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和离后前夫说他爱我 > 第106章 臆想
    两人说清楚后, 各自分别告辞。

    唐窈回到窈窕院,厢房内正好传来郁桉郁棠的欢雀声,她一进门, 两小家伙便欢快奔来?。

    “阿娘灯笼!”

    “灯笼~”两人捧着大灯笼, 笑容璀璨, 高兴显摆。

    奶娘提着灯笼柄跟在后头,以免两小人儿抱不动摔地上。

    那灯笼闪耀璀璨, 映着两人更显精致,仿似画里的金童玉女。

    唐窈眼里也染上笑意, 走近过来?,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你们?阿爹昨晚回来?了,给桉儿留着大灯笼, 今晨刚走, 他让我跟你们?说声抱歉, 实在是京中事务太繁忙了, 不好久留,他还留了信……”

    说着,将日居给的信拿出来?。

    郁棠郁桉原本?还有些不高兴,一看有信,注意力又被引走, 眼巴巴就想?拆信看。

    唐窈领着他们?过到书房,拆开信,当着两人的面展开来?。

    【深秋渐寒, 躬请添衣, 见字如面。

    桉儿生辰康乐,未能在你生辰那日及时?赶到祝贺, 甚是歉意,特奉上一盏大灯笼,望你喜欢……】

    “喜欢~”郁桉软软应声,小脸兴奋红润。

    唐窈笑着摸了摸他脑袋,继续读信。

    郁清珣并?没有透露他受伤的消息,信上还如以往,只说途中趣事,不写离愁哀伤或时?事,仿佛他经历的只有风花雪月的浪漫,没有刀光剑影的危机。

    唐窈一边读信,一边细看着字迹。

    虽然字还是那个字,但笔墨力道不足,笔锋略弱,应是病中所写。

    他确实受了伤,只怕还伤得不轻,连写信都有些勉强。

    唐窈暗自担心,面上并?不显露。

    郁棠郁桉是看不出字有什么不同的,雀跃跟着读了遍,嚷嚷着要回信。

    唐窈让人铺了笔墨纸砚,将两小人儿的话语写进信里。

    写完后她迟疑了瞬,还是没添写片语。

    二百一十?封信不多,前?面已寄来?近百封,很快就能寄足数。她没必要打破这决定,到时?间?过去既是惊喜,也是理由。

    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让日居带话。

    唐窈将信封好,准备将先前?所写的信件,也一并?让日居带回去。

    做好这些,又记起余既成要离开的事,让人将他原本?送的两排花簪送了回去。

    ——既然约定已经作废,礼物也该物归原主。

    余既成拿到簪子,沉默了许久,倒也没让人再送过来?。

    唐窈悄悄松了口气。

    *

    日居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启程回京。

    唐窈亲自将信送过去,还特意让童娘子给她弄了发髻,佩戴上那两支纯金琉璃灯簪。

    “麻烦帮我给国?公带话,那两支灯簪我很喜欢,那天的萤火虫灯笼我也很喜欢,希望来?年?夏夜能再与他同赏。”唐窈将信件递过去时?道。

    日居一眼看到她头上戴的灯簪。

    他跟在郁清珣身边,自然是认得郁清珣亲手所制的簪子,何况这簪子还如此华丽耀眼。

    “属下一定将话带到!”他为郁清珣感到高兴。

    四?大亲随不仅是亲随,还与郁清珣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郁清珣有多喜欢唐窈,有多希望能跟唐窈重归于好,他们?比谁都清楚。

    唐窈轻微颔首,头上灯簪在阳光照耀下如同明灯,灿若星辰。

    也是唐窈容貌够美压得住,才不至于被这灯簪夺去瞩目。

    “这些信是之前?棠棠和桉儿嚷嚷着要写的,我怕他们?发现不对,假借国?公的名义回了信,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还望国?公帮忙保密,莫要被他们?发现。”唐窈将其?他信件装在木匣子里递过去。

    日居应声接过。

    “望国?公保重身体,棠棠和桉儿我会照顾好。”唐窈再道。

    日居颔首,很快道别离去。

    京中,郁国?公府。

    前?院书房。

    郁清珣披着狐毛大氅,拥着暖炉靠坐在软榻上,脸上有些白,像失血过多,气色并?不好。

    “子规来?信,崔王两家的田亩已经清点得差不多了,确定要将这些田分给佃农们??”下首椅子上坐着林宿眠等心腹官员,正商议着处理清丈出来?的田亩问题。

    郁清珣点头,并?不言语。

    “国?公受伏重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不少人还以为您已经没了,正雀跃欢喜,这一下又如此行为,还想?随之改税法?,他们?怕会闹得更大,要不……先缓一缓?”有官员劝道。

