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医院的走廊上透着冷清。

    顾宁已经退烧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个古怪的画面。

    好像隔着这面墙, 外面有许多怪物在活动。

    他长长吸了口气,想到了阮景说过的话, 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

    周围格外的安静, 甚至听不到护士的说话声。

    顾宁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 觉得身边有些异常。

    他不禁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枕巾。

    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靠近。

    白晃晃的灯光下, 寂静中隐约发出沙沙声,像是有树木的根须从对面悄悄延伸过来。

    无形中一张娇艳的脸出现,以黑色破旧的折扇遮掩,眉眼僵硬地向下弯了一个弧度,乍一看是在微笑。

    当许多植物的根茎有生命地从他脸上覆盖, 那张脸即将要从空气中显露时……

    “叔叔救我!!”顾宁表情惊恐,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那张娇艳的脸上笑容凝固,可怖的杀意一闪而过。

    “咚——”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阮景目光瞬间落在他身后,一条黑色的巨大触手从身侧掠过。

    尽管触手动作极其迅速, 但是对面似乎有所察觉,不仅一直没有从空气里现身,还在触手尾端扫荡下来时“缩”了回去。

    这间病房内, 再无一丝异常生物的气息。

    让它跑了……

    阮景缓缓皱起眉, 觉得只异常生物智慧很高。

    而且对阿撒托斯的力量, 有着非常敏锐的察觉力, 没有攻击的意图,这一切仿佛只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阿撒托斯站在他身后, 神情也有几分沉思。

    刚才那一幕顾宁没有发现,当看到阮景出现的瞬间,他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从床上飞快地下来,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

    阮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没事了。”

    这孩子现在精神脆弱,如果再没有任何改变,一定会对心理造成极大伤害。

    顾宁抓着他的西装裤脚,紧张兮兮地问:

    “她……她还在吗?”

    “不在。”

    “你们、你们成功解决掉了?”

    “……”阮景顿时沉默。

    顾宁却一直拽着他,像是必须要问出答案。

    阿撒托斯见状皱起眉,盯着那只冒犯的手,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虞。

    顾宁冷不丁目光下移,却看到一条从轮椅底座探出的细小触手。

    “……啊!”他吓得后退,踉跄着坐到地板上。

    “小宁,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顾夫妇出现在门口,他们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

    顾太太心疼地走过去,把儿子扶了起来,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尘。

    “阮……阮总,您这是干什么?”

    顾先生发出了责问,道。

    他们家之前和阮景有过交情,以前没有嫌弃过他的身份,不过后面就算阮景突然改头换面,也没有打过攀附的念头。

    即使自己儿子给他写过“欺骗信”,但是也已经道过歉,怎么还特地找到医院里“报复”?

    “只是个误会。”阮景抬手拦住阿撒托斯,平静地说道。

    他担心对方再做出“出格”的行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顾宁也抬起头看他,怯怯地开口:

    “刚才……是我自己摔倒的。”

    阮景朝他轻轻点头,想了想说道:

    “两位应当多关心小宁,回家后注意休息,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能提供国内最好的心理医师。”

    顾先生这时也没想撕破脸,于是扯了扯嘴角,说:

    “好……难得阮总这么上心。”

    然后,阮景没有继续留在医院,带着阿撒托斯转身离开。

    顾宁目光再投向轮椅底座,那里却只有一片阴影。

    晚上九点,洲际酒店内。

    温暖的烛光下,两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空气有良久的静默。

    阮景正在思考事情,无意识地咀嚼口中食物。

    阿撒托斯神情却轻松很多,看上去完全不被近日发生的事所扰。

    他时不时抬眸看向阮景,好像多看几眼更容易下饭一样。

    “……”阮景也察觉到这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他放下手中筷子,眼神落在对方的俊逸的脸上。

    “看什么?”

    “好看。”阿撒托斯答。

    阮景不禁莞尔,他这是在夸自己?

    他忽然想到了以前,自己也经常“夸赞”对方,现在竟然变换了位置。

    阮景心里顿时有些微妙。

    如果被对方知道那只“训犬”的手段……

    他觉得还是永远别告诉对方好了。

    “接下的那笔‘单’怎么办,想花多长时间解决?”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饭菜,提到了这件正事。

    阿撒托斯略作思索,说:“明天。”

    阮景有些不可思议,今天他们还没抓住“肿胀之女”的影子,现在就能断言一天内解决?

