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尚有心（2/2）

燕王顺手将幕寒烟一捞，身形化作一条黑带，落在了崖壁旁。而那个冒充燕王的女子，便顺着崖势一路滑了下去。燕王看着那个渐渐被黑暗与浓烟吞噬的小小身影，松开了揽在幕寒烟腰际的手，淡入冷烟的面容上看不出神sè。

然而便在此时，暮sè中突然回荡起了一串清脆的铃声，然后，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撕破重重黑暗而来，如来自于九天的神物，降临在这个灭绝希望的夜里。马上的那个女子白缦轻衣，擦过那女子身旁时玉手垂下，俯下那温如冰雪初化时的笑容。女子抬起头，一声不吭地凝望着马上的那个女孩。火光映照着她只有七八岁的稚嫩面容，黑玛瑙一般的眼里有坚贞，有恨意，有不解，矛盾地集合。

刚才，就在燕王的剑将要刺破她的身体时，是萧月突然横来的一只手臂，生生扭转了燕王剑势的方向。

这样一个为了仇人不惜冒险的怪姐姐……

“喂，愣着干嘛？”萧月道，“跟我走，三根糖葫芦可以分你两根。”

她咬咬嘴唇，终于扬起了手。两只细嫩的小手在半空中交叠，然后她感觉到萧月手心的温度，微微有些凉意，却不似冰霜拒人一般的凉，而是如雪夜冰蚕丝衾覆身的瞬间，那种令人不愿拒绝令人忘却宠辱的温度。

“你竟然救她？”燕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往往不愿将自己的情感暴露在他人面前，却能从话语中听出他内心的几分恼怒。刚才萧月的那一拦，逼得他剑势急转，又是剑走偏锋，险些反噬自身。

“嗯，是啊，我就是救了，又能怎样？”萧月扭过头去检查女孩身上有没有受伤，不去看燕王和幕寒烟责备的目光，“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垂下头望自己脚尖：“陶荷。”

“桃核？”萧月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在这种严肃的场合里笑出声。却突然觉得脚底一空，似乎是被什么人拎了起来，只是感到衣领后的那只手暖暖的，酥酥痒痒的暖。萧月在空中手脚乱扑，一边扑还一边喊：“喂，放开！不能因为我萧月良心未泯你就这么对待我……”

燕王一把将她甩在马鞍上，又抱起陶荷往她身前一敦：“既然是你执意要救她，那这一路她的行程她的路费以及安全问题住宿问题冷暖问题饮食问题，由你全权负责，与我无关！”

“无关就无关，好像哪个人好稀罕你似的……”萧月开始底气十足，但说着说着，说到最后声音竟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了。燕王没错，这一路都是他在照顾她。萧月不仅手无寸铁而且身无分文，自身都难以保证，何况再带上一个人了。萧月一鼓作气，开始撒娇：“喂……好狐狸，人家毕竟还是个孩子，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哎哎，说不定你现在救她一命，十年后她还你一名燕国的威武女将，到时候燕国业承熙恰，疆域无忧。嗯？”

萧月俯下身，眨了眨眼波盈盈澄澈无邪的双眸。然而燕王不像萧延，一看到萧月眨眼就泛同情心。好整以暇地往石壁上一靠，燕王用淡漠的语气回答：“在王爷马车上动手脚，反手还来刺别人一刀，果真是一员风标威武矫矫不群的女将。何时把王爷也当敌人杀了，还有某人为虎作伥给她撑腰，燕国的疆域那才叫坚不可摧。”

“你！”萧月只觉得一阵怒火攻心，被这么一激，竟也不甘示弱起来，“你怪别人暗算你？那我且问，若不是我们杀了她一家十三口，她还会不会这么做？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烂泥巴糊不上墙……”

“驾！”

燕王不由分说地扬鞭一策。萧月语声未落，身下的红缨烈马便一扬前蹄，长嘶着奔了出去。

燕王回眸，凝望夜sè里仪然静立的幕寒烟，良久，长舒了一口气。“你说，当真是我做错了么……”

幕寒烟幽幽地笑起来，声音清而轻，如风雨打乱的雨霖铃：“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其实，对错也是一样，你说你错了，出发点不一样是为她好？”

燕王点了点头，唇角浮起了一弯淡然洒脱的笑意：“谢谢你。”

幕寒烟摇摇头，抬眼正看见夜sè尽头茕茕孑立的明月。烟尘笼罩住它的清辉，不知何时才会等到云破月开的那一天，不知何时，它的光晕才会破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