    “无妨,就让他们?闹。”郁清珣眉宇恹沉,看上去病怏怏的。

    “新税法?从鲁州开始试行,再推向其?余州府,我会上疏太皇太后,让她老?人家另遣御史,巡查各地田亩情况。”他语调浅淡,甚至还有些中气不足,话语却是不容置喙。

    座下其?他官员想?说什么。

    郁清珣瞥过去,“你们?也不赞同这新税法??”

    众人神色各异。

    说赞同吧,多少有些勉强;说不赞同吧,又违背初衷。

    “我倒觉得这新税法?没什么不好,也就大户们?多出些田户税,这点田户税对我们?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就算有所欠缺,也才十?五里取二,不过是回到顺康时?期的田税,黔首黎民都活得好好的,没理由我们?还能活不下去。”林宿眠笑着发言。

    “林大人说的是,这赋税并?不重,反而轻减了不少,百姓们?得知?指不定得歌颂我等为国?为民,仁政宽厚,哎呀不说别的,就说我老?家,听到这新税法?定是欢喜歌颂,我也挺欢喜的。”另有官员接话。

    其?他有人赞同,有人暗自翻了白眼。

    新税法?是谁家田多缴纳的赋税就多,说话赞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家里田亩不多的,交出这么点能讨好上峰,心里指不定偷乐呢。

    别人反对他赞同,这不就突出他了吗?

    想?得挺美的。

    众人讨论了番,最后一致赞同推行。

    消息传出,朝堂上又是一轮激烈争辩,可有郁清珣压着,加之太皇太后认同,很快敲定下了旨意,就先在鲁州试行。

    若是可以,便推广正式运行。

    其?他各州府或快或慢得到消息,一时?皆有波动。

    *

    “国?公爷,日居回来?了。”

    天气转寒,晨间?还起了白霜。

    郁清珣裹着大氅,正在书房雕琢木头,听到亲兵来?报,立时?抬眸看去,平淡神色里有了几分情绪。

    “国?公!”很快,日居抱着匣子从外进来?,先行了礼。

    郁清珣抬手免礼,“怎么样?桉儿可还好?”

    “世子很好,属下去的时?候,他睡得正香,看着还圆润了不少,小脸白里透红很是可爱,就是……怪属下没能在生辰那日赶到,小世子哭得眼睛有些红肿,醒来?后见到灯笼又很开心,嚷着夫人快速给您写了回信。”日居说着,将手里东西递过去。

    “夫人说之前?为了安抚姑娘和世子,假借您的名义写了不少信给姑娘和世子,姑娘和世子便也回了信来?,信都在这里面,还说请您保密,莫要被他们?得知?。”

    郁清珣接过木匣,打开来?,里头放了不少信件,还有纸张映着不同颜色的手印,有大有小,很是童趣。

    郁清珣看着嘴角已先上扬,又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日居赶忙继续道:“夫人说她很喜欢您做的那灯簪,来?送信时?还戴了出来?,果真是熠熠生辉,如神女仙子……”

    他夸赞了好一些话语。

    郁清珣怔了怔,眉宇舒展,眼里温柔怎么都止不住。

    他想?象着唐窈戴着那灯簪的模样。

    前?方?仿佛真有那么一个人,盛装打扮坐在椅子上,见他看去,拿起团扇轻遮了下脸,又很快放下来?,一双秋水横波目羞涩地朝他看来?,连眉梢眼角都是柔情。

    郁清珣撑着书案止不住咳嗽起来?。

    日居赶忙给他倒水抚背,“国?公保重身体,夫人还说了,她很喜欢那日的萤火虫灯笼,期望来?年?夏夜还能同您共赏呢。”

    “她……真这样说?”郁清珣不敢轻信。

    他已经做好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往后就这般与她相处两地的准备,她能赏他每年?数次见面,能经常给他回信,便足矣。

    他可以抱着那臆想?度过余生,就算如此,也比前?世好过千万倍。

    他清楚知?道她在远方?过得很好。

    “真的!夫人还写了信呢,指不定信里也有邀约。”日居保证道。

    “夫人让您保重身体,我刚到云州的时?候,夫人可拉着我问了您好些话,就怕您出事,过后属下去见靖安侯时?,夫人还紧随着旁听,怕我没说真话,怕您真有什么事。”

    “好……”郁清珣咳嗽了好一会儿,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赶路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是。”日居要退下。

    郁清珣想?起又问:“弟兄们?的棺木可有运回来??”

