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古怪的盗党(2/2)
胡斐驰马上了道旁一座小丘纵目遥望只见两名盗伙各乘快马手臂中都抱着一个孩子。马春花徒步追赶头散乱似乎在喊:“还我孩子还我孩子!”隔得远了听不清楚。那两个盗党兵刃一举忽地分向左右驰开。马春花一呆两个孩子都是一般的心头之肉不知该向哪一个追赶才是。胡斐瞧得大怒心想:“这些盗贼真是无恶不作。”叫道:“二妹快来!”明知寡不敌众若是插手此事实极凶险但眼见这种不平之事总不能置之不理于是纵马追了上去。但相隔既远坐骑又没盗伙的马快待追到马春花身边两个大盗早已抱着孩子不知去向。只见马春花呆呆站着却不哭泣。胡斐叫道:“马姑娘别着急我定当助你夺回孩子。”其实这时“马姑娘”早已成了“徐夫人”但在胡斐心中一直便是“马姑娘”脱口而出全没想到改口。
马春花听了此言精神一振便要跪将下去。胡斐忙道:“请勿多礼徐兄呢?”马春花道:“我追赶孩子他却给人缠住了。”程灵素驰马奔到胡斐身边说道:“北面又有敌人。”胡斐向北望去果见尘土飞扬又有**骑奔来。胡斐道:“敌人骑的都是好马咱们逃不远得找个地方躲一躲。”游目四顾一片空旷并无藏身之处只西北角上有一丛小树林。程灵素马鞭一指道:“去那边。”向马春花道:“上马呀!”马春花道:“多谢姑娘!”跃上马背坐在她的身后。程灵素笑道:“你眼光真好危急中还能瞧出我是女扮男装。”三人两骑向树林奔去。
只奔出里许盗党便已觉只听得声声唿哨南边十余骑北边**骑两头围了上来。
胡斐一马当先抢入树林见林后共有六七间小屋心想再向前逃非给追上不可只有在屋中暂避。奔到屋前见中间是座较大的石屋两侧的都是茅舍。他伸手推开石屋的板门里面一个老妇人卧病在床见到胡斐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啊啊”的低叫。
程灵素见那些茅舍一间间都是柴扉紧闭四壁又无窗孔看来不是人居之所踢开板门一望见屋中堆满了柴草另一间却堆了许多石头。原来这些屋子是石灰窑贮积石灰石和柴草之处。程灵素取出火摺打着了火往两侧茅舍上一点拉着马春花进了石屋关上了门又上了门闩。
这几间茅舍离石屋约有三四丈远柴草着火之后人在石屋中虽然炽热但可将敌人挡得一时同时石屋旁的茅舍尽数烧光敌人无藏身之处要进攻便较不易。马春花见她小小年纪却是当机立断一见茅舍毫不思索的便放上了火自己却要待进了石屋之后想了一会方始明白她的用意赞道:“姑娘!你好聪明!”茅舍火头方起盗众已纷纷驰入树林马匹见了火光不敢奔近四周团团站定。马春花进了石屋惊魂略定却悬念儿子落入盗手不知此刻是死是活。她虽是著名拳师之女自幼便随父闯荡江湖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险但爱儿遭掳不由得珠泪盈眶。她伸袖拭了拭眼泪向程灵素道:“妹子你和我素不相识何以犯险相救?”这一句也真该问要知这批大盗个个武艺高强人数又众便是她父亲神拳无敌马行空亲自遇上了也决计抵敌不住。这两人无亲无故竟然将这桩事拉在自己身上岂不是白白赔了性命?至于胡斐自称“歪拳有敌牛耕田”她自然知道是戏弄群盗之言。她父亲的武功是祖父所传并无同门兄弟。程灵素微微一笑指着胡斐的背说道:“你不认得他么?他却认得你呢。”胡斐正从石屋窗孔中向外张望听得程灵素的话回头一笑随即转身伸手从窗孔中接了一枝钢镖、一枝甩手箭进来抛在地下说道:“咱们没带暗器只好借用人家的了。一、二、三、四……五、六……这里南边共是六人。”转到另一边窗孔中张望说道:“一、二、三……北边七人可惜东西两面瞧不见。”回头向屋中一望见屋角砌着一只石灶心念一动拿起灶上铁锅右手握住锅耳左手拿了锅盖突然从窗孔中探身出去向东瞧了一会又向西瞧了一会。这么一来他上半身尽已露在敌人暗器的袭击之下但那铁锅和锅盖便似两面盾牌护住了左右。只听得叮叮当当、的的笃笃一阵响亮他缩身进窗哈哈大笑。只见锅盖上钉着四五件暗器铁锅中却又抄着五六件什么铁莲子、袖箭、飞锥、丧门钉等都有。那锅口已缺了一大块却是给一块飞蝗石打缺了的。胡斐说道:“前后左右一共是二十一人。我没瞧见徐兄和两个孩子推想起来尚有二人分身对付徐兄有两人抱着孩子对方共是二十五人了。”程灵素道:“二十五人若是平庸之辈自然不足为患可是这一批……”胡斐道:“二妹你可知那使雷震挡的是什么来头?”
