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相见争如不见（2/2）
“田郎将可瞒的我们好苦，当日郎将战死讯息传来，朝野惋惜声一片，郎将自个儿在鲜卑隐姓埋名潇洒快活。可念得家中妻儿孤苦伶仃？”王复也摇头叹息不止，话语虽然平和但其中也含不少怨愤。
“元清！我昔日之事自是搅扰的大家不得安宁，但你可上前仔细看看，我田某可真的是潇洒快活过？你看看为兄这张老脸。你可曾看出半点我昔日模样？”田宴虽是心中惭愧，但也是怨气不少，这三年来他真的是度日如年。
“可是田大人！你战败不敢自尽，自己被俘也就算了。便是退一万步讲，你学那李陵求自保之道我等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你竟然自甘下贱，倾囊教会鲜卑人战阵之术，并亲自为鲜卑练出这数万铁甲精兵。这样的行径可就是万死莫恕了！满天下的汉人会视你为仇訾，子子孙孙也不得翻身，煌煌青史可就是专为你这般人留的。”王信毕竟气盛，控制不住自己愤怒，戟指指着田宴大骂不止。
田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嗫嚅着嘴唇战抖了半天，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低头不再多言。
王信刚才那番话可是骂的不轻，汉时人不惧生死，最重传承，这涉及子子孙孙的诅咒便是最为恶毒的言辞了。张基看田宴心灰意冷，却怕王信这番言语逼得田宴行了短见，忙出头帮着田宴说话。
“王信贤侄见识短浅，不知当日情景之恐怖，我三路出关大军都有上万骑军，一朝战败，全军覆没。那战场上尸横遍野，苍鹰秃鹫盘旋于上空伺机啃食我等血肉，路边野狼豺狗成群，伤者匍匐惨叫求一死而不可得，死者尸骨尽皆不能还乡。那场景——人间惨状莫过于斯！”张基回头看着田宴道：“田兄当年也曾为段太尉麾下悍将，几曾有过怯意！不到斯时，不知生死之艰难矣！”
田宴听得张基为自己辩解，却摇了摇头道：“伯夷莫为我辩解，田某这几年行事，本就荒唐无稽，便是自己想来，也是万死不得其恕。只是田某心中有言在此：当日里出关，虽是仓促用兵，却也不是没有确数。陛下皇恩浩荡，我等自是拼死一战，不是没有击破鲜卑的可能。不料先是粮草告竭，几番催促，却没有后援补给。再者，我大军初入草原，便不曾见得任何鲜卑部落，让我事先计划的以战养战的策略破产，鲜卑人就像早已经知道我军的行军计划和速度，便是后来我擅自做主，临时改变军略，也没有逃脱被鲜卑人层层设计的结局。这种种事情绝不是巧合可以解释。事后我被俘，没有求死，也是心存怨念，欲求做一明白死去之人。出关求战虽不是我一力促成，但也是因我田宴之故才起，那么多军中袍泽横死，我田宴搞不清楚这前因后果，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一气说出沉在心中多年的心思，田宴显得枯槁脸色红润了许多，顿了顿，又说道：“后来我在鲜卑王帐，却发现不少端倪，鲜卑军中竟然拥有无数汉人工匠，更有远超过昔日我边塞统计所得的铁甲兵刃储存。鲜卑人本就勇猛好杀，残忍彪悍，若再能得到这种种利器，岂不是我大汉以后再难制衡？”
“于是我开始偷偷查探，一点点的摸清楚这些东西的来源，最后，终于发现，原来把这些违禁之物卖与我大汉死敌的丑恶手段竟然是朝中权倾朝野的高门世家，享誉满天下的四世三公之家——袁氏所做。袁氏早已掌握朝廷查举大权，门中故吏势力遍及天下，奢侈靡费之处也远过于宫中陛下。袁氏为此事，卖国乎？卖几乎？”田宴怒发戟张，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可是你不也是投了鲜卑人，帮鲜卑人做事。你所做的又比袁氏能好上多少？”一直沉默的郭蕴突然说道。
“哼哼！这位想必就是袁氏这次的主事人了。田某本就是百劫余生之人，贪生怕死之事都做了，也就不在乎这张脸面了，我不仅教鲜卑人战阵军法，便是你们袁氏后来劝我在鲜卑军中训练重步兵我都一一应下。我如今已经明白，当年我等大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人既然可以跑出边塞外来卖国，我这样的一勇之夫本就在鲜卑人大营里身不由己，又有什么不可以卖的。”田宴针锋相对郭蕴，语中讥诮之意溢于言表。
日律推演、慕容风等鲜卑人在旁边顾看着这些汉人中的名臣武将互相讥讽，为谁卖国的多少而争个不停，不由心中讥笑不已，汉人果然如大王所言，已经没落了。再没有当年苏武班超那样的人物那般令人惊惧了。
王复看着田宴几乎歇斯底里一般，这当年西部疆场上赫赫有名的悍将竟落到这般田地。心中也是蹉叹不已。
那田宴放下面皮说的郭蕴哑口无言，又转口低沉着嗓子说道：“当年之事固然是奸臣作祟，但陛下突然之间将我和夏育这样出身西军之人徒然之间扔到塞外，这其中何尝不是有着自己的考量。段太尉一去，西军数路大将一朝间尽丧。关西世家大阀还有什么资格谈起入京执政之事。政治？权谋？我大汉何时才能重振煌煌天朝啊！“沙哑的声音凄厉无比。
感叹几句后田宴突地转向王复张基，“说完这些，田某已心满意足。王元清！张伯夷！我不知你们现今如何自处，但我托你们一事，替我看护我家妻儿，田某此身早已死去，只恨不能早死，到如今悔恨莫及！”快语几句说完，田宴猛的向厅中廊柱奋力一跃，咚的一声巨响。田宴的身子软软滑到地上，额间鲜血崩溅，眼见是已经不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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