    日居回道:“都运回去了,唐将军买了好棺木一一收敛了,遗物也都还在。”

    “嗯,他们?为我而死,不能让他们?死后无着落。”

    “让金大传话账房,战死者抚恤银加倍,每月月银照发给他们?家人,直至他们?儿女成人长大,再询问他们?妻儿老?小可愿入郁氏祖宅做活,若是愿意,便给他们?安排好职务,务必使?他们?衣食无忧,还如弟兄们?在时?。”郁清珣道。

    日居心头温热,拱手感激道:“多谢国?公,国?公仁厚。”

    郁清珣咳了几声,摆了摆手,“去吧,有什么问题尽快回禀。”

    “是!”日居拱手,退了出去。

    郁清珣紧了紧身上氅衣,目光落在书信上,他先翻开最上头那封。

    依旧是熟悉的字体,唐窈帮着儿女将话语复述,隔着书面,旁边仿佛出现一个小姑娘,头上戴着鹅黄色的海棠绒花。

    小姑娘嘟着嘴,有些许神气又娇纵地侧首抬眸瞥来?,不开心地指责道:“你怎么能偷偷来?偷偷跑!我都没见到你,你再这样,我下次要生气了!我生气了要好多好多好玩的好看的,和好多好多灯笼才能哄好的!”

    “好,爹爹下回就给你送好多东西过去。”郁清珣眸光温润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弯出弧度。

    另有小人儿挤过来?,软声嚷嚷道:“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要生气,要好多好多东西,要跟姐姐一样~”

    郁清珣神情越发温柔,都点头应着。

    他很快将信件看完,又舍不得地重复阅读了几遍,可信上并?没有唐窈的只言片语。

    那些话语……说不定是日居说来?哄他开心的。

    她真还想?再看一次流萤飞舞吗?

    郁清珣闭了闭眼,好像又记起那日唐窈提着萤火虫灯笼,温柔又清冷地道:“我在意上辈子,也在意这一世。”

    “国?公,你该回京了。”

    她大概不会因为他受伤失踪了些日子,就心软原谅。

    郁清珣眼睛有些湿润,旁边浮现出一美人儿,她提着灯笼温柔侧首朝他看来?,眉眼好看又柔和,“郎君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会原谅你呢?”

    不过是受了点伤,他竟再也无法?抑制那臆像的出没。

    郁清珣放下信,看向匣子里其?他信件和物品,里头有颜色各异的小手印,还有稚儿学写字的涂鸦,和莫名又充满童趣的画作。

    他嘴角又不觉勾起,开始一封封拆看。

    *

    好几日未曾入梦,唐窈今晚睡着后,再次沉入梦境。

    郁清珣已经换掉素白孝服,却仍穿得有些素。

    他手里拿着刻刀雕刻木头,刻出一个女子形态的木雕,那木雕像体态丰腴,衣衫华美,等到雕琢面目五官时?,动作凝顿住,久久未动。

    他落寞了好一会儿,低声喃喃自语道:“你离开三年?一直未曾入我梦里,我都快忘了你模样,怎么都雕不出你五官样貌,你就不能……来?见我一面吗?”

    他握紧刻刀,那刀刺入手掌,割破血肉,鲜红迅速涌出。

    唐窈飘在旁边惊了跳,想?凑近查看他手上伤处,她手却从他身体穿过。

    她触碰不到他。

    唐窈飘在旁边,有些难受。

    郁清珣低沉了好一会儿,好似终于感觉到疼痛,低头看着手上鲜血,眼里不知?有着什么,他恍惚了片刻,忽而调转手腕,执着刀锋就往心口扎去!

    “啊!”唐窈惊呼,脸色跟着白了分,“你别这样!”

    那坐着的人听不到,他紧握刻刀,任由鲜血涌出,仿佛疼痛让他感觉到快意,脸上露出笑来?。

    唐窈眸中浮出泪花,转头不太忍看。

    “国?公爷……”外头传来?声音。

    唐窈迅速扭头,希望外头那人察觉到不对进来?。

    许是听到她祈祷,外头站着的日居等了会儿,没听到里头声音,又敲了敲门,“国?公爷,鲁州那边的田册已经整理好送来?,您要现在过目吗?”

