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偶然的相遇(中)(2/2)
夏铭仔细看一看这个山谷,大约有十丈深。山谷虽然陡峭,但谷壁上满是灌木和青藤,攀着这些灌木青藤可以下到谷底去。于是夏铭对南郭逸说:“大学兄,你在这儿等着,我下谷底去看看殷姑娘怎么样了。”
南郭逸一把揪住夏铭,正色说:“兄弟,你可不能犯傻。这么大的雨,眼看山洪就要下来了,你现在下谷底去,弄不好会被山洪卷走的。”
夏铭急着说:“那殷姑娘怎么办?”
南郭逸无奈地说:“我看殷姑娘凶多吉少,十有**是没救了。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顾不上殷姑娘了。”
夏铭却摇头说:“那不行,就是殷姑娘真的不行了,我们也得把她的遗体抬回来。”说着他就要下山谷去。
南郭逸把夏铭拦腰抱住,大喊道:“兄弟,你犯傻呀!殷姑娘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值得为她去冒这么大的险么?你想想,你刚刚跟方姑娘订了婚,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忍心让方姑娘守寡吗?”
夏铭被南郭逸的话打动,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不行,我要去救殷姑娘,我的良心不允许我眼看着别人遇难见死不救,我不能不管殷姑娘。”
南郭逸朝着夏铭大喊道:“兄弟,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任性呀!”
夏铭也朝着南郭逸大喊道:“大哥,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听夏铭喊出这样的话,南郭逸嘿然无语。过了片刻,他松开抱着夏铭的双手,说:“兄弟,你去吧。你真是个大好人,真正的好人,盼愿苍天保佑你这个好人平安无事。”
夏铭感谢南郭逸对他的理解,紧紧握住南郭逸的双手,片刻才说:“大哥,我下去救殷姑娘了。万一我们走散了,请你到中牟城外五十里的赤棘村,那里是我的老家,请你在那里等我。”
南郭逸也紧紧握住夏铭的手,声音呜咽地说:“好兄弟,你放心去吧,苍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夏铭开始向山谷下移动,他不顾带有尖刺的荆棘,居然抓着荆棘向谷下攀,任凭荆棘刺破他的手脚,现在夏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殷月菱身边去。因为雨大路滑,夏铭不知摔倒多少次,终于来到那辆摔下山谷的牛车前。拉车的老牛被山坡上的树桩划破了肚皮,肠子肚子全都流出来,早就扬着脖子咽了气。夏铭用力掀开被摔折的牛车顶盖,只见殷月菱脸面向下,两手紧紧扒住车子的底板,一动也不动。
夏铭大喊道:“殷姑娘!我来救你了!”殷月菱仍然丝毫不动。
夏铭把手伸到殷月菱鼻子前,感觉到一丝微微喘息的气息,他心中大喜,抱起殷月菱,一边摇一边喊:“殷姑娘!殷姑娘!”
殷月菱终于微微睁开眼睛,认出是夏铭,忽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两手一下紧紧抱住夏铭的身子不放。夏铭感到殷月菱的身体在瑟瑟颤抖,不知是出于兴奋,还是出于害怕。
其实殷月菱并没有受什么伤,在车子滚下山谷时,她两手紧紧扒住车底板不放,身体紧紧贴在车底板上,基本没有受外伤。她之所以昏过去,完全是吓昏的。
夏铭慢慢拨开殷月菱紧抱他的双手,伏在殷月菱耳边大声说:“殷姑娘,你不要怕,我这就背你上去。”
夏铭抱起殷月菱,正要背她,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低沉声响,夏铭感觉到大地在颤震,好像有千万匹马从身后奔腾而来。夏铭回身看去,只见山坡上冲下来一股土黄色的急流,里面夹杂着树木石块,直奔他们而来。
夏铭大喊:“不好,洪水下来了。”他想背起殷月菱跑,可是哪里来得及,洪水转眼已冲到他们跟前。夏铭只得把殷月菱紧紧抱在自己胸前,试图用自己的身子当盾牌保护殷月菱。突然,夏铭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在双腿上重重一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不过他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洪水之中。尽管夏铭倒在洪水中,他还是紧紧抱住殷月菱不放,两人随着洪水一起冲下山去。
夏铭紧紧抱着殷月菱,随着咆哮而下的汹涌洪水一起冲下山谷,有几次殷月菱几乎从他手中滑脱,夏铭又奋力抱回殷月菱。这时洪水中的一根粗大树干,狠狠在夏铭背上撞了一下,夏铭感到眼前金光一闪,嗓子发痒,“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但他还是抱着殷月菱紧紧不放。又有一根树干从夏铭的左臂上重重划过,在他的左臂上拉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夏铭只感到左臂痛得发麻,他仍然咬着牙紧紧地抱住殷月菱。
