一旁坐了。附近群豪纷纷避让谁也不敢跟他三人挨近霎时之间他师徒三人身旁空荡荡地清出了一大片地方。
一名武官走了过去离石先生五尺便即站定将争夺御杯以定门派高下的规矩说了话一说完立即退开唯恐沾染到他身上的一丝毒气。石先生微笑道:“尊驾贵姓?”那武官道:“敝姓巴。”石先生道:“巴老爷你何必见我等害怕?老夫的外号叫作‘毒手药王’虽会下毒也会用药治病啊。巴老爷脸上隐布青气腹中似有蜈蚣蛰伏若不治十天后只怕性命难保。”那武官大吃一惊将信将疑道:“肚子里怎会有蜈蚣?”石先生道:“巴老爷最近可曾和人争吵?”
北京城里做武官的和人争吵乃是家常便饭那自然是有的那姓巴的武官惊道:”有啊!难道……难道那狗贼向我下了毒手?”石先生从药囊中取出两粒青色药丸说道:“巴老爷若是信得过不妨用酒吞服了这两粒药。”
那武官给他说得心中毛隐隐便觉肚中似有蜈蚣爬动当下更不多想接过药丸丢在嘴里拿起一碗酒骨嘟嘟的喝下去。过不多时便觉肚痛胸口烦恶欲呕“哇”的一声呕了许多食物出来。石先生抢上三步伸手在他胸口按摩喝道:“吐干净了!别留下了毒物!”那武官拚命呕吐一低头只见呕出来的秽物之中有三条两寸长的虫子蠕蠕而动红头黑身正是蜈蚣。那武官大叫:“三条……三条蜈蚣!”一惊之下险些晕去忙向石先生拜倒谢他救命之恩。廊下仆役上来清扫秽物。群豪无不叹服。胡斐不信人腹中会有蜈蚣但亲眼目睹却又不由得不信。程灵素在他耳边低声道:“别说三条小蜈蚣我叫你肚里呕出三条青蛇出来也成。”胡斐道:“怎么?”程灵素道:“给你服两粒呕吐药丸我袖中早就暗藏毒虫。”胡斐低声道:“是了乘我呕吐大作、肚痛难当之际将毒虫丢在秽物之中有谁知道?”程灵素微微一笑道:“他抢过去给那武官按摩胸口倘若没这一着戏法就不灵。”胡斐低声道:“其实这人武功很是了得大可不必玩这种玄虚。”程灵素语声放到极低说道:“大哥这大厅上所有诸人之中我最惧怕此人。你千万得小心在意。”胡斐自跟她相识以来见她事事胸有成竹从未说过“惧怕”两字此刻竟是说得这般郑重可见这石先生实在非同小可又想此人冒了她先师之名出来招摇败坏她先师的名头她终究不能袖手不理。
只听得石先生笑道:“我虽收了几个弟子可是向来不立什么门派。今日就跟各位前辈学学也来开宗立派侥幸捧得一只银鲤杯回家也好让弟子们风光风光。”缓步走将过去大模大样的在田归农身旁太师椅中一坐却哪里是得一只银鲤杯为已足显是要在八大门派中占一席地。他这么一坐凭了“毒手药王”数十年来的名声手弹铁菩提的功力伤人于指顾间的下毒手法这一只玉龙杯就算是拿定了谁也不会动念去跟他挑战可也没谁动念去跟他说话。一时之间大厅静了一片。少林派的掌门方丈大智禅师忽道:“石先生无嗔和尚跟你怎么称呼?”石先生道:“无嗔?不知道我不认得。”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大智禅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石先生道:“怎么?”大智禅师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石先生便不再问。
自他师徒三人进了大厅程灵素的目光从没离开过他三人只见石先生慢慢转过头去和田归农对望了一眼。两人神色木然目光中全无示意但程灵素心念一动已然明白:“他两人早已相识。田归农知道我师父的名字知道‘无嗔大师’才是真正的‘毒手药王’。这位少林高僧却也知道。”忽又想到:“田归农用来毒瞎苗人凤的断肠草原来就是这人给的。”田归农宝刀锋利石先生毒药厉害坐稳了两张太师椅八只玉龙杯之中只有一只还没主人。群豪均想:“是否能列入八大门派全瞧这最后一只玉龙杯由谁抢得。”真所谓人同此心顷刻之间人丛中跃出七八人来一齐想去坐那张空椅三言两语便分成四对斗了起来。顷败者退下胜者或接续互斗或和新来者应战此来彼往的激斗良久只听得门外更鼓打了四更相斗的四人败下了两人只剩下两个胜者互斗。