    郁清珣没有出声,握紧刻刀转动刀柄,将胸口伤处扩大,更多鲜血涌出。

    许是太疼了,他呼吸粗重,另一只手按在桌案上。

    外头站着的人终于听出不对,猛地推开门,见到眼前?场景吓了跳。

    “国?公!”

    日居惊骇,将手中文书田册一抛,快速冲进来?,制止了他的自残,“您这是做什么!来?人,快,快传太医,速请二爷过来?!”

    外头守着的亲卫也被吓到,有人进来?帮忙,有人匆匆去传大夫。

    郁清珣却有些恍惚,眸光转向唐窈方?向,好似能看到她,眸色有所变化,低低唤了声:“阿窈……”

    唐窈飘过来?,哀伤看着他,轻轻应声:“我在。”

    郁清珣听不到,带血的手伸过来?,抓了空。

    他眼中光芒破碎,缓缓闭上了眼。

    太医很快赶到,给他止血救治。

    好在那刻刀不长,刺入得并?不深,只是血流得有些多,看着吓人。

    郁清珣昏迷没多久,很快清醒过来?。

    郁二得知?消息赶到,见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们?都已经不在三年?了,你就不能放下吗!?”

    郁清珣半躺在床,轻敛眼睫,不言不语。

    “那些人都被你宰杀干净,现在连他们?的痕迹都快要清除抹净了,你又何必再如此折磨自己?你……”

    “田册给我……”郁清珣没理他,目光转向旁边的日居。

    日居想?要劝说:“国?公伤势未愈,不如……”

    “给我!”郁清珣只两字。

    日居迟疑了会儿,终究是退出去将田册文书一并?递了来?,“祁长史等商议出新税法?……”

    郁清珣接过细看起来?。

    郁清瑜在旁边待了会儿,转身出了门。

    过了两刻钟,他又返回来?,身后跟了一大一小两人,却是大郎郁松和五姑娘郁栀。

    “你们?陪你们?大伯在这里待着,他什么时?候休息睡觉,你们?就什么时?候下去休息睡觉,站好了不可以眯眼犯困,听到没?”郁清瑜瞥向儿女。

    大郎郁松此时?已近十?四?岁,郁栀也有八岁大了。

    两人对这种情况很熟悉,点头道:“父亲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在旁侍奉大伯。”

    郁清珣终于往他这边瞥了眼,“我这是有正事。”

    “谁知?道你会不会借着正事的借口再自残?”郁清瑜话语不客气。

    “你清理了崔谢等世家大族,还清丈田亩分田给那些佃农,你得罪的人那样多,连小皇帝都记恨于你,你要是死了朝堂大半人都得欢庆,不说皇帝将来?亲政,就说你死后新上位的人,就说太皇太后,他们?如此恨你,你说你死后,他们?会不会灭了我郁氏全?族泄愤?”郁清瑜话语冷锐。

    “阿兄,我知?道你不想?活,可我想?活,我的儿女都想?活着!”

    郁清珣翻看田册的手僵顿住,眼眸垂下来?。

    屋子里沉寂得有些可怕。

    郁松郁栀站在旁边,不敢发出声音。

    烛火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得晃动,郁清珣捏着文书的手指僵冷。

    许久,他将书合上,放了回去,眸光看向弟弟和旁边的侄子侄女,无奈道:“说得好像我要置你们?于死地,事情还远不到那个时?候,你不用……”

    “怎么不到那个时?候?难不成我们?现在还有退路?”郁清瑜冷问。

    “还是你觉得现在你死了,我马上就能接手,能镇住其?他人?觉得我以后能一直压着小皇帝?呵,我可没你这样威风,太皇太后也不会信我,你信不信你死了,她马上就会想?法?是将我杀了,给她孙子铺路?”

    郁清珣沉默。

    太皇太后跟郁二不亲,也不信任他。

    她确实会想?要杀了郁氏其?他人,给小皇帝铺路。

    郁清瑜继续冷语:“你要死,也至少先熬过太皇太后!”

    郁清珣闭了闭眼,“我没想?死。”

    “呵。”郁清瑜冷笑。

    郁清珣轻叹了声,“我知?道了,你带他们?回去吧。”

    郁清瑜冷着脸没吱声。

    郁清珣看他一眼,眼里些许无奈,“至少带栀栀回去,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还留在我这里像什么样?”