程灵素道:“我听师父说起过有这么一路外门兵器说道擅使雷震挡、闪电锥的都是塞北白家堡一派。可是那使宝剑的这人剑术明明是浙东的祁家剑。一个是塞北一个是浙东嗯大哥你听出了他们的口音么?”
马春花接口道:“是啊有的是广东口音还有湖南湖北的也有山东山西的。”程灵素道:“天下决没这么一群盗伙会合了四面八方的这许多好手却来抢劫区区九千两银子。”马春花听到“区区九千两银子”一句话脸上微微一红。飞马镖局开设以来的确从没承保过这样一枝小镖。胡斐道:“为今之计须得先查明敌人的来意到底是冲着咱兄妹而来呢还是冲着马姑娘而来。”他初时见了敌人这般声势只道定是田归农一路但盗伙的所作所为却处处针对着徐铮、马春花夫妇显然又与苗人凤、田归农一事无关。马春花道:“那自然是冲着飞马镖局。这位大哥贵姓?请恕小妹眼拙。”胡斐伸手撕下唇上粘着的胡子笑道:“马姑娘你不认得我了么?”马春花望着他那张壮健之中微带稚气的脸看来年纪甚轻却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
胡斐笑道:“商少爷请你去放了阿斐别再难为他了。”马春花一怔樱口微张却无话说。胡斐又道:“阿斐给你吊着多可怜的你先去放了他我再给你握一回好不好?”当年胡斐在商家堡给商宝震吊打极是惨酷马春花瞧得不忍恳求释放。商宝震对她锺情虽然恼恨胡斐却也允其所请但要握一握她的手为酬马春花也就答应。虽然其时胡斐已经自脱捆缚但马春花为他求情之言却句句听得明白当时小小的心灵之中便存着一份深深的感激直到此刻这份感激仍是没消减半分。
为了报答当年那两句求情之言他便是要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愿。今日身处险地心中反而高兴因为当年受苦最深之时曾有一位姑娘出言为他求情到这时候自己竟能在这位姑娘危难之际来尽心报答。
马春花听了那两句话飞霞扑面叫道:“啊你是阿斐商家堡中的阿斐!”顿了一顿又道:“你是胡大侠胡一刀之子胡斐胡兄弟。”胡斐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听她提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又想起了幼年之事心中不禁一酸。
马春花道:“胡兄弟你……你……须得救我那两个孩子。”胡斐道:“小弟自当竭力。”略一侧身道:“这是小弟的结义妹子程灵素姑娘。”马春花刚叫了一声“程姑娘”突然砰的一声大响石屋的板门被什么巨物一撞屋顶泥灰扑簌簌直落。好在板门坚厚门闩粗大没给撞开。
胡斐在窗孔中向外张去见四个大盗骑在马上用绳索拖了一段树干远远驰来奔到离门丈许之处四人同时放手一送树干便砰的一声又撞在门上。
胡斐心想:“大门若是给撞开了盗众一拥而入那可抵挡不住。”当下手中暗扣一枚丧门钉一枝甩手箭待那四名大盗纵马远去后回头又来大声喝道:“老小子手下留情射马不射人。”眼看四骑马奔到三四丈开外他右手连扬两枚暗器电射而出呼呼两响分别钉入当先两匹马的顶门正中。两匹马叫也没叫一声立时倒毙。马背上的两名大盗翻滚下鞍。后面两乘马给树干一绊跟着摔倒。马上乘客纵身跃起没给压着。旁观的盗众齐声惊呼奔上察看只见两枚暗器深入马脑射入处只余一孔连箭尾也没留在外面这一下手劲当真是罕见罕闻。群盗个个都是好手如何不知那小胡子确是手下留情这两件暗器只要打中头胸腹任何一处哪里还有命在?群盗一愕之下唿哨连连退到了十余丈外直至对方暗器决计打不到的处所这才聚在一起低声商议。胡斐适才出其不意的忽暗器如果对准了人身群盗中至少也得死伤三四人局势自可和缓但胡斐不明对方来历不愿贸然杀伤人命以至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何况马春花二子落入敌手徐铮下落不明双方若能善罢自是上策。群盗一退胡斐回过身来见板门已给撞出了一条大裂缝心想再撞得两下便无法阻敌攻入了。
