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终究以裴谨修念了两个童话故事哄池绪睡觉收尾。

    等到池绪感冒痊愈,恢复健康,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裴谨修自认和他“人情两清”,预备划清界限,恢复到他理想中的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里去。

    可惜,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不去就“山”,“山”却自来就他。

    裴谨修虽然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池绪提出来的诸如打游戏看动画片出去玩等一系列无聊又幼稚的少儿活动,但池绪却主动加入了裴谨修的晨跑计划。

    这里毕竟是池绪的家,裴谨修并不想表达出来太过刻意的抗拒,所以他别无选择,跑步时还要被迫回答对方提出来的一系列天马行空的蠢问题。

    诸如太阳为什么在天上?月亮为什么只在晚上出现?花为什么闻起来那么香?为什么父母在一起就会出现孩子?

    池绪像是一个行走的三千问,裴谨修回答一个,就会随之产生千千万万的“为什么”。

    因此,裴谨修第二天就扔给池绪一本比砖头还厚的百科全书,让他别再来烦人了。

    还有那只精力充沛的小阿拉斯加,是个上蹿下跳的拆家能手,从来听不懂指令,让往东偏往西,但池绪偏偏给它起名为“小乖”。

    可真是别有一番讽刺意味。

    一来二去,池绪仿佛也明白裴谨修只对运动感兴趣,开始邀请裴谨修踢足球打篮球打羽毛球。

    本持着锻炼身体的目的,裴谨修勉强从其中挑出来了一项羽毛球,和池绪约好每天早上下午各打一个小时。

    如此过去了三天。

    独栋别墅里景致再美,待久了也难免千篇一律,更何况那只蠢阿拉斯加也闲不住了,每天一大早就疯狂挠门。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羽毛球后,池绪想出门遛狗,裴谨修也就跟他一起去了。

    祁华名苑是高档住宅区,小区里都是独栋别墅,一共有一百一十八栋,总占地面积约七万平方米。

    小区整体来说私密性好,安全系数高,服务也很热情周到,除了离洛津市区较远之外,再没有别的缺点。

    出门左转,走大约一分钟后,就能看到一片清澈宽阔,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裴谨修和池绪就牵着狗,漫无目的地绕着湖走。

    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同龄小孩,这也在意料之中。

    裴谨修心想:池绪要是有几个住得近玩得好的小玩伴,也不会将一腔过烫的热情全都倾注到他身上。

    六岁,幼儿园都该毕业了,家附近交不到朋友,幼儿园里也交不到吗?

    这么想,裴谨修就这么问了。

    他身旁的池绪脸色立马变了,扁了扁嘴,一张脸皱皱巴巴的。

    裴谨修合理猜测:“怎么了?他们欺负你吗?”

    “那倒没有。”池绪摇了摇头,格外认真道,“但是他们都是坏小孩,我很讨厌他们。”

    他没来得及解释太多,刚说完这一句,鞋带就突然开了,

    把狗绳递给了裴谨修,池绪蹲到一旁,稍显笨拙地系起了鞋带。

    另一旁,裴谨修牵着狗安静地站在原地,顺着池绪的话和原书给出的线索,本能地思考起了一些事。

    小乖大约是感觉到自己换了个“好欺负”的主人,突然间发起了狗疯,它猛地挣脱了控制,绕着湖边狂奔了起来。

    裴谨修被猝不及防地一拽,一时间没拉住,狗绳脱手而出。

    ……。

    他怔了一瞬,立马跑出去追狗,觉得自己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这么丢人过。

    小乖撒腿就跑,眨眼间就跑出了裴谨修的视线范围,溜得无影无踪。

    裴谨修在系统的帮助下才堪堪追上,他的身体还是太瘦弱了,跑这点距离都差点跑断气。

    小乖刚在树下撒完尿,笑得傻兮兮地围着气喘吁吁的裴谨修打转。

    裴谨修捡回狗绳,没好气地瞥了某自觉闯祸不停用脑袋蹭他腿的小狗一眼,与此同时,他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幸亏小狗没冲撞到别人。

    他们一人一狗跑出去太远,四周都分外陌生,在脑海里重新构筑了一会儿地图后,裴谨修才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池绪刚才的方向走去。

    刚一转身,身后突然风声呼啸。

    裴谨修反应过来时,一块石头已经狠狠地砸到了他身上。

    石头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棱角尖锐。

    夏天穿得短袖短裤,对方劲儿很大,裴谨修低头一看,砸到的是手腕边缘,已经破皮出血了。

    回过头,几个男孩就站在不远处。

    最中间领头的那个比裴谨修高出一个头,足足有三个裴谨修那么宽,胖得像座小山。

    明显是打错人了,他表情有些意外,十分无礼地将裴谨修审视了一番后,挑起眉,不大客气地问道:“你是谁,怎么牵着池绪的狗?”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肥肉乱颤,油腻腻的,感觉很脏,很臭。

    裴谨修微扬起下巴,冷冰冰地皱起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嫌弃。

    他天生冷脸,不笑时别有一番拽里拽气。尤其此刻拿下巴看人,眼神睥睨,既高傲又不屑,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嘲讽点已经拉满了。

    那胖男孩,名字叫韩辰卓,敏锐地从裴谨修脸上品出来了“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跟我说话”的潜台词。

    实在是……太欠揍了!!