    “你也知?道晚了?”郁清瑜翻了个白眼。

    郁栀看看父亲,又看看大伯,笑着凑近过来?,“我留在这里也没事啊,但是……大伯,你之前?答应过我,明日休沐会带我去看灯会,可不能因为晚上睡太晚,第二天起不来?食言,你这样我会生气的!”

    小姑娘脸颊微鼓,依稀有几分像郁棠。

    郁清珣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快速走近。

    他捏了下她脸蛋,“还真差点忘了,你回去休息,我也很快安寝。”

    “真安寝吗?不会骗我吧?”郁栀怀疑地看着他,双眸水润清透。

    郁清珣笑了下。

    许是因为她与郁棠同龄,眉宇还有几分像,郁清珣对她总是格外纵容,“不骗你。”

    “好,那我回去睡觉了。”郁栀摆了摆手,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将她爹推走,“走啦,大伯有兄长陪着,你在这儿杵着,他都不好休息了!”

    郁清珣温柔看着她离开,眼眸又垂下来?。

    “咳!”旁边郁松轻咳了声,“我睡相很好,不会乱动乱踢,大伯只需让给我一点点位置就好!”他说着,已经往床上挤来?。

    郁清珣启唇欲言,眸光往唐窈所在方?位看了眼,想?说什么,又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往里移了移,让出大半床位。

    郁松脱了衣服鞋袜挤上去躺好,“有点冷,您也躺好,不然漏风的……”

    郁清珣躺了下来?,盖好被子。

    日居收起文书田册,灭了灯带门出了去。

    屋里漆黑,本?应该什么也看不到。

    唐窈飘在空中,却看到那闭着眼睛的人,眼角滑落下来?眼泪。

    【今晚入我梦里来?可好?】她眼前?好像闪过那被烧的信件。

    *

    十?一月末,朝廷要颁布新税法?,先在鲁州试行的消息传开来?。

    云州这边在得到消息后,请柬邀约如雪花般飘进靖安侯府,落到唐窈桌案上。

    唐窈挑选了番,最后选了知?州夫人的宴请,宴上觥触交错,众命妇夫人交谈欢笑了半晌,话题转到新税法?上。

    “听说鲁州分了地,紧接着就要试运行新税法?,还为了赋税特意将秋税往后推了一个月?这可是真的?”有命妇起了话题,目光看向唐窈。

    唐窈微笑颔首,“确实如此。”

    她在梦里见郁清珣推行过新税,那时?虽有阻碍,但因着无人能抗衡郁清珣,倒也运行顺畅,仅一年?国?库便比以往丰腴不少。

    “这是不是有些太急了?”有人问。

    唐窈答着:“也不急,崔氏被查出隐匿田赋、欺压良民时?是在七月,紧接着御史钦差清点了田亩,将抄没的崔氏田亩,分给原本?受到欺压的庶民和佃农,由庶民和佃农们?缴纳应缴的赋税,时?间?刚刚好。”

    “且据说只十?月缴纳的赋税,便已抵得上原本?鲁州整年?的秋税,可见崔氏隐匿的良田之多,百姓们?对此甚是愤怒,好在有新税法?平息了民愤,他们?对此很是喜欢……”

    “他们?当然喜欢,分田又减税,可不欢喜?”有人阴阳怪气,“但让国?库丰腴的是我们?血肉,他们?到坐享其?成了。”

    新税法?是田产越多,缴纳的赋税就越多。

    在场所有人的田产,都是百姓们?仰望不及的,他们?缴纳得多自是不喜。

    “自古以来?还从未有这样的事,竟是让庶民踩到了我们?头上!”有人忿忿不平。

    这话得到不少人赞同,历来?是官员们?少税免赋,没听说过官员缴纳的田赋要比庶民还多的。

    没有种种便利与好处,这官谁愿意当?

    不踩着庶民百姓,他们?如何高人一等?

    唐窈早知?他们?不会满意。

    郁清珣提出新税法?,要的就是逼迫这些不满的人再次拥护端王北上,如此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平叛复仇。

    没有鲜血的洗礼这些人不会服从,他们?会暗中窥探,伺机而动,一旦有机会便会上辈子那般露出毒牙,给予致命一击。

    郁清珣不会,也不想?留有这等危机,与其?费心防备,不如主动出击,一句剿灭!