这两人此时均以浑厚掌力比拚内力久久相持不决比的是高深武功外形看来却是平淡无奇。福康安很不耐烦接连打了几个呵欠说道:“瞧得闷死人了!”这句话声音甚轻但正在比拚内功的两人却都清清楚楚的听入耳中。两人脸色齐变各自撤掌退后三步。一个道:“咱们又不是耍猴儿戏的到这里卖弄花拳绣腿叫官老爷们喝彩!”另一个道:“不错!回家抱娃娃去吧!”两人说着呵呵而笑携手出了大厅。胡斐暗暗点头:“这二人武功甚高识见果然也高人一等。只可惜乱哄哄之中没听到他们的名字。”转头问郭玉堂时他也不识这两个乡下土老儿一般的人物。
郭玉堂说道:“他们上来之时安提督问他们姓名门派两人都是笑了笑没说。”胡斐心想:“这两位高手犹如神龙见不见尾连姓名也没留下。”
他正低了头和郭玉堂悄声说话程灵素忽然轻轻碰了碰他手肘胡斐抬起头来只听得一名武官唱名道:“这位是五虎门掌门人凤天南凤老爷!”但见凤天南手持熟铜棍走上去在空着的太师椅中一坐说道:“哪一位前来指教。”胡斐大喜心想:“这厮的武功未达一流高手之境居然也想来夺玉龙杯先让他出一番丑再来收拾他那更妙了。”只见凤天南接连打败了两人正自得意洋洋一个手持单刀的人上去挑战。这个人的武艺可就高了只三招一过胡斐心道:“这恶贼决不是对手!”
果然凤天南吼叫连连迭遇险招。那使单刀的似乎不为已甚只盼他知难而退并不施展杀手因此虽有几次可乘之机却都使了缓招。但凤天南只是不住倒退并不认输突然间横扫一棍那使单刀的身形一矮铜棍从他头顶掠过。他正欲乘势进招忽地叫声:“啊哟!”就地一滚跟着跃了起来但落下时右足一个踉跄站立不定又摔倒在地怒喝:“你使暗器不要脸!”凤天南拄棍微笑说道:“福大帅又没规定不得使暗器。上得场来兵刃拳脚毒药暗器悉听尊便。”那使单刀的卷起裤脚只见膝头下“犊鼻穴”中赫然插着一枚两寸来长的银针。这“犊鼻穴”正当膝头之下俗名膝眼两旁空陷状似牛鼻因以为名正是大腿和小腿之交的要紧穴道此穴中计这条腿便不管用了。群豪都是好生奇怪眼见适才两人斗得甚紧凤天南绝无余暇射暗器又没见他抬臂扬手这枚银针不知如何出?那使单刀的拔下银针恨恨退下。又有一个使鞭的上来这人的铁鞭使得犹如暴风骤雨一般二十余招之内一招紧似一招竟不让凤天南有丝毫喘息之机。他眼见凤天南棍法并不如何了得倒是那无影无踪的银针甚是难当因此上杀招不绝决不让他缓手来射暗器那知斗到将近三十招时凤天南棍法渐乱那使鞭的却又是“啊哟”一声大叫倒退开去从自己小腹上拔出一枚银针伤口血流如注伤得竟是极重。厅上群豪无不惊诧似凤天南这等射暗器实是生平所未闻。若说是旁人暗中相助众目睽睽之下总会有人见。眼下这两场相斗都是凤天南势将不支之时突然之间对手中了暗器。难道凤天南竟会行使邪法心念一动银针便会从天飞到?偏有几个不服气的接连上去跟他相斗。一人全神贯注的防备银针不提防给他铜棍击中肩头身负重伤另外三人却也都给他“无影银针”所伤。一时大厅之上群情耸动。胡斐和程灵素眼见凤天南接二连三以无影银针伤人凝神观看竟是瞧不出丝毫破绽。胡斐本想当凤天南兴高采烈之时突然上前将他杀死一来为佛山镇上锺阿四全家报仇二来好显扬华拳门的名头但瞧不透这银针暗器的来路只有暂且袖手若是贸然上前争锋只要一个措手不及非但自取其辱抑且有性命之忧。
程灵素猜到他的心意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只玉龙杯咱们不要了吧?”胡斐向蔡威和姬晓峰道:“这位凤老师的武功还不怎样只是……”姬晓峰点头道:“是啊他放射的银针可实在邪门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竟是没半点先兆直至对方一声惨叫才知是中了他的暗器。”蔡威道:“除非是头戴钢盔身穿铁甲才能跟他斗上一斗。”蔡威这句话不过是讲笑那知厅上众武官之中当真有人心怀不服命人去取了上阵用的铁甲全身披挂手执开山大斧上前挑战。这名武官名叫木文察当年随福康安远征青海寒旗斩将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乃是清军中的一员出名的满洲猛将这时手执大斧走到厅中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同僚袍泽齐声喝彩。福康安也赐酒一杯先行慰劳。