    韩辰卓倒吸了一口气,胸脯一起一伏的,气得不轻,他当即攥紧了拳头,想一拳打到那张虽然精致漂亮但却过分欠揍的脸上。

    但他刚踏出一步,就被护主心切的小乖龇牙咧嘴地吼了两声。

    连这种小畜生都敢跟他叫板了!

    韩辰卓当然受不了这个气,脸色狰狞地吼了回去:“叫什么叫啊!改天就扒了你的皮做狗肉火锅吃!”

    裴谨修眼神一黯,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蹲下身,动作很快地捡起了颗石头,在韩辰卓反应过来之前,蓄足了力狠狠地砸了过去。

    韩辰卓正值换牙期,一块石头迎面砸来,砸得他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牙当即脱落。

    疼倒是不疼,但他一方面被吓到了,另一方面又被“胆敢”反击的裴谨修给气疯了,一时间又哭又嚎,口水与泪水齐飞,口齿不清道:“你竟然敢打我!”

    还没说完,迎面又砸过来颗石头,正中脑门。

    裴谨修手里还一上一下地抛着一颗,冷冷地站在原地。

    无言的挑衅。

    韩辰卓痛得捂住脑袋,他喘着粗气,整个人简直快气炸了。

    指挥着周遭那几个同样体型魁梧的小孩,韩辰卓骂道:“你们眼睛瞎了啊!还不快上!把他给我揍趴下!我要一颗颗打掉他的牙!”

    这几个小孩刚冲上前,裴谨修身后突然冒出个人影,哐当一脚,就把其中一个给踢了出去。

    “别怕!我保护你!”

    姗姗来迟的池绪挡在裴谨修身前,竟然还颇具威慑力,刚说了一个“滚”字,那几个小孩就没什么义气地落荒而逃了。

    料理完虾兵蟹将,池绪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裴谨修手肘处的伤。

    抬起裴谨修的小臂,池绪满脸的懊悔、愧疚、心疼。

    他皱着眉,情绪有些低落,很认真地道起了歉:“对不起,是我来得太迟了。”

    “……”虽然裴谨修认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池绪那隔三差五冒出来的中二和肉麻,但仍时不时地被这小孩神奇的逻辑搞得无话可说。

    他不太在意地道:“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

    不大自在地把胳膊抽了出来,裴谨修转移话题般瞥了眼韩辰卓,刻意问道:“那是谁?”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一方面因为韩辰卓长得过分有特点,他们碰面的那一瞬间裴谨修就靠着身形与长相猜了出来。

    另一方面,他脑海里的系统也尽职尽责地在第一时间内为他提供了人物介绍。

    果然,下一秒,池绪就一言难尽道:“他是我幼儿园同学,韩辰卓。”

    “刚那四个也是?”

    池绪点了点头,然后连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五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我。”

    虽然刚才已经见识过池绪踹人,但原书剧情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裴谨修扯了扯嘴角,半是讽刺道:“你还会揍人?”

    池绪理所应当道:“那当然,我才没那么好欺负呢!”

    “……”呵呵,真没看出来。

    看了一眼韩辰卓掉在地上的牙,裴谨修不甚在意地问:“现在怎么办?他会告家长的吧?”

    对此,池绪倒是毫不担心:“没事,他先动的手。再说了,咱们也能告家长,妈妈一定站我们这边。”

    他牵过狗绳,有些担忧道:“还是先回家吧,你的伤口得处理一下。”

    说完就走,理都没理韩辰卓。

    韩辰卓愤恨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却不敢在此时出声。

    他怕池绪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揍他一顿。

    因此一直等到池绪走远后,韩辰卓才爬了起来,灰溜溜地跑回家。

    另一边,牵着狗绳,正在往家里走的池绪自顾自地说道:“刚搬进来的时候我们就是邻居。我三岁那年过生日的时候还请过他呢。那时候韩辰卓以为我是女孩子,见了我以后追着要亲我,被我揍了一顿!”

    撇了撇嘴,池绪接着说:“他妈妈人还挺好的,让韩辰卓跟我道歉,关键是他爸,说什么男孩子亲就亲了嘛,有什么关系。

    “我妈妈说男孩子和男孩子也是可以像爸爸妈妈那样在一起的,那当然有关系啊,这可是……可是……”

    他突然卡壳,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才脱口而出道:“骚扰!”

    裴谨修微微挑了下眉,问:“那你干嘛不换个幼儿园?”

    天天上学面对这么多讨厌小孩,多恶心。

    “我又不怕他,干嘛要躲着他,要躲也应该是他躲着我啊。”

    说的也对,这句话倒颇符合裴谨修的处事哲学。

    但如果他是池绪,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韩辰卓失去他所有能仪仗的资本,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况且,这韩辰卓恰好是原书攻傅赫川的表弟,亲爹是苏北市明河区区长,外公是苏北市市长。

    阳光穿过树梢,碎金一般落在裴谨修脸上,他发丝、睫毛、鼻尖都镀了层光般,亮闪闪的。

    与之相对的,他藏在睫毛下的眼睛却幽暗无光,甚至隐含一丝冷冽。

    ……第一个仇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