马春花道:“胡兄弟程家妹子你们说怎么办?”胡斐皱眉道:“这些盗伙你一个也不认识么?”马春花摇头道:“不识。”胡斐道:“若说是令尊当年结下的仇家他们言语之中对令尊却甚是敬重。如果有意和你为难因而掳去两个孩子一来你一个人也不识二来他们对你并无半句不敬的言语。对徐大哥嘛他们确是十分无礼但要和徐大哥过不去可不用这般兴师动众啊。”马春花道:“不错。盗众之中不论哪一个武功都胜过我师哥。只要有一两人出马便已足够了。”胡斐点头道:“事情的确古怪但马姑娘也不用太过担心瞧他们的作为并无伤人之意倒似在跟徐大哥开玩笑似的。”马春花想到“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些话脸上又是一红。两人在这边商议程灵素已慰抚了石屋中的老妇在铁锅中煮起饭来。三人饱餐了一顿从窗孔中望将出去但见群盗来去忙碌不知在干些什么因被树木挡住了瞧不清行动。胡斐和程灵素低声谈论了一阵都觉难以索解。程灵素道:“这事跟义堂镇上的胡大财主可有干连么?”胡斐道:“我是一点也不知道。”他顿了一顿说道:“与其老是闷在葫芦里我们还不如现出真面目来倘若两事有甚干连我们也好打定主意应付免得马姑娘的丈夫儿子受这无妄之灾。”程灵素点了点头。胡斐粘上了小胡子与程灵素两人走到门边打开了大门。群盗见有人出来怕他们突围十余乘马四下散开逼近屋前。胡斐叫道:“各位倘是冲着我姓胡的而来我胡斐和义妹程灵素便在此处不须牵连旁人!”说着拍的一声把烟管一折两段扯下唇上的小胡子将脸上化装尽数抹去。程灵素也摘下了小帽散开青丝露出女孩儿家的面目。群盗脸上均现惊异之色万没想到此人武功如此了得竟是个二十岁未满的少年。群盗你望我我望你一时打不定主意。突有一人越众而出面白身高正是那使剑的姓聂大盗。他向胡斐一抱拳说道:“尊驾还剑之德在下没齿不忘。我们的事跟两位绝无关联两位尽管请便在下在这儿恭送。”说着翻身下马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那马走到胡斐跟前停住看来这大盗是连坐骑也奉送了。
胡斐抱拳还礼说道:“马姑娘呢?你们答应了不打这抱不平的。”那姓聂的答道:“抱不平是不敢打了。我兄弟们只邀请马姑娘北上一行决不敢损伤马姑娘分毫。”胡斐笑道:“若是好意邀客何必如此大惊小怪。”转头叫道:“马姑娘人家邀你去作客你去是不去?”马春花走出门来说道:“我和各位素不相识邀我作甚?”盗众中有人笑道:“我兄弟们自然不识马姑娘可是有人识得你啊。”马春花大声道:“我的孩子呢?快还我孩子来。”那姓聂的道:“两位令郎安好无恙马姑娘尽可放心。我们出全力保护尚恐有甚失闪怎敢惊吓了两位万金之体的小公子?”程灵素向胡斐瞧了一眼心想:“这强盗说话越来越客气了。这徐铮左右不过是个镖头他生的儿子是什么万金之体了?”只见马春花突然红晕满脸说道:“我不去!快还我孩子来!”也不等群盗回答径自回进了石屋。
胡斐见马春花行动奇特疑窦更增说道:“马姑娘和在下交情非浅不论为了何事在下决不能袖手旁观。”那姓聂的道:“尊驾武功虽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弟兄一共有二十五人待到晚间另有强援到来。”胡斐心想:“这人所说的人数和我所猜的一点不错总算没有骗我。管他强援是谁我岂能舍马姑娘而去?但二妹却不能平白无端的让她在此送了命。”于是低声道:“二妹你先骑这马突围出去我一人照料马姑娘那便容易得多。”程灵素知他顾念自己说道:“咱们结拜之时说的是‘有难共当’呢还是‘有难先逃’?”胡斐道:“你和马姑娘从不相识何必为她犯险?至于我那可不同。”程灵素的眼光始终没望他一眼道:“不错我何必为她犯险?可是我和你难道也是从不相识么?”
