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爱成短暂(上)(2/2)
夏铭刚要走,岳潇芩叫住他说:“等等,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让逸儿陪你一起去吧。另外为了防备官兵到这里来大搜查,我把重要的东西收拾出来,你们也一并带走。逸儿,你也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带走。”
夏铭和南郭逸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岳潇芩交给南郭逸一个小包袱让他们带走,同时交给南郭逸一封写给朋友的书信,然后对他俩说:“现在前门和后门估计都有人盯住了,你们最好翻墙出去。”
岳潇芩带他俩来到一处僻静的墙根下,耳朵贴着墙壁细细听了听,墙外没听到丝毫异常的动静。于是岳潇芩对夏铭一扬手,夏铭一跃就翻上墙头,他转身要来拉南郭逸上墙,南郭逸却摆手说:“不用帮我”,说着他也一跃翻上了墙头。
南郭逸见夏铭用吃惊的眼光看着自己,笑道:“师父没对你说过么?我虽说懒得学打人的本事,像翻墙这样逃跑的本事,我还是学了一些的。”
这天晚上,方雪珊和往常一样,睡觉前拿出结缘牌,先仰望着天空大大地写了“夏铭”两个字,在结缘牌上仔细画一个小圆点,又叩齿向苍天祈祷,请月下老人为他俩结缘。这时忽然听见院子里人声沸扬,方雪珊还以为是失火了,把结缘牌往怀里一揣就往外跑。她跑到前院,只见苍苓院里忽然涌进无数官兵,把他们这些人往论思堂里赶,方雪珊也被官兵推三推四地推进了论思堂。
此时论思堂里面已经满都是人,不仅是学生,就连平日烧饭打水扫地的杂使佣人们,也被赶了进来。岳潇芩站在堂前,气愤地质问官兵:“你们无故闯入我的苍苓院,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一个身穿墨绿官服的矮胖子,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论思堂,此人就是巫拓。原来司徒耕勤认为自己亲自出马去抓夏铭这么一个小人物,不免有损身份,就派巫拓带人去抓夏铭。
巫拓进入论思堂后,几个兵卒大声高喊:“肃静!”大厅里鼎沸的人声立即安静下来,几十个火把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巫拓的眼睛向左右环视一周,用威严的声音问道:“苍苓院的人都在这里了么?”
一个校尉模样的人答道:“我们四处搜查过,凡是看到的人都送到这里来了。”
巫拓听后点点头,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突然大声喝道:“谁是夏铭?站出来!”
巫拓的话音才落,大厅里出现一阵惊讶的骚动,众人环顾四周想找到夏铭,但这里并没有夏铭的人影,当然也不见了大学兄南郭逸。
巫拓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答,又大声喝道:“谁是夏铭?出来!”
学生中有个胆大的,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说:“大人,夏铭他不在这里。”
巫拓听罢一惊,赶紧问道:“什么?夏铭不在了,什么时候不在的?”
那学生答道:“今天早上的早课他来了,中午我还见过他,晚上就没看见他了。”
巫拓心想:“这个夏铭中午还在,怎么晚上就不见了,莫非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可是事先知道今晚来抓夏铭的,只有密探、司徒耕勤和我三个人,其余官兵只是在出发前才知道要到苍苓院来抓夏铭,不太可能事先有人给夏铭通报。看来是夏铭这小子运气好,今晚偶然外出,侥幸逃脱了。但抓不到夏铭,也不能空手回去,得抓几个夏铭的知情人带回官府,慢慢查问夏铭的下落。”
想道这里,巫拓问道:“有谁知道夏铭去哪里了?对提供消息的人,会有丰厚的奖赏。”
下面的众人一片寂静,无人回答。巫拓见软法子无效,就改用硬法子,厉声喝道:“你们知道夏铭犯了什么罪么?包庇窝藏他的人,与夏铭同罪。如果现在立即招供出来,本官还可以免他一罪。”
下面的众人还是一片寂静,巫拓见软硬法子都无效,只得说:“苍苓院的教头站出来!”
岳潇芩神态自若地站了出来,巫拓对手下人说:“把他带回官府审问。”
岳潇芩神色未变,只是用不满的语气说:“你们不是要抓夏铭么?为何带我去官府?”
巫拓冷笑道:“夏铭是你的学生,他犯了事,你也脱不了干系。请你去官府问问,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岳潇芩用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巫拓,不再说话了。巫拓继续对众人说:“我听说这个夏铭是才来这里不久的新学生,是谁介绍他来的?”