两人一接上手棍斧相交当当之声震耳欲聋两般沉重的长兵器攻守抵拒卷起阵阵疾风烛光也给吹得忽明忽暗。木文察身穿铁甲转动究属极不灵便但仗着膂力极大开山巨斧舞将开来实是威不可当。
周铁鹪、曾铁鸥和王剑英、王剑杰四人站在福康安身前手中各执兵刃生怕巨斧或是铜棍脱手甩出伤及大帅。斗到二十余合凤天南拦头一棍扫去木文察头一低顺势挥斧去砍对方右腿忽听得拍的一声轻响旁观群豪“哦”的一下齐声呼叫。两人各自跃开几步但见地下堕着一个红色绒球正是从木文察头盔上落下绒球上插着一枚银针闪闪亮。想是木文察低头挥斧之时凤天南出无影银针只因顾念他是福大帅爱将不敢伤他身子。那绒球以铅丝系在头盔之上须得射断铅丝绒球方能落下虽然两人相距甚近但仓卒间竟能射得如此之准不差毫厘实是了不起的暗器功夫。木文察一呆之下已知是对方手下容情这一针倘是偏低数寸从眉心间贯脑而入这时焉有命在?便是全身铁甲又有何用?他心悦诚服双手抱拳说道:“多承凤老师手下留情。”凤天南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说道:“小人武艺跟木大人相差甚远这些射暗器的微末功夫在疆场之上那是绝无用处。倘若咱俩骑马比试小人早给大人一斧劈下马来了。”木文察笑道:“好说好说。”
福康安听凤天南说话得体不敢恃艺骄其部属心下甚喜说道:“这位凤老师的玩艺儿很不错。”将手中的碧玉鼻烟壶递给周铁鹪道:“赏了他吧!”凤天南忙上前谢赏。木文察贯甲负斧叮叮当当的退了下去。群豪纷纷议论。人丛中忽然站起一人朗声道:“凤老师的暗器功夫果然了得在下来领教领教。”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他满脸麻皮正是适才射铁菩提而中毒的柯子容。他手上涂了药膏后这时毒性已解。他兰州柯家以七般暗器开派叫做“柯氏七青门”。那七种暗青子?便是袖箭、飞蝗石、铁菩提、铁蒺藜、飞刀、钢镖、丧门钉号称“箭、蝗、菩、藜、刀、镖、钉”七绝。虽然这七种暗器都是极常见之物但他家传的射手法与众不同刀中夹石钉中夹镖而且数种暗器能在空中自行碰撞射出时或正或斜令人极难挡避。若在空旷之处相斗还能窜开数丈然后看准暗器来路或加格击或行躲闪但在这大厅之上地位窄小却是极难对付了。
凤天南将鼻烟壶郑而重之的用手帕包好放入怀中显得对福康安尊敬之极这才朗声说道:“这位柯老师要跟在下比试暗器大厅之上暗器飞掷来去若是误伤了各位大人那可吃罪不起。”周铁鹪笑道:“凤老师不必多虑尽管施展便是。咱们做卫士的难道尽吃饭不管事么?”凤天南含笑抱拳说道:“得罪得罪!”胡斐心想:“无怪这恶贼独霸一方历久不败。他交结官府确是心思周密手段十分高明。”
只见柯子容除了长袍露出全身黑色紧身衣靠。他这套衣裤甚是奇特到处都是口袋和带子这里盛一袋钢镖那里插三把飞刀自头颈以至小腿没一处不装暗器胸前固然有袋背上也有许多小袋。福康安哈哈大笑说道:“亏他想得出这套古怪装束周身倒如刺猬一般。”
只见柯子容左手一翻从腰间取出一只形似水杓的兵器来只是杓口锋利有如利刃。原来那是他家传的独门兵器有一个特别名称叫做“石沉大海”。这“石沉大海”一物二用本身有三十六路招数用法介乎单刀和板斧之间但另有一般妙用可以抄接暗器敌人不论何种暗器射过来他这铁杓一兜一抄便接了过去宛似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他反可从杓中取过敌人暗器随即还击。这“石沉大海”不属于十八般兵器之列乃是旁门的兵刃江湖上也有称之为“借箭杓”的意谓可借敌人之箭而用。