胡斐心中大是感激自忖一生之中甘愿和自己同死的平四叔是会的赵半山也会的(奇怪得很一瞬之间心中忽地掠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苗人凤也会的)今日又有一位年轻姑娘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身旁一点也不踌躇只是这么说:“活着咱们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那姓聂的大盗等了片刻又说道:“弟兄们决不敢有伤马姑娘半分对两位却不存顾忌。两位又何必没来由的自处险地?尊驾行事光明磊落在下佩服得紧。咱们后会有期今日便此别过如何?”胡斐道:“你们放不放马姑娘走?”那姓聂的摇了摇头还待相劝群盗中已有许多人呼喝起来:“这小子不识好歹聂大哥不必再跟他多费唇舌!”“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傻小子凭你一人当真有天大的本事么?”
突见白光一闪一件暗器向胡斐疾射过来。那姓聂的大盗跃起身来一把抓住却是一柄飞刀。
胡斐道:“尊驾好意兄弟心领从此刻起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说着拉着程灵素的手翻身进了石屋。但听得背后风声呼呼好几件暗器射来他用力一推大门托托托几声几件暗器都钉上了门板。群盗大声唿哨冲近门前。胡斐抢到窗孔拾起桌上的钢镖对准攻得最近的大盗掷了出去。他仍不愿就此而下杀手这一镖对准了那大盗肩头。那大盗“啊”的一声肩头中镖这人极是凶悍竟自不退叫道:“众兄弟今日连这一个小子也收拾不下咱们还有脸回去吗?”群盗连声吆喝四面冲上。只听得东边和西边的石墙上同时出撞击之声显然这两面因无窗孔盗众不怕胡斐射暗器正用重物撞击要破壁而入。胡斐连暗器南北两面的盗伙向后退却东西面的撞击声却丝毫不停。程灵素取出七心海棠所制蜡烛又将解药分给胡斐、马春花和病倒在床的妇人叫他们含在嘴里一待敌人攻入便点起蜡烛薰倒敌人。但程灵素的毒药对付少数敌人固然应验如神敌人大举来攻对之不免无济于事。预备这枝蜡烛也只是尽力而为能多伤得一人便减弱一分敌势至于是否能冲出重围实在毫无把握。便在此时秃的一响西的石壁已被攻破一洞只见群盗害怕胡斐厉害却无人胆敢孤身钻进但破洞势将越凿越大总能一拥而入。胡斐见情势紧迫暗器又已使完在石屋中四下打量要找些什么重物来投掷伤敌。程灵素叫道:“大哥这东西再妙不过。”说着俯身到那病妇的床边伸手在地下一按双手举起两手掌上白白的都是石灰。原来乡人在此烧石灰石屋中积有不少。胡斐叫道:“妙极!”嗤的一声扯下长袍的一块衣襟包了一大包石灰猛地缩身一冲竟从破孔中钻了出去闭住眼睛右手一扬一包石灰撒出立即钻回石屋。群盗正自计议如何攻入石屋如何从破孔中冲进而不致为胡斐所伤那料得到他反客为主竟从破洞中攻将出来?这一大包石灰四散飞扬白雾茫茫站得最近的三名大盗眼中登时沾上剧痛难当一齐失声大叫。
胡斐突击成功一转身程灵素又递了两个石灰包给他。胡斐道:“好!”从石灶上扳下一块大石伸左手高高举起飞身一跃忽喇喇一声响屋顶撞破了一个大洞。他二次跃起时从屋顶中钻出两个石灰包扬处群盗中又有人失声惊呼。程灵素连包几个石灰包放在铁锅中递上屋顶胡斐东南西北一阵抛打群盗又叫又骂退入了林中。这一股群盗七八人眼目受伤一时不敢再逼近石屋。如此相持了一个多时辰群盗不敢过来胡斐等却也不敢冲杀出去一失石屋的凭藉那便无法以少抗众。胡斐和程灵素有说有笑两人同处患难比往日更增亲密。马春花却有点儿神不守舍只是低头默默沉思既不外望敌人对胡程两人的说话也似听而不闻。
胡斐道:“咱们守到晚间或能乘黑逃走。今夜倘若走不脱二妹那要累得你送一条小命了至于我歪拳有敌牛耕田这老小子的老命嘿嘿!”说着伸手指在上唇一摸笑道:“早知跟姓牛的无关这撇胡子倒有点舍不得了。”程灵素微微一笑低声道:“大哥待会如果走不脱你救我呢还是救马姑娘?”