夏铭抱着殷月菱在洪水中沉浮,他渐渐感到背后和左臂的疼痛变得麻木了,眼皮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努力睁开双眼,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打瞌睡,可眼皮却不听他的话,越来越沉重,想睁也睁不开……,夏铭终于闭上了双眼,失去了知觉。
洪水从山谷流到宽敞的河谷,水势立即减缓下来,夏铭和殷月菱被冲到河滩上,总算停了下来。尽管夏铭已经失去知觉,但他的两手还是紧紧地抱着殷月菱,殷月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夏铭手中挣脱出来。殷月菱使劲把夏铭拖到没有水的河沿上,这时她也筋疲力尽地倒在夏铭身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殷月菱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刚才天上还布满乌云,现在太阳却闪耀在晴朗的西天上,好像跟他们开了一场玩笑。殷月菱看看四周,一侧是滚滚流淌的大河,另一侧是一座不太高的山,在山坡上隐隐可以看到一条小路。这个山坡并不太陡峭,殷月菱一个人完全可以爬上去,殷月菱想把夏铭叫起来,他们爬上山坡,顺着那条小路就可以找到人家了。
殷月菱使劲摇晃夏铭,嘴里喊着:“夏学弟!夏大哥!”可夏铭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殷月菱摸摸夏铭的额头,他的额头像火一样烫,殷月菱急得直跺脚,大喊道:“来人哪!救命呀!”
殷月菱直喊到嗓子哑了,除了山谷里传出她自己的回声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殷月菱明白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这时她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翻开夏铭的衣服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发现夏铭整个背部被树干撞得一片青紫,左臂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虽说血已经止住了,却红肿得像一段粗大的罗卜,显然是发炎感染了。如果不尽快找个大夫医治的话,伤口的炎症转移到全身,夏铭就没救了。
殷月菱想背起夏铭去找医生,可是夏铭的身体颇为沉重,殷月菱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夏铭的上半身背起来,拖着他才走了两三步,就实在走不动了。殷月菱这才明白自己的力气原来只有这么一点,关键的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下可又怎么办呢?殷月菱感到无计可施,一下瘫软在地上。这时一个念头悄悄从她心里升起:“别管夏铭了,我一个人逃命吧。这个山坡不太陡,我完全可以爬上去,沿着那条小路走下去,一定能找到人家的。”
想到这里,殷月菱“噌”地站起来,拔腿就往山坡跑去。可她才跑出几步,另一个念头又从心里升起:“我怎么能这样做呢?夏大哥是为了救我,才搞到这个地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如果我扔下救命恩人自顾自己逃命,那岂不成了没良心的禽兽?不!就是连禽兽也不如呀。”
殷月菱的左腿被求生的yu望所控制,要迈向山坡上逃命;右腿却被自己的良心所控制,要迈回到夏铭身边。被求生欲控制的左腿迈不开步,被良心控制的右腿也迈不开步,殷月菱只好僵立在原地不动。
此时殷月菱心中如同一个激烈的战场,求生yu望和道德良心在激烈地搏斗,求生欲战胜不了良心,良心也战胜不了求生欲。殷月菱想起那位鲁国学问家孟轲的话:“生,吾所欲也;义,亦吾所欲也;两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
孟轲的话在殷月菱心头回荡,她自己对自己说:“我是‘舍生取义’?还是‘舍义求生’呢?选择‘舍生取义’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选择‘舍义求生’吧,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现在我真是到了‘生’和‘义’两者不能兼得的境地。”
时间在悄悄地流逝,殷月菱心中的战斗仍在继续,良心在这场战斗中逐渐开始占上风,殷月菱的右腿向夏铭的方向迈回来一步。殷月菱自言自语道:“我作为一个没良心的无情无义小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给这个世界上增添一点丑恶而已。夏大哥舍身救我,我无论如何也要对得起他才行,我还是选择‘舍生取义’吧。”