下面的众人虽说无人回答,却有几个人向方雪珊的方向张望,方雪珊则低下了头。巫拓见此心里有数,指着方雪珊说:“喂!你,是你介绍夏铭来的么?”
方雪珊见巫拓问到自己,只得说:“是我介绍的夏铭。”
巫拓见介绍夏铭的居然是一位年轻姑娘,也有些意外,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方雪珊,看得方雪珊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巫拓挥手对手下人说:“把她也带去官府审问。”
方雪珊一听此话,知道自己无法逃脱,赶紧回身对身后的殷月菱说:“月菱妹,赶快去告诉我爷爷,就说我被抓进官府了。”
巫拓听方雪珊说出此话,就多了一个心眼,悄悄对身旁一个暗探说:“你去打探一下,看看这姑娘的爷爷是什么人。”
司徒耕勤见没抓到夏铭,颇为失望;又见巫拓带来了岳潇芩和方雪珊,就吩咐巫拓先把这两个人审一审,看看能搞出什么线索。巫拓先审岳潇芩,岳潇芩倒也配合,主动讲了很多夏铭的事情,不过他讲的事情虽多,但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并无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巫拓审不出岳潇芩与夏铭有特别的关系,只得把岳潇芩暂时收押在牢里,等着有人来保释,就放他出去。
巫拓审完岳潇芩后,正准备审方雪珊,一个狱卒呈上一块小木牌,说从方雪珊身上搜出来的。巫拓接过木牌一看,只见上面写有“夏铭”两个字,还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这就是方雪珊的结缘牌。结缘牌本是闺中之物,女孩子的秘密,男人很少看到过,所以巫拓不知道这是结缘牌,还以为它是与夏铭联络用的暗号,不由心中大喜,立即叫人带方雪珊进来。
方雪珊满脸泪痕,泣不成声,她被别人搜去结缘牌,更是又羞又愧,用袖子捂着脸哭。巫拓“啪”地一拍惊堂木,大喝道:“大胆贼女,还不从实招来,也好免受皮肉之苦。”
方雪珊哭着不说话,巫拓见状拿出结缘牌,在方雪珊脸前晃了晃,冷笑道:“你说,这是何物?你与夏铭是什么关系,还不从实招来!”
巫拓如此一问,更让方雪珊羞愧不堪,涨红了脸皮,低下头一声不吭。巫拓见方雪珊不说,鼻子里“哼”一声,喊道:“来人,大刑伺候!”
几个如虎如狼的狱卒过来,把方雪珊摁翻在一张长凳上,就要施以鞭刑。方雪珊挣扎着仰头大叫:“你们凭什么打我?”
巫拓冷笑着说:“招了就不打你了,赶快招吧。”
方雪珊还是涨红着面皮不说话,巫拓挥手说:“打!”
一个狱卒挥起皮鞭向方雪珊背上抽去,方雪珊大声惨叫起来,她从小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过鞭打的滋味。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挨打,皮鞭抽过那种火辣辣、穿心刺肺的疼痛,让她实在难以忍受,浑身颤抖起来。
巫拓用欣赏一件艺术品的态度,眼睛咪成一条缝,微笑着欣赏方雪珊痛苦不堪的表情,凑近方雪珊耳边说:“方姑娘,看你细皮嫩肉的,吃不消这皮鞭的滋味吧?何必自找苦吃呢,说了吧,把你知道夏铭的所有事情全部说出来,就可以免掉皮肉之苦啦。说吧,快说吧!”
巫拓极有诱惑力的声音,在方雪珊的心中回荡,一个声音开始在她心中盘旋:“供出我知道的夏铭的一切吧,只有这样才能免去无比的巨痛呀。”可是马上又有一个声音在她心中盘旋:“不行啊!夏铭是我心爱的人,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我要保护他,不能招供。”
巫拓见方雪珊有些犹豫,继续用带有诱惑力的声音说:“方姑娘,说了吧。你看,夏铭抛下你不管,自己逃走了,对这种无情无义之人,你又何必护着他呢?”
巫拓的话惹起方雪珊的思绪,她想:“夏铭知道我爱他吗?如果他知道我爱他,抛下我不管自己逃走,可以说是无情无义;可如果他不知道我爱他,他又何必管我呢?我和他其实只是同学关系而已,我能要求他为我做出这么多么?只是我的结缘牌被搜出来,世界上人人都知道我爱上夏铭了。如果我招供了夏铭的事情,就等于背叛了他,我以后还有脸面再爱他吗?”