胡斐道:“两个都救。”程灵素道:“我是问你倘若只能救出一个另一个非死不可你便救谁?”
胡斐微一沉吟说道:“我救马姑娘!我跟你同死。”程灵素转过头来低低叫了声:“大哥!”伸手握住了他手。胡斐心中一震忽听得屋外脚步声响往窗孔中一望叫道:“啊哟不好!”只见群盗纷纷从林中跃出手上都拖着树枝柴草不住往石屋周围掷来瞧这情势显是要行火攻。胡斐和程灵素手握着手相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眼色之中两人都瞧出处境已是无望。马春花忽然站到窗口叫道:“喂你们领头的人是谁?我有话跟他说。”群盗中站出一个瘦瘦小小的老者说道:“马姑娘有话请吩咐小人吧!”马春花道:“我过来跟你说你可不得拦着我不放。”那老者道:“谁有这么大胆敢拦住马姑娘了?”马春花脸上一红低声道:“胡兄弟程家妹子我出去跟他们说几句话再回来。”胡斐忙道:“啊使不得强盗贼骨头怎讲信义?马姑娘你这可不是自投虎口?”马春花道:“困在此处事情总是不了。两位高义我终生不忘。”胡斐心想:“她是要将事情一个儿承当好让我两人不受牵累。她孤身前往自是凶多吉少救人不救彻岂是大丈夫所为?”眼看马春花甚是坚决已伸手去拔门闩说道:“那么我陪你去。”马春花脸上又是微微一红道:“不用了。”程灵素实在猜测不透马春花何以会几次三番的脸红?难道她对胡大哥竟也有情?想到此处不由得自己也脸红了。胡斐道:“好既是如此我去擒一个人来作为人质。”马春花道:“胡兄弟不必……”话未说完胡斐已右手提起单刀左手一推大门猛地冲了出去。群盗齐声大呼。胡斐展开轻功往斜刺里疾奔。群盗齐声呼叫:“小子要逃命啦!”“石屋里还有人四下里兜住。”“小心提防那小子使诡。”呼喝声中胡斐的人影便如一溜灰烟般扑到了群盗之中。两名盗伙握刀来拦胡斐头一低从两柄大刀下钻了过去左手一勾想拿左那人手腕。岂知那人手脚甚是滑溜单刀横扫胡斐迫得举刀一封竟没拿到。这么稍一耽搁又有三名大盗扑了上来两条钢鞭一条链子枪登时将胡斐围在垓心。胡斐大声一喝提刀猛劈当当当三响过去两条钢鞭落地链子枪断为两截这三刀使的是极刚极猛之力虽打落了敌人三般兵刃但他的单刀也是刃口卷边难以再用。盗众见他如此神勇不自禁的向两旁让开。
那老者喝道:“让我来会会英雄好汉!”赤手空拳猱身便上。胡斐一惊:“此人身手沉稳大是劲敌。”左手一扬叫道:“照镖!”那老者住足凝神待他钢镖掷来。那知胡斐这一下却是虚招左足一点身子忽地飞起越过两名大盗的头顶右臂一长已将一名大盗揪下马来。他抓住了这大盗的脉门跟着翻身上马从人丛中硬闯出来。
那马被胡斐一脚踢在肚腹吃痛不过向前急窜。盗众呼喝叫骂有的乘马有的步行随后追赶。那马奔出数丈胡斐只听得脑后风生一低头两枚铁锥从头顶飞过去势奇劲锥的实是高手。胡斐在马上转过身来倒骑鞍上将那大盗举在胸前叫道:“暗器啊越多越好!”那大盗给扣住脉门全身酸软动弹不得。胡斐哈哈大笑伸脚反踢马腹只踢了一脚那马扑地倒了原来当他转身之前马臀上先已中了一枚铁锥穿腹而入。胡斐一纵落地横持大盗一步步的退入石屋。群盗怕他加害同伴竟是不敢一拥而上。群盗枉自有二十余名好手却给他一人倏来倏去横冲直撞不但没伤到他丝毫反给他擒去一人。群盗相顾气沮心下固自恼怒却也不禁暗暗佩服。马春花喝彩道:“好身手好本事!”缓步出屋向群盗中走去竟是空手不持兵刃。
群盗见她走近纷纷下马让出一条路来。马春花不停步的向前直到离石屋二十余丈之处的树林边这才立定。胡斐和程灵素在窗中遥遥相望见马春花背向石屋那老者站在她面前说话。程灵素道:“大哥你说她为什么走得这么远?若有不测岂不是相救不及?”胡斐“嗯”了一声他知程灵素如此相问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果然程灵素接着就把答案说了出来:“因为她和群盗说话不愿给咱两个听见!”胡斐又是“嗯”的一声。他知道程灵素的猜测不错可是那又为什么?