殷月菱想到这里,心中良心的力量又增加一分,求生的力量也减弱一分,她的右腿又向夏铭的方向迈回来一步。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殷月菱心中的战斗终于结束,她的良心最终战胜了求生欲,她回到了夏铭的身旁。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处隐隐传来饿狼的凄厉嚎叫声,但殷月菱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一个把生死置之度外、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殷月菱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沾湿了水敷在夏铭额头上,试图为他滚烫的身体降温。殷月菱心想:“我死了倒也罢,只是希望夏大哥活下去。在这荒山峡谷之中,唯一可以求助的,只有茫茫的苍天了。”
殷月菱端坐在河滩的沙地上,把夏铭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开始虔诚地向苍天祈祷。刚开始她大声地祈祷,可是祈祷了几个时辰后,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只好默默在心中祈祷,殷月菱不停地祈祷了整整一夜。
太阳出来了,天光大亮了,殷月菱不吃不喝,依旧坐在那里默默地祈祷。她听人说过“心诚则灵”,她想用自己的诚心换来上苍的同情。第一天殷月菱还是祈祷苍天保佑他们两人脱险,到了第二天,殷月菱心想:“如果上苍不能保佑我们两人都脱险的话,那就请保佑夏大哥一个人脱险吧。”殷月菱想把生的希望让给夏铭,她不再祈祷苍天保佑自己,只祈祷苍天保佑夏铭脱险。
第三天太阳照亮山谷的时候,那里依旧可以看到殷月菱和夏铭的身影,殷月菱还是默默地坐在夏铭身边为他祈祷。殷月菱坐在沙滩上,夏铭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就像一个母亲呵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两天来殷月菱没吃没喝,肚子也不觉得饿,到了第三天,还是没有看到苍天垂怜的奇迹发生,殷月菱不由想到了死。一想到死,殷月菱心中蓦然冒出一个念头,在死以前,她想亲吻一下夏铭,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夏铭。
殷月菱抚mo着夏铭一点没有知觉的脸庞,她先轻轻亲吻夏铭的眼睛,又亲吻他的脸颊,再亲吻他的嘴唇……,她在亲吻夏铭时一点没有感到害臊,只是觉得非常的自然,好像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的亲吻,而是相好多年恋人之间的熟悉亲吻。
殷月菱吻着夏铭,飘然进入了梦幻的境地,她摸着身子底下细软的沙土,心想:“我和夏大哥死了以后,身子化成这细软的沙土,我们两人化成的沙土一起随着河水流到江里,流到海里,流到人迹未至的世界尽头……,在那里我们永远偎依在一起。那时候我们没有了感觉,没有了知觉,没有了一切,但我们知道我们永远在一起……”
殷月菱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在幻觉中,她和夏铭并肩飞上了天,他俩一会儿飞过洁白的浮云之上,一会儿穿过绚丽的彩虹之间……。突然,背后的山坡上传来重物滚落下来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人的惨叫声,殷月菱心想:“这大概是阎王爷派的小鬼来勾我们的魂了吧。”
她转回头去,想看看勾魂的小鬼是什么样子。可是在她眼中看见的,却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两手抱着左腿,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殷月菱还没有完全走出她的幻想世界,茫然问那老者说:“你是鬼吗?”
老者气得直吹胡子,愤愤地说:“姑娘啊,我是一个大活人,你怎么能说我是鬼,太不象话了。”
殷月菱终于走出幻想的世界,回到现实世界中,她仔细端详这位老者,他的确是人,不是鬼。殷月菱又掐一下自己的手指,她感到疼痛,说明这不是梦。殷月菱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紧张地问:“您是什么人?”
老者说:“我是大夫,正要去给一个病人看病,没想到路上驴子失了前蹄,把我从山坡上摔下来……”
殷月菱一听,居然是一位医生来到他们的面前,那夏铭不就得救了么?殷月菱欣喜若狂,像疯子一样跳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四处疯跑,一边跑一边喊:“苍天睁眼了!苍天睁眼了!”
老者看见殷月菱的疯样,又想起刚才殷月菱问他是不是鬼的疯话,不禁叹息道:“这么好一个姑娘,原来是个疯子,唉……”
殷月菱疯跑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理智,回到老者身边。老者用关切的语气问:“姑娘,你的疯症经常发作么?”
殷月菱气得紫涨了脸,说:“谁说我有疯症?”
老者知道有疯症的人都不承认自己有病,他也不跟殷月菱计较,只要她的疯症不再发作就行。老者动一下自己的腿,疼得浑身发颤,忙对殷月菱说:“姑娘,我的腿骨头摔断了,你快过来帮我接一下腿,要不赶快接好的话,我的腿就要瘸了。”
殷月菱却指着躺在地上的夏铭说:“您不是大夫么,赶快给他看看病。”
老者急着说:“姑娘,你先帮我接上腿,我再给他看病。”
殷月菱来到老者身边,不知所措地问:“老先生,我可不知道怎么接腿呀?”