他这兵器一取出厅上群豪倒有一大半不识得。凤天南笑道:“柯老师今日让我们大开眼界。”胡斐却想:“同是暗器名家赵三哥潇洒大方身上不见一枚暗器却是取之不绝用之不尽这姓柯的未免显得小家气了。”
只见柯子容铁杓一翻斜劈凤天南肩头。凤天南侧身让开还了一棍两人便斗将起来。那柯子容口说是跟他比试暗器但杓法精妙步步进逼竟是不放暗器。斗了一阵柯子容叫道:“看镖!”飕的一响一枚钢镖飞掷而出。凤天南年纪已然不轻多年来养尊处优身材也极肥胖但少年时的功夫竟没丝毫搁下纵跃灵活轻轻一闪便把钢镖让了开去。柯子容又叫道:“飞蝗石袖箭!”这一次是两枚暗器同时射了出来。凤天南低头避开一枚以铜棍格开一枚。只听柯子容又叫道:“铁蒺藜打你左肩!飞刀削你右腿!”果然一枚铁蒺藜掷向他左肩一柄飞刀削向他的右腿。凤天南先行得他提示轻轻巧巧的便避过了。众人心想这柯子容忒也老实怎地将暗器的种类去路一一先跟他说了?那知他掷出**枚暗器后口中呼喝越来越快暗器也越放越多呼喝却非每次都对了。有时口中呼喝用袖箭射左眼其实却是飞蝗石打右胸。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口中呼喝乃是扰敌心神接连多次呼喝不错突然夹一次骗人的叫唤只要稍有疏神立时便会上当。倘若暗器去路和呼喝全然不同对方便可根本置之不理恶在对的多而错的少只偶尔在六七次正确的呼喝之中夹上一次使诈那就极为难防。郭玉堂道:“柯家七青门的暗器功夫果是另有一功看来他口中的呼喝也是从小练起其厉害之处实不输于钢镖飞刀。他这‘七青门’之名要改为‘八青门’才合。”姬晓峰道:“但这般诡计多端不是名门大派的手段。”程灵素手中玩弄着从烟霞散人处夺来的大烟袋说道:“那凤老师怎地还不射银针?这般搞下去终于要上了这姓柯的大当为止。”姬晓峰道:“我瞧这姓凤的似乎是成竹在胸他射暗器是贵精不贵多一击而中便足制胜。”程灵素“嗯”的一声道:“比暗器便比暗器这柯子容摽里摽唆的缠夹不清。”这时大厅上空十余枚暗器飞舞来去好看煞人。周铁鹪等严加戒备保护大帅。安提督等大官身侧也各有高手卫士防卫。众卫士不但防柯子容射的镖箭飞来误伤还恐群豪之中混有刺客乘乱射暗器竟向大帅下手。程灵素忽道:“这姓柯的太过讨厌我来开他个玩笑。”只听得柯子容叫道:“铁蒺藜打你左臂!”程灵素学着他的声调语气也叫道:“肉馒头打你的嘴巴!”右手在烟斗上凑了一下随手一扬一枚小小的暗器果然射向他的嘴巴。这暗器飞去时并无破空之声看来份量甚轻只是上面带有一丝火星。俗语道:“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众人听到“肉馒头打你的嘴巴”八字已是十分好笑何况她学的声调语气跟柯子容的呼喝一般无二早有数十人笑了起来。柯子容见暗器来得奇特提起“借箭杓”一抄兜在杓中左手便伸入杓中捡起欲待还敬突然间”嘭”的一声巨响那暗器炸了开来。众人大吃一惊柯子容更是全身跳起。但见纸屑纷飞鼻中闻到一阵硝磺气息却那里是暗器竟是一枚孩童逢年过节玩耍的小爆竹。众人一呆之下随即全堂哄笑。柯子容全神贯注在凤天南身上生恐他偷无影银针虽然遭此侮弄却是目不斜视不敢搜寻投掷这枚爆竹之人只是骂道:“有种的便来比划比划谁跟你闹这些顽童行径?”程灵素站起身来笑嘻嘻的走到东又取出一枚爆竹在烟袋中点燃了叫道:“大石头打你的七寸。”常言道:“打蛇打七寸”蛇颈离七寸乃是毒蛇致命之处这一次竟是将他比作了毒蛇。众人哄笑声中那爆竹飞掷过去。这一回他再不上当。程灵素这爆竹又掷得似乎太早柯子容手指弹出一枚丧门钉将爆竹打回嘭的一响爆竹在空中炸了。程灵素又掷一枚叫道:“青石板打你的硬壳。”那是将他比作乌龟了。柯子容心想:“你是要激怒我好让那姓凤的乘机下手我偏不上你的当。”当下又弹出一枚丧门钉将爆竹弹开仍是在半空炸了。