方雪珊不知道巫拓不懂结缘牌的含义,她还以为被搜出了结缘牌,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布她像发疯一样爱上夏铭了,这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如果她这时再背叛招供她的众所周知的爱人,别人不会嘲笑她吗?方雪珊今后有何脸面见苍苓院的同学,有何脸面见岳潇芩,有何脸面见殷月菱,更有何脸面见夏铭呢?想到这里,方雪珊感到生不如死,心想:“干脆让狱卒打死我算了,一来省得今后丢人现眼,二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的心上人。”想道这里,方雪珊把心一横,咬紧牙闭上眼,准备迎接狱卒手中的皮鞭。
巫拓见方雪珊不说话,对狱卒做一个“打”的手势,狱卒的皮鞭又挥下来,“啪”的一声清脆响声之后,紧接着是方雪珊“哇”的一声惨叫。巫拓对方雪珊说:“怎么样,还不肯说么?”
剧烈的疼痛使方雪珊额头冒出豆粒般的汗珠,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她紧闭双眼,心里暗暗喊道:“铭哥哥,你在哪里呀?我今天就要死了……,今后你能到我的坟头来看看我,对我说两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巫拓见方雪珊还不说话,鼻孔中哼了一声,发狠说:“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说着他又对狱卒做出“继续打”的手势。
狱卒的皮鞭刚挥起来,一个暗探匆匆进来,对巫拓说:“巫大人,且慢动手。”
巫拓举手让狱卒停手,狱卒立即将举到头顶的皮鞭放了下来。那暗探走到巫拓身旁,悄悄对他说:“小人查到了这姑娘爷爷的身份,他以前曾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头面人物。”
巫拓听罢“哦”了一声,对狱卒说:“先把她送到狱里,给她的伤口上点金创药,不许为难她。”
方雪珊的爷爷名叫方谨,赵烈侯在位时,他是朝廷中赫赫有名“三公”之一的太傅。赵武侯继位后,逐渐疏远了他,方谨也知趣,就告老还乡,住在邯郸城外二十里处的卉溪村。方谨今年七十一岁,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曾在赵国朝廷里做过官,后来得病死了;二儿子去了秦国做事,十多年没有回过家。大儿子死后留下一个女儿,这就是方雪珊。方雪珊自小由方谨抚养,所以他对方雪珊异常疼爱。方谨见孙女聪明颖慧,喜欢读书,就送她去邯郸读书。只是方谨并非贪官,虽说当了十几年大官,并没有多少积蓄,告老还乡后只靠以前的积蓄度日,这样方谨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平时给方雪珊的生活费也很有限。
巫拓听说方雪珊的爷爷是前朝一品大官,而他自己不过是四品官,不得不有所顾忌。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谨虽说已经告老还乡,他当年的门生还有不少在朝廷里做事,也是不能轻易招惹的,巫拓赶快去找司徒耕勤商议。
巫拓给司徒耕勤看了从方雪珊身上搜出的结缘牌,司徒耕勤也没有见过结缘牌,这个牌子看上去神神秘秘的,还写有“夏铭”的字样,好像是联络暗号之类的东西,让人觉得非常可疑。司徒耕勤看了结缘牌对巫拓说:“看来这个叫方雪珊的姑娘,是个知道内情的人物,她死活不肯招供么?”
巫拓答道:“她死活不肯招供。不过这姑娘的爷爷,却是前朝太傅方谨,所以我们不敢随便对她用大刑,还要听您的吩咐。”
司徒耕勤听方雪珊竟是方谨的孙女,不禁也犹豫起来,说:“当年我刚进朝廷的时候,方谨就是太傅了。方太傅是个有口皆碑的正派人,怎么他的孙女却与匪人交往呢。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得给方太傅一点面子,不能随便对他的孙女用刑。”
司徒耕勤正说着,忽有门丁来报:“前朝太傅方谨求见。”
司徒耕勤听了对巫拓笑道:“正如我们预想的那样,这位方太傅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居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来了。不过我也正想亲自见见这位前朝太傅,把他孙女的事情说清楚,我想方太傅不会因私废公,不至于让我为了她孙女坏了国家的王法吧。”
司徒耕勤整一整衣冠,高声对门丁说:“有请客人。”
方谨一大早就得到殷月菱的报信,说方雪珊被官府抓起来了。不过殷月菱说不清楚方雪珊被抓的原因,她只是说苍苓院新来了一个名叫夏铭的男学生,昨晚官兵忽然来苍苓院抓夏铭,刚好夏铭不在,官兵没抓到夏铭,就把岳潇芩和方雪珊抓走了,理由是方雪珊与夏铭的关系密切。
方谨听了心中一沉,问道:“这个夏铭是坏人么?官府为什么抓他?雪珊和夏铭有什么关系?”