老者两手使劲抱着自己的左腿,痛的头上都冒出了虚汗,说:“我摔断的骨头错位了,你先使劲拉我这条断腿,把错了位的骨头对上。”
殷月菱按照老者的吩咐,开始拉他的断腿,可殷月菱刚一使劲,老者就痛的哇哇大叫起来,殷月菱只得停下手来。那老者却说:“姑娘,你别管我痛不痛,使劲拉我的断腿,使劲拉。”
殷月菱再拉老者的断腿,他又大喊大叫起来,殷月菱听到这样痛苦的惨叫,心中难受,不由得手又停了下来。老者急着说:“我不是说你别管我的喊叫,使劲拉我的腿么?”
殷月菱无可奈何地说:“老先生,我实在不忍心听这样的惨叫声,我没法下手。”
老者想了想说:“这样吧,姑娘。你从我的衣服上撕下两小条布,塞住你的耳朵,这样你就听不见我喊叫了。”
殷月菱按照老者的吩咐,用布条塞住耳朵,果然这次听不大见老者的喊叫声。她使劲拉老者的断腿,老者自己忍着痛把断腿的骨头对正了。接完腿后,老者又让殷月菱在河滩上捡来两根树枝,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把断腿固定好。
殷月菱见老者的腿接好了,忙问:“老先生,现在可以给他看病了吧?”
老者点点头。殷月菱把老者扶到夏铭身边,老者先看看夏铭背部的撞伤,又看看左臂的伤口,给他诊一会儿脉,然后说:“他背部的撞伤问题不大,只是臂部的外伤感染成了凶症,再晚一点就有性命危险了。不过现在治还来得及,你放心吧。”
殷月菱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起身仰望苍天,对着苍天虔诚地拜了三拜。
殷月菱的行动让老者不解,不过他以为殷月菱是疯子,也就没多想。老者从背后的药囊解里拿出一个葫芦,倒出里面的药水给夏铭清洗伤口,敷上金创药。又从药囊里取出三个药丸,递给殷月菱,说:“你把这三丸药给他灌下去。”
殷月菱把药丸放在夏铭嘴边,然后去河里取水。她用双手掬满了水,可是等她走回夏铭身边时,手掌中的水早就漏光了。
老者见了高喊道:“姑娘,你先喝一嘴水,口对口给他灌下去。”
殷月菱没想到这个法子,不禁满脸通红。刚才她亲吻夏铭时,毕竟没人看见,现在当着别人的面口对口给夏铭喂水,不免害臊踌躇起来。
老者见殷月菱害臊的样子,心中不免感到奇怪。他本以为荒山野地里这两个年轻男女在一起,不是夫妻,就是恋人,至少是兄妹关系,所以口对口喂水应该没什么害臊的,莫非这两人是……。老者再一想,这姑娘患有疯症,也就不以为怪了。
殷月菱知道救人要紧,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心想:“刚才我都吻过他了,现在口对口给他喂水,也算不了什么。只是将来老丈把这事说出去,有点不好意思。”殷月菱立即去河里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口中,然后把夏铭的嘴掰开,放入药丸,再把口中的水缓缓吐入夏铭嘴里,让他咽下药丸。
老者见夏铭咽下药丸,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都干完了,也松了一口气,开始慢慢问殷月菱说:“姑娘,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到这里来干什么?”
殷月菱说:“我们是邯郸人,准备到中牟去。路上遇到洪水,我们被洪水冲到这里来了。”
老者奇道:“发洪水可是三天前的事情,莫非你们三天前就被冲到这里了?”
殷月菱点点头,老者更奇怪地问:“莫非你们在这河滩上呆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殷月菱又点点头,老者听罢叹息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你说‘苍天睁眼了’。倘若我不经过这里,再过一两天,他就得病死,你也得饿死。”
殷月菱忙给老者拜谢,说:“多谢老丈的救命之恩。”
老者若有所思地说:“这条小路平时极少有人走,偶尔有樵夫从这里走过。我是因为有个病人得了急病,赶去给他看病,为了赶时间才偶然走上这条小路。更奇怪的是,我的驴子一向很老实,从来没出过事,今天不知怎么忽然前蹄一滑,把我掀下来,滚下山坡,又恰恰滚到你的身边。若不是苍天睁眼保佑你们,哪来这般巧合幸运之事?苍天保佑你们,看来你们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
老者一边说话,殷月菱一边点头,她心中也真诚地感激上苍的保佑。
老者又问:“姑娘,你三天没吃东西,肚子饿么?”