    唐窈心里明白。

    他与她离着两千余里的距离,此时?此刻却又好像格外近,她明白了他的想?法?,也愿意为此出一份微不足道的力。

    唐窈笑了下,“就算有千亩田地,所需田赋也不过每亩一斗八升,庶民百姓尚且感恩不嫌多,诸位家财万贯,身受皇恩,要是连这点赋税都缴纳不起,不如将田亩让与庶民耕种,想?来?他们?很乐意效劳缴纳这赋税。”

    先前?出声的夫人们?话语一滞,脸色有些难堪。

    这田赋老?实来?说不算多,遇到强征,百姓们?每亩田赋缴纳得比这更多。

    肉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虽然知?道这不算多,可他们?多少有些不甘。

    唐窈再笑了下,“诸位且先安,这新税法?不过是试运行,未必会真普及。我吃好了,诸位慢用……”她话语一转,站起身起来?,“少陪了。”

    说完,先领着丫鬟婆子施施然离开。

    在场的众夫人脸色各异,知?州夫人好一会儿才赶忙起身想?送。

    唐窈回到侯府,没在接受其?他宴请,反倒趁这机会,带上百来?亲卫,往云州各地的庠序捐献布匹笔墨,宣传鲁州分田少赋之事。

    佃农百姓一听有这好事,都激动得等着清丈田亩。

    新税法?下,若是名下田亩不足百亩,每亩田税不过八升!若是名下田亩不足十?亩,每亩田税低至五升。

    五升!

    这是百姓们?从未有过的低税,一时?间?民众口口相传,不管那些地主怎么想?,田少的人都期盼着快点实行。

    *

    清丈田亩和新税法?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时?间?却不等人,眨眼到了除夕。

    唐窈这晚为了以防万一,带着儿女龟缩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甚至还将她的三百亲兵都调到城内,仔细守卫。

    靖安侯见她这紧张样子,只是笑了笑。

    唐定不满抱怨,有他们?在,难不成还怕别人还能杀进侯府来??

    云州营有近万备守军,嘉关有两万精锐边军。

    别说不可能起的民变,就算西沙等国?脑子进水,突然想?要攻过来?,也破不开嘉关囤积的兵马。

    唐窈只是笑笑,没解释她害怕的不是怕这些,而是因为今日……是前?世郁棠的忌日。

    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除夕守岁的两个小家伙不懂这些,只觉这年?过得不开心。

    “阿爹竟然都不回来?陪我们?过年?!”小姑娘气呼呼。

    “我想?爹爹……”郁桉说着想?哭。

    唐窈忙拿礼物哄他们?,“你们?爹爹真的有事回不来?,但他给你们?寄了礼物,你看,小灯笼,小金兽,还有漂亮的木雕摇摇椅,是穷奇和陆吾样式的……”

    两小人儿还是不开心。

    好在一起守岁的小伙伴多,其?他郎君姑娘一闹,也就驱散了这份哀愁,等玩累了,他们?也差不多没力气伤心了。

    是夜,唐窈再入梦境。

    外头爆竹声响,又是一年?春节。

    郁清珣独自宅在郁盎堂内,雕琢着一人高的木头,那木头已经清晰显出窈窕丰腴的身姿,只剩五官没有雕刻。

    郁清珣先在纸上绘画,却画了好几次都不满意。

    他愤怒又颓然地甩下笔,仿佛跟谁对话:“我怎么都画不好你。”

    “可我想?刻出你的模样。”

    “子规?子规画的都不是我想?要的。”

    “其?他人,其?他人根本?不知?你有多美……”郁清珣看向虚空,仿佛哪里站着与他对话的人。

    唐窈飘在旁边看着,已经默默无言。

    起初她以为他能透过梦境看到她,后来?才发现,他什么也没感受不到,什么也没看到,他对着空中自言自语,不过是……跟臆想?出来?的“她”对话。

    郁清珣有时?候会突然对着空气露出笑容,或突然伸手去碰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像是旁边真有人,郁盎堂内伺候的人见了,心中害怕,便传出不好的传闻。

    “阿窈,你能抱一抱我?”那站着的人,突然朝空中张开双臂,轻声请求道。

    唐窈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靠近,张开双臂,从他身上穿透过去,宛如一个看不见的拥抱。

    郁清珣像是感受到,又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出,他伸着的手落下来?,眼眸轻垂。

    “今晚,入我梦里来?好不好?”他低声哀求,“我想?再看看你。”

    唐窈看着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