殷月菱不好意思说方雪珊爱上了夏铭,只是说:“夏铭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官府也没说抓他的原因。我看雪珊和夏铭只是平时来往多一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方谨点了点头,对殷月菱道谢说:“殷姑娘,真谢谢你专门赶来给我报信。只是现在事情急,我就不留你了,请你先回吧。我收拾一下东西,立刻进城去搭救雪珊。”
殷月菱走后,方谨把家里现有的银两都找出来,一共找出一百八十多两银子。方谨知道去官府没有钱是办不了事的,一百八十两银子估计不太够,但方谨的现钱只有这些了。方谨从不好意思向别人借钱,但这次事出无奈,只好放下面子打算向别人借钱,以后再变卖家产还钱。方谨命老仆备好牛车,刚准备出发,只见远处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飞驰而来。卉溪村是个偏僻的小村子,极少看到这种豪华马车,方谨正在纳闷,那马车早驶到他身前。车夫勒马停车,车上跳下一个衣冠奢华的中年人,过来对方谨身施一礼,问道:“莫非阁下就是方太傅?”
方谨赶忙还礼,答道:“老夫正是方谨。恕我年老体衰,记性差,不记得先生是哪位了。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中年人说:“我叫桑琦,是邯郸裕锦丝行的店主。”
原来桑琦给夏铭报信后,一直叫人打探官府的消息。他花钱买通监狱的狱长,知道官兵没抓到夏铭,却抓来了岳潇芩和方雪珊。桑琦是个明白人,知道帮人必须帮个彻底,如果只帮半拉子,那就前功尽弃,还不如不帮。桑琦看出夏铭是仗义之人,岳潇芩和方雪珊是因为夏铭而入狱受难,夏铭必然要设法来搭救他们,所以自己只有把岳潇芩和方雪珊也一并救出来,才能让夏铭感激他一辈子。
桑琦从狱长那里知道岳潇芩并没有查出特别的嫌疑,只要有人担保就可以释放,而方雪珊却有重大嫌疑。桑琦立刻拿出钱来,派人去通融担保岳潇芩之事,同时桑琦也从狱长那里知道方雪珊是前朝太傅方谨的孙女,方谨住在邯郸城外的卉溪村,所以他就急忙赶来给方谨报信。
方谨当过大官,曾有很多门生门客,所以方谨刚开始还以为桑琦是他过去的门生门客。方谨听了桑琦的姓名,觉得十分耳生,不免奇怪地问:“老夫完全想不起来先生的名字了,也没有与先生见过面的印象。”
桑琦点头说:“这是当然,我以前从未拜见过方太傅。我这次来是特别给您报信的,您的孙女被官府抓了,这事您知道么?”
方谨说:“我已经听人说了,不过我还是感激先生的报信之恩。我现在正要赶往邯郸城呢。”
桑琦听了说:“既然如此,方大人不如乘我的马车一同去邯郸,这比您的牛车快多了。”
方谨对桑琦做一个揖,感激地说:“事情紧急,我就不客气接受先生的好意了,先生之恩日后再报。”
方谨乘上桑琦的马车一同赶往邯郸,在路上桑琦告诉方谨,他是夏铭的朋友,是帮忙来救方雪珊的。方谨问起夏铭的情况,桑琦说了夏铭很多好话,肯定夏铭是个正派的好人,官府抓他一定是有所误会。方谨听了桑琦的话,感到稍稍安心一些。桑琦见方谨的家境不富裕,就拿出五百两银子递给方谨,说:“官场办事没钱不行。方大人如果身边的钱不够,我身上有五百两银子,您先拿去用。若还不够,尽管到我这里来取,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
方谨不客气地接过银子,万分感激地说:“大恩不言谢,我就不客气先借先生的银子用了,日后定当如数奉还。”
桑琦又告诉方谨,现在官府怀疑方雪珊有重大嫌疑,从中牟来的禁军统军司徒耕勤亲自审这个案子。方谨一听司徒耕勤亲自审这个案子,不觉也吃了一惊。桑琦安慰他说:“方大人不必着急,司徒耕勤大人的寓所我已经打听好了,不如我们立即去那里,方大人找司徒大人面谈一下。您是前朝太傅,司徒大人总不会不给方大人面子吧。”
方谨赞同桑琦的主意,桑琦立即让车夫把马车赶到司徒耕勤的寓所,方谨亲自登门求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