安提督笑着叫道:“两人比试旁人不得滋扰。”又见柯子容这两枚丧门钉跌落时和安放玉龙杯的长几相距太近对身旁的两名卫士道:“过去护着御杯别让暗器打碎了。”两名卫士应道:“是!”走到长几之前挡在御杯之前。程灵素笑嘻嘻的回归座位笑道:“这家伙机伶得紧上了一回当第二次不肯伸手去接爆竹。”胡斐暗自奇怪:“二妹明知凤天南是我对头却偏去作弄那姓柯的不知是何用意?”柯子容见人人脸上均含笑意急欲挽回颜面暗器越射越多。凤天南手忙脚乱已自难以支持突然间伸手在铜棍头上一抽。柯子容只道他要射银针急忙纵身跃开却见他从铜棍中抽出一条东西顺势一挥那物如雨伞般张了开来成为一面轻盾。这轻盾极软极薄似是一只纸鹞盾面黑黝黝地不知是用人还是用什么特异质料编织而成盾上绘着五个虎头张口露牙神态威猛。众人一见心中都道:“他是五虎门的掌门人‘五虎门’这名称原来还是从这盾牌而来。”只见他一手挥棍一手持盾将柯子容源源射来的暗器尽数挡开。那些镖箭刀石虽然来势强劲但竟是打不穿这面轻软盾牌看来这轻盾的质地实是坚韧之极。
胡斐一见到他从棍中抽出轻盾登时醒悟自骂愚不可及:“他在铜棍中暗藏机关这等明白的事先前如何猜想不透?他这银针自然也是装在铜棍之中激斗时只须一按棍上机括银针激射而出谁能躲闪得了?人人只道射暗器定须伸臂扬手他却只须在铜棍的一定部位一捏银针射出自是神不知鬼不觉了。”想明此节精神为之一振忌敌之心尽去但见凤天南边打边退渐渐退向一列八张太师椅之前猛听得柯子容一声惨叫凤天南纵声长笑。柯子容倒退数步手按胯下慢慢蹲下身去再也站不起来。凤天南却笑吟吟的坐入太师椅中。两名卫士上前去扶起柯子容只见他咬紧牙关伸手从胯下拔出一枚银针针上染满鲜血。银针虽细因是打中下阴要穴受伤大是不轻。他已不能行走在两名卫士搀扶下踉跄而退。汤沛忽然鼻中一哼冷笑道:“暗箭伤人非为好汉!”凤天南转过头去说道:“汤大侠可是说我么?”汤沛道:“我说的是暗箭伤人非为好汉。大丈夫光明磊落何以要干这等勾当?”凤天南霍地站起喝道:“咱们讲明了是比划暗器暗器暗器难道还有明的吗?”
汤沛道:“凤老师要跟我比划比划是不是?”凤天南道:“汤大侠名震天下小人岂敢冒犯?这姓柯的想是汤大侠的至交好友了?”汤沛沉着脸道:“不错兰州柯家跟在下有点儿交情。”凤天南道:“既是如此小人舍命陪君子汤大侠划下道儿来吧!”
两人越说越僵眼见便要动手。胡斐心道:“这汤沛虽然交结官府却还有是非善恶之分。”
安提督走了过来笑道:“汤大侠是比试的公证今日是不能大显身手的。过几日小弟作东那时请汤大侠露一手让大伙儿开开眼界。”汤沛笑道:“那先多谢提督大人赏酒了。”转头向凤天南横了一眼提起自己的太师椅往地下一蹬再提起来移在一旁和凤天南远离数尺这才坐下似乎不屑与他靠近。这一移椅只见青砖上露出了四个深深的椅脚脚印厅上烛光明亮如同白昼站得较近的都瞧得清清楚楚这一手功夫看似不难其实是蕴蓄着数十年修为的内力。霎时之间厅上彩声雷动。站在后面的人没瞧见急忙查问等得问明白了又挤上前来观看。凤天南冷笑道:“汤大侠这手功夫帅极了!在下再练二十年也练不成。可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在真正武学高手看来那也平平无奇。”汤沛道:“凤老师说得半点也不错在武学高手瞧来真是一文钱也不值。不过只要能胜得过凤老师我也心满意足了。”安提督笑道:“你们两位尽斗什么口?天也快亮啦七只玉龙杯六只已有了主儿。咱们今晚定了玉龙杯的名分明晚再来争金凤杯和银鲤杯。还有哪一位英雄要上来跟凤老师比划?”他提起嗓子连叫三遍大厅上静悄悄地没人答腔。安提督向凤天南道:“恭喜凤老师这只玉龙杯归了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