    阿撒托斯却轻轻扬起嘴角,乌黑的瞳仁闪烁冷光。

    他语气意味深长地说,“异能局的人也该动手了。”

    他们过了好几天都没完成“任务”,对面一定认为这是无能为力,所以不出意料会在这两天临时出击。

    听到这三个字,阮景顿时胃口有些不佳。

    虽说上次见面发生的事,现在也算是画上了和平的句号,但是怎么说心里还是膈应。

    不过这次异能局不是冲他们来,而是盯上了那只潜藏在顾宁身边的怪物。

    看上去也是为了完成赏金猎人的“任务”。

    但是,没有理由为他们退让。

    “不管来的人是谁,我们都要先完成‘任务’。”

    阮景语气笃定地说道。

    阿撒托斯眼底浮现笑意,他心里感到暖洋洋的,甚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知道阮景在乎自己。

    “嗯,不过这次我想自己去解决。”他半垂着眼眸,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

    当阮景略有些迟疑时,阿撒托斯却抬起眼睛,问:

    “你会相信我,对吗?”

    自从阮景表现得越来越“宽容”后,对方的言行就越来越“有恃无恐”,时常提出一些令人疑惑的请求。

    目前还在阮景的接受范围之内,他尽量付出自己的真心。

    实际上,想要拒绝这样的眼神也有些困难。

    阮景闻言侧过脸,轻轻“嗯”了一声。

    阿撒托斯笑容更深,只不过阮景没有发现,他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他看向了窗外浓浓夜色,灯红酒绿的画面瞬间被扭曲,而是精确地锁定到某个街区巷口。

    一只月兽在前方疾速奔逃,影子一闪而逝,接着后面有人紧追上来。

    曲欢发现了从死域逃出来的月兽踪迹,并且他在试图单枪匹马,逐一消除它们。

    “鱼”很快就要上钩了。

    忽然,面前有人给自己夹了道菜。

    阿撒托斯瞬间从刚才的世界里抽身,怔愣地望向阮景。

    “尝尝味道怎么样。”阮景看着他突然出神的脸,适时地提醒道。

    阿撒托斯轻牵起嘴角,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

    “好。”

    ……

    净远中学,上午。

    在昨晚和阮景他们分别后,顾宁就有些心神不宁,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甚至有些魔怔了。

    回家之后,即便是自己独处,“肿胀之女”也再未出现。

    对方像是已经离开了自己,或者是自己再也看不见她了。

    再也看不见……

    课间时间,同桌杨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顾宁足足慢了十秒才反应过来,他目带恐慌地转过身。

    杨凯把手掩在嘴边,神情小心,先是看了一眼前面的同学。

    现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接着,他努着嘴巴问:“你叔叔……是不是上过电视啊?”

    他还记得在校长室见过的两个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还有强烈的求知欲。

    顾宁神情木讷地点点头。

    他对这些没有可有可无的问题,还有那些花边八卦,半点兴趣都没有。

    “那你跟我说说,另一个人是谁呗……”

    “……”顾宁心中懊恼地想,自己怎么知道?

    他找了个机会离开座位,打算去教室外面透透气,他小跑着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空气里散发着一丝冷意。

    顾宁自己呆了几分钟。

    他忽然有些不习惯,那只怪物现在去哪了?

    如果彻底消失了就好,万一以后再从自己的生活里出现……

    他的现状真的会有所改变吗?

    顾宁站在教学楼的栏杆前,往下能看到了五楼底下的风景,一丝无端的寒风吹过面颊。

    他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课铃声在耳畔回荡,脑海里那些可怕的事情消散了。

    他转过身朝着教室重新跑去。

    只是他脚下的阴影里,有几道“活着”的植物根须,在悄然地紧跟上他的脚步。

    顾宁终于挨到了放学,他和杨凯约了个地点,继续聊白天没有说完的话题。

    那是个已经停业的游乐场。

    不过,杨凯还没有聊上两句,突然就因为接到他妈电话。

    “不好意思……那个,我妈叫我回家吃饭。”杨凯指了指手机,憨厚地笑了起来。

    杨凯嘴角向下撇了撇,他羡慕杨凯有个对他事事上心的妈妈。

    对方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在原地站了片刻。

    然后,也准备自己打车回去。

    只不过,他抬头往前面一看,却发现空荡荡的道路上,一辆黑色商务车朝自己驶过来。

    在他面前停下时,顾宁暗暗捏紧了书包带子。

    “小朋友,你好。”有个穿绿夹克的男人从车里出来,笑容友善地说:

    “我们能聊一聊吗?”

    “……”

    见顾宁警惕地想要走人,曲欢忽然灵光一闪,又说道:

    “你昨天见过阮景吧?他是我的朋友,不要害怕。”

    顾宁脚下停顿,犹疑地转过头。

    几分钟后,他们在一家餐饮店外面,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