听到这话,殷月菱才突然感到肚子饿得揪心,她也顾不得客气,问老者说:“老先生,我的肚子饿极了,您有没有带着什么吃的东西?”
老者从包袱里摸出两个烧饼,说:“姑娘,这是我女儿给我准备路上吃的干粮,都给你吃了吧。”
殷月菱看见烧饼,饿极的眼睛里闪出绿光,她一把接过来,三两口就把一个烧饼吞了下去。她正要吃第二个烧饼,忽然想起来什么,又皱眉说:“老先生,您的腿摔断了,他病得不省人事,我又是一个手无扶鸡之力的弱女子,咱们三人怎么才能走出这个山谷啊?”
老者笑道:“姑娘,这你放心,我去看病的那家人等不到我,一定会沿途来寻找我的。等他们来了,咱们就有救了。”
老者和殷月菱慢慢聊起天来。原来这老者姓单,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名医,夏铭也多亏遇到了他,要是一般的庸医,根本治不好这么严重的外伤凶症。殷月菱告诉单大夫自己名叫殷月菱,因为夏铭是被缉拿的通缉犯,殷月菱不敢说夏铭的真名,就说夏铭是自己的亲哥哥,名叫殷月莘。殷月莘本来是殷月菱亲哥哥的名字,她一下子给夏铭想不出合适的假名字,就随口把自己亲哥哥的名字安在夏铭身上。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听到几个人在高声喊叫:“单大夫,单大夫!你在哪里?”
单大夫大喜,大声应道:“我在这边的河滩上。我的腿摔断了,你们过来抬我。”
不一会儿,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来到他们身旁。单大夫对他们介绍了殷月菱和“殷月莘”,并说多亏殷月菱帮他接上断腿,让他们把“殷月莘”也一起抬回去。几个汉子把单大夫和夏铭抬上河滩,架在两匹毛驴上,殷月菱则跟在后面走。众人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来到单大夫要去的病人家。
单大夫的病人姓沙,是本地最富有的员外之一。沙员外这天因为心绞痛的病症又发作了,赶紧派人去请单大夫。沙员外左等右等不见单大夫来,又派人沿途去找单大夫,果然在途中找到了单大夫。沙员外听说单大夫在途中摔断了腿,心中非常过意不去,特地取来十两银子送给单大夫养病。单大夫支撑着断腿给沙员外诊脉,然后说他的病不碍事,还是老毛病发作,静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并给他开了几付调养身子的药方。
单大夫因为摔断了腿,一时无法回家,就暂住在沙员外家里。单大夫又把殷月菱和夏铭介绍给沙员外,说他俩是兄妹,在路上遇到洪水被冲到这里,并说殷月菱帮他接断腿一事,请沙员外暂时让殷月菱和夏铭也住在他家,等夏铭病好了再说。沙员外本是好客之人,又见殷月菱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的气质,颇有好感,就一口答应让殷月菱兄妹两人在他家暂住。
殷月菱怕夏铭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会泄漏自己的身份,就说要和夏铭一起住,自己亲自照顾夏铭。沙员外听说他俩是兄妹,一起住倒也没什么,所以就给他俩安排一个套间客房,里间是卧房,外间是客室。殷月菱安排夏铭躺在里间的卧房,自己则睡在外间的客室。
单大夫的药颇为灵验,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夏铭就开始有知觉了。殷月菱晚上一直守在夏铭身边,见他的身子动了,就在他耳边小声说:“夏大哥,夏大哥,你醒了吗?”
夏铭迷迷糊糊地梦见方雪珊,听见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叫他“夏大哥”,以为是方雪珊叫他,就喃喃地说:“雪珊,雪珊,是你吗?”
