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哦?”父亲愣了一下道,“她不肯出来?算了,那我们吃我们的,她不吃饿死她!”
话音刚落,就见母亲一边梳着头,一边板着脸出来了。“想饿死我?我看你这个老家伙做错了秋梦!你们晓得吃,我长嘴巴不晓得吃?你们都不讲脸,我还要这张脸做么事?”
我们听了,都“哄”地一声大笑起来。
吃罢饭,小英随着陈杰去了。父亲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对母亲说,支开了莲莲和珊珊。我本来无心听他们的谈话,也想出门,却被父亲一把拉住了,他说:“志云,你也不小了,就坐在旁边一起听吧。”
母亲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还带着没能消尽的怒气道:“你这个老东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该不是把我打一打又花一花吧?”
“不要吵啦!”父亲摆摆手,声音柔和地道,“儿子也在这里,您看我们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每天这样吵来吵去像么话?”
“鬼想和你吵!”母亲没好气地说,“是你要和我吵。”
“你说话讲点道理行不行?”父亲缓缓地道,“外面的闲言闲语,我也听到了一些,我为么事到现在还把小英留下来呢?你们也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母亲打断父亲的话,奇怪地道:“你不是说小英是戴克松介绍去学理发的?她和小戴到底是么关系?”
我也忽然想到小英脸上的那个十字架,于是忙问父亲道:“是啊,她和那个戴克松是怎么认识的?爸,你快说呀!”
“说了叫你们不要急嘛!”父亲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上次也对你们说了,小英姓余,家住黄陂县,但她和小戴其实并不是在仙桃认识的。小英的父亲呢是一个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母亲早几年就得了肺癌,前年因为医治无效,去逝了。小英手下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母亲去逝后不久,她父亲很快就替他们找了个后妈,那后妈脾气古怪,每天百事不管,只晓得涂脂摸粉,并且还动不动就把小英两姐弟吼骂一顿。因此去年下半季,姐弟俩实在忍无可忍,偷了他父亲的几百块钱溜了出来。小英的弟弟上过高,有点化,所以决定到深圳打工,小英因为只有小学化程度,所以甘愿呆在汉口,打算随便找份事做就行了,姐弟俩个就这样分了手。”
“男人都是一路货色,薄情寡义。”母亲不满地说。
“看来,英姐比陈杰也强不到哪里去!”我摇摇头。
“是啊,他们真是同病相怜!”父亲点头叹道,燃上一枝烟。
母亲见他烟一枝接一枝抽,便生气地道:“哎!不抽烟你就不能活命了?哦,对了,小英在汉口有没有哪个亲戚?”
父亲摇头道:“她汉口没有任何亲人。”
母亲怜悯地道:“那——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不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得?”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父亲吐了一口烟道,“她不但长得好看,人也聪明、乖巧,能说会道,所以一到汉口之后,很快就被一家理发店看,当了学徒工。说来也巧,小戴去年下半季到汉口出差,刚好到那个发廊剪了个头,闲谈间就认得了小英。小戴本来就喜欢拈花惹草,加上小英又年轻漂亮,这一认得就不得了,小戴于是总找机会接近她。小英因为无依无靠,又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过,所以时间一长,慢慢就产生了感情。”
我皱着眉道:“那个戴克松有多大年纪?”
“他比小英整整大十二岁,不光是这,他并且还早就结了婚,因为老婆没得生育,他见他老婆就有气。今年春季,他干脆把小英带到仙桃来,单独租了间房,两人开始偷偷同居。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老婆很快就闻到了风声,闹到他们住的地方,大骂小英是贱货,说小英不要脸,小英于是和他老婆对骂。争来吵去,结果把小戴老婆惹毛了,将小英按在地下,用打碎了的啤酒瓶屑在小英脸上划了个十字架。打完后,他老婆还不解气,又闹到小戴单位去,嚷着要和他离婚。小戴说离就离,老子还怕你?就这样,他老婆一气之下,当天下午就卷起包裹回了娘家。哪晓得前一个月,他的几个朋友都劝他把自己的老婆接回来,说小英是学理发的,这种姑娘靠不住,他左思右想,还是听从了朋友的劝告。他老婆也同意和他旧日旧事,不过有一个条件:他必须和小英断绝来往。‘一只脚不能踏两只船’,他只好给小英一点钱,叫她另谋生路……”
“那你是么样碰到她的?”母亲问。
“你是说小英吧?说来也巧,我那次从河南回来后,正在仙桃客运站里准备坐车回家,不曾想一下碰见了小英,因为跟小戴熟,所以我曾见过小英几次。见她红着眼睛像是刚哭过,就忙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简单地对我把情况都讲了一遍,我一听同情得不得了,问她有么打算?她说她也不晓得,反正走一步算一步,还说她在仙桃呆了一段时间,也认识了些朋友,想坐车去看看他们,顺便看有没有什么事做。我于是多了一句嘴说:‘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不如到我们屋里去玩两天吧?’哪晓得她一听,就蛮高兴地答应了,所以,她跟着我来到了我们家……”
“哦!”母亲仿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你怎不早说?”
父亲“嘿嘿”笑道:“我本来怕说多了你们多心,哪晓得——唉,小英和陈杰还真是同病相怜,我看他们两个都还蛮瞧得起对方。”
“这还用你说?”母亲白了他一眼,“连苕气都看得出来!”
父亲扔掉烟头,略作思索道:“等过两天,我把他们都叫到一边谈一下,看他们两人有没有么意见?如果没意见,再把陈杰的婶娘请出来做媒人,也不找算命先生看日子了,等端午节那天把小英嫁过去,这一来也是成全了他们,二来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事情似乎比预料还要进展得顺利。陈杰自然要请他的婶娘到我们家来说媒,这是我们当地的习俗,说穿了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一转眼,端午节就到了。那是一个凉爽的早晨,从微风隐约送来清脆的鸟鸣声,人们都乘着天蒙蒙亮就上街买菜、买粽叶或一些油货物品,回到家后便包粽子,煮鸡蛋,忙得不亦乐乎,处处都充满着一种节日的气氛。
在“闺房”里,莲莲、珊珊替小英又是梳头、擦粉,又是描眉、涂唇膏,忙了一上午。当小英迈出我们家大门时,灿烂的阳光下她好似变了一人,经过精心打扮的她,宛如一朵醉人的牡丹,迎空怒放、光彩照人!父亲笑容满面地在门前放了一串小鞭炮,在莲莲、珊珊的搀扶下,小英这个显得有些害羞的新娘子,小心地迈着莲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走向她人生新的驿站——尽管没有满座的宾朋,没有热闹喧哗的场面,但我相信小英已经满足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只有默默地祝福她一生好运!
那天的陈杰,也将自己修理得面目一新,早早就迫不及待地到了我们家来迎娶小英。我记得他一直都在咧着嘴笑,那模样就像一只喘气的狗。那个时候,在他的眼,也许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