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2）

父亲直到半月过后，才来汉口看过我一次。我问他为何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他说家里太忙，丢不开；而且，莫刚等人还到我们家找父亲谈过话，父亲很担心会出事，叫我暂且呆在姑妈这里，先不要急着回去。父亲果然为姑妈带来了满满的两袋米，姑妈表面上说些客套话，嘴却乐得合不拢了。父亲问我在这里还习不习惯？我说还可以，有时也帮姑妈做做饭，哄表弟表妹们玩。父亲说这还差不多，看来你到底是长大了一些，比以前懂事了。说这话时他显得格外高兴。

临走时，父亲又告诉我，小皮匠和熊妮马上就要结婚了，并要我在这好好做生意，不要替家里人担心。我答应了。父亲走后，我脑海里一直都浮现出熊妮憨厚的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自然，我又做起了贩鱼生意。

贩鱼的时间不能像上班那样，并不固定的，我到集市上去时也是时早时迟。由于没有固定摊位，所以我卖的位置也在不断发生变更。时间一长，也认识了周围的一些人，有事没事的和他们聊聊天，不能不说是一种乐趣。如：卖豆角小白菜的汉川瘦老头，他是个十分稀阔而又健谈的人，尖尖的下巴，唇上蓄几根稀疏的浅胡子；卖鞋与袜子的黄陂俏嫂子，水白柔嫩的皮肤，柔媚的笑，吸引着来往的顾客；卖猪肉的本地胖大个，长得跟猪似的，你时常可以看见他手上扬着一把屠刀，操着汉腔粗鲁地嚷喝着……等等等等。初时，尚还觉得难以听懂他们的语言，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又是两三个月过去了，父亲却再也没有来过。不知怎的，姑妈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坏了，有时姑爷稍晚回来一点，她就对他大骂一通，说他就晓得躲在外面贪玩，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坛里的米眼看吃完了，每天都得买菜，油一用一壶，他却不操一点心。有时，姑爷累了，躲在床上看看书，姑妈就会说讽刺他道：“你早有这专心，也不会到这步田地，说不定已经当博士了。”

姑爷很少理会她，因为家庭困难，开门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做为一个家庭主妇这也难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实在着恼时，姑爷才会顶一句：“你歇口气行不行？该不是骂婆娘转世吧？”

姑妈说：“你这么嫌我，当初为么事要死皮赖脸地追我？”

姑爷说：“看你，都这大把年纪了，当着侄儿的面说这种话，你好不好意思？”

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总感觉自己的到来为姑妈一家增添了负担，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可是，父亲好久不来讯息，我只能继续在这儿呆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那天上午，天色阴沉沉的。姑妈起得有点晚，她说家里没菜了，得先到市场去买些小菜回来，连早饭也没做就出门了。临走时交待我要照顾好三个老表，我愉快地答应了。说实话，只要姑妈一刻不在家，我的心里就会有一刻的轻松；而她在家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三个老表，要数小老表最乖了，他正在床上熟熟地睡着，只要他不醒，根本就不必管他。而两个大上几岁的表弟表妹，那才真正叫人头疼呢！姑妈刚走，五岁的表妹就大哭大叫着要妈妈，她的声音既清脆又响亮，呜呜啊啊的像只大喇叭，吵得我心烦意乱，神无主。还是大她两岁的大表弟拿出一个口哨来，她才停止哭，赶过去要。大老表不肯给，小表妹要得急，两人眨眼间便打了起来。

见此情景，我灵机一动，忙问他们想不想骑“马”？这招果然收到成效，他们随即围了上来，争着要骑。我于是趴在地上，让他们骑上去。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万万没料到，他们又因为谁先骑谁后骑发生了争吵。大表弟比较机灵，一下就骑在了我身上，我一边学着马叫，一边转着圈在房里爬。刚爬一会，小表妹便上来将他猛地推倒在地，头撞在水泥地面上“嘣”的一响，大表弟就“哇哇”地大哭起来。他一哭，表妹也跟着哭。真是好一个男女童声大重唱！这种组合实在让我受不了。

这时，我忽然记起姑妈临走时提到过的小皮球，便急忙去找。我心慌意乱地在房里翻了个遍，最后终于在床底下将它找到了。

小皮球一经找出，他俩立刻停止哭闹，争着去抢皮球。由于房比较窄，我于是将球抛到门外空地上，随他们任意抢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将地上的灰尘纸屑卷得老高；黑压压的空亮起一道金色的闪电，接踵而至的是“轰隆隆”的雷声。我仰起头看了看，发现有两滴雨水滴进了我眼里。两个老表可不管这些，依然抢得兴高采烈，他们多次摔在地上后又爬起来，衣裤也弄得脏兮兮的，没了鼻孔眼睛。忽听“蓬”的一声响，原来是大表弟一个不小心，将抢来的球高高抛起，掉进对门有铁栅栏的院子去了。我只得耐心地叫开别人的门，将球取了出来。

此时，天空已落下大颗大颗的雨珠，我忙呼喝着两老表赶快进来。他们见雨越下越大，这回倒还算乖，嘻嘻哈哈的就进来了。大雨夹杂着轰鸣刺耳的雷声，“哗啦啦”地下得凶猛起来。当我用毛巾将自己脸与头发上的雨水擦干的时候，他们已各自穿上套鞋，打着一把小花伞在雨玩耍。只要哪儿有积水的坑坑洼洼，他们就会“呵呵”笑着用脚踩上去，直到水踩得似箭一般四面飞溅。他们的裤子已被水溅湿了大半，衣服上也沾满了泥浆。看到他俩玩得是如此的自由自在，高高兴兴，我反倒觉得自己显得很多余。我试着将他们拉进屋来，但是没有成功，他们吹起大喇叭令我闻而生畏，只好撒手，听之任之。

雨停后，姑妈就回来了。当她看见两个孩子这般模样时，显得极不高兴；可能是怕我难堪，她脸上仍带着一抹装出来的浅笑问我：“志云啊，他们怎一哈哈就弄成了这样？”

我低着头说：“您半天不回来，他俩个总是你逗我吵，又不听话，下大雨了我拉他们进来他们根本不听。所以——”

“哦。”姑妈说，“我在菜场碰到了个熟人，所以耽搁了一哈哈。这两个小害生，也是太淘气了！你也错了——他们这样子胡闹，你就应该拿点辣汤辣水出来，一个打他两嘴巴。要不然，他们摸着了你的脾气，今后一点都不怕你，性格就会越惯越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