殷月菱听夏铭说出方雪珊的名字,不由怔住了。殷月菱并不知道夏铭和方雪珊订婚之事,但她听到夏铭一醒来就叫方雪珊的名字,可见方雪珊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多么重要。刹那间,一股又酸又涩的苦水涌上她的心头,一串珍珠般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之一,莫过于自己的心上人却爱上了别人。
殷月菱咬住自己的嘴唇,拼命把眼泪拌成的苦水硬往肚子里面咽。她甚至有点后悔单大夫救了他俩,如果她和夏铭拥抱着死去,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化成泥土,或许会让殷月菱更加感到幸福。殷月菱回想起她亲吻夏铭的情景,突然满脸臊得通红,羞愧不已。她亲吻夏铭时并不害臊,因为当时她认为夏铭也同样地爱着她,所以才肯冒性命危险来救她。现在殷月菱忽然发现自己亲吻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自然感到害臊起来。
不过殷月菱还是不相信夏铭不爱她,她轻轻地自言自语说:“夏大哥心中要是没有爱我的情谊,又怎么肯冒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在夏大哥心中的地位,即使不是第一位,至少也可以排到第二位吧。”想到这些,殷月菱心里好受了一些。
不过殷月菱还是误解了夏铭。夏铭是一个可以称为泛爱主义的人,泛爱主义在当时被称为墨家的“兼爱”思想,他并非出于爱殷月菱才去救她,即使当时是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人,他也会去相救的。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夏铭低估了洪水的危险性,完全没预料到这次救殷月菱几乎让他丧命。如果夏铭事先知道危险性如此之大,他也许会多考虑考虑的。
不管怎么说,夏铭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殷月菱咽下心中的苦水,抹去脸上的眼泪,握住夏铭的手,脸上打起微笑,对夏铭说:“夏大哥,是我,我是殷月菱啊。”
夏铭缓缓睁开双眼,凝视殷月菱一阵,终于认出她是殷月菱。夏铭喃喃地说:“殷学姐,我怎么会在这里?”
殷月菱笑道:“夏大哥,你忘了,咱俩被洪水冲下山了。”
夏铭回想起他在翻倒的牛车中救出殷月菱后,两人被洪水卷走的事。想到这里,夏铭苦笑着说:“我躺在这里,一定是殷学姐救了我吧。我本想去救你,结果不但没能救了你,反而却是你救了我,真让我感到羞愧啊。”
殷月菱赶忙摇头说:“夏大哥,看你说的,要不是你洪水中一直抱着我……”说到这里殷月菱有点不好意思,把话停住了。
夏铭想起他在洪水中紧紧抱着殷月菱的事,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转开话题说:“我受伤了么?”
殷月菱说:“你在洪水中保护了我,自己却受伤了。不过不要紧,大夫说了,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夏铭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殷月菱把他俩被洪水冲到河滩后,在那里等了三天三夜,最后碰巧遇到单大夫摔下山坡,把他俩救了,然后来到沙家庄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当然殷月菱没说她向苍天祈祷之事,亲吻夏铭的事就更不会说了。
夏铭听罢惊道:“殷姑娘,真是太危险了,咱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呀!”
殷月菱笑着点点头。她又告诉夏铭,她为了怕夏铭暴露身份,向别人冒称夏铭是她的哥哥殷月莘,让夏铭注意以后在沙家庄,一定要冒用殷月莘的名字。
夏铭没想到殷月菱这样无微不至地关照他,感激地握着殷月菱的手说:“殷姑娘,怪不得你改口叫我夏大哥,不叫我夏学弟了。我年龄比你大些,还真想认你这个妹妹,只怕你不肯认我这个哥哥。”
殷月菱听了,高兴地紧紧握住夏铭的手,激动地说:“那么咱俩现在就结拜为义兄妹,好不好?”
夏铭也激动地说:“好,太好了!只是我现在还起不了床,不能和你一起拜天地,我们就在床上起誓吧。”
两人相互紧握着手,齐声说:“苍天在上,大地在下,今日我们两人结拜为义兄义妹,立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两人起誓完毕,殷月菱柔声叫一声:“铭哥哥!”
夏铭也轻声叫一声:“菱妹妹!”
说完两人放声大笑。夏铭一笑牵动了背上的创伤,痛得他咳嗽起来,殷月菱忙给他轻轻捶背。
这时单大夫拄着拐杖进来,见夏铭已经清醒过来,高兴地说:“小伙子,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吧?”
夏铭赶忙感谢单大夫的救命之恩,单大夫客气地说:“咱们几人都是相互救助,我也得感谢殷姑娘帮我接腿呢。”
单大夫给夏铭诊了脉,说他的病基本上好了,只是身体还虚弱,要多休息。单大夫给夏铭开了一些睡眠药,夏铭吃了药后就昏昏睡去了。
殷月菱见夏铭睡熟了,就来到外间自己的床上,准备躺下来休息一下。这几天她一直照顾夏铭,确实也累坏了。殷月菱刚要躺下,一个丫鬟进来对她说:“殷姑娘,我家小姐想见见你。”
殷月菱一听是沙员外的千金,不好驳她的面子,就随丫鬟一起来到沙小姐的房中与她见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