胡斐和程灵素听不到马春花和群盗的说话但自窗遥望各人的神情隐约可见。程灵素道:“大哥这盗魁对马姑娘说话的模样可恭敬得很哪竟没半点飞扬嚣张。”胡斐道:“不错这盗魁很有涵养确是个劲敌。”程灵素说道:“我瞧不是有涵养倒像是仆人跟主妇禀报什么似的。”胡斐也已看出了这一节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想这事甚为尴尬不愿亲口说出。程灵素瞧了一会又道:“马姑娘在摇头她定是不肯跟那盗魁去。可是她为什么……”突然侧过头来瞧着胡斐的脸心中若有所感又回头望向窗外。
胡斐道:“你要说什么?你说她为什么……怎地不说了?”程灵素道:“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问了出来怕你生气。”胡斐道:“二妹你跟我在这儿同生共死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什么都不会瞒你。”程灵素道:“好!马姑娘跟那盗魁说话为什么不是恼却要脸红?这还不奇为什么连你也要脸红?”胡斐道:“我在疑心一件事只是尚无佐证现下还不便明言。二妹你大哥光明磊落决无不可对人言之事。你信得过我么?”程灵素见他神色恳切心中很是高兴微笑道:“那你是在代她脸红了。旁人的事我管不着。只要你很好那就好了。”胡斐道:“我初识马姑娘之时是个十三四岁的拖鼻涕小厮。她见我可怜这才给我求情……”说到这里抬头出了会神只见天边晚霞如火烧般红轻轻说道:“该不该这样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她是好人……她良心是挺好的。”这时他身后那大盗突然一声低哼显是穴道被点后酸痛难当。胡斐转身在他“章门穴”上一拍又在他“天池穴”上推拿了几下解开了他的穴道说道:“事出无奈多有得罪请勿见怪。尊驾高姓大名。”
那大盗浓眉巨眼身材魁梧对胡斐怒目而视大声道:“我学艺不精给你擒来要杀要剐便可动手多说些什么?”胡斐见他硬气倒钦服他是条汉子笑道:“我跟尊驾从没会过无冤无仇岂有相害之意?只是今日之事处处透着奇怪在下心中不明老兄能不能略加点明?”那大盗厉声道:“你当我汪铁鹗是卑鄙小人么?凭你花言巧语休想套问得出我半句口供。”程灵素伸了伸舌头笑道:“你不肯说姓名这不是说了么?原来是汪铁鹗汪爷久仰久仰。”汪铁鹗呸的一声骂道:“黄毛小丫头你懂得什么?”
程灵素不去理他向胡斐道:“大哥这是个浑人。不过他鹰爪雁行门的前辈武师跟小妹颇有点交情。周铁鹪、曾铁鸥他们见了我都很恭敬。你就不用难为他。”说着向胡斐眨了眨眼睛。汪铁鹗大是奇怪道:“你识得我大师兄、二师兄么?”语气登时变了。程灵素道:“怎么不识?我瞧你的鹰爪功和雁行刀都没学得到家。”汪铁鹗道:“是!”低了头颇为惭愧。原来鹰爪雁行门是北方武学中的一个大门派。门中大弟子周铁鹪、二弟子曾铁鸥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程灵素曾听师父说起过知道他门中这一代的弟子取名第三字多用“鸟”旁这时听汪铁鹗一报名又见他使的是雁翎刀自然一猜便中。至于汪铁鹗的武功没学到家更是不用多说他武功倘若学得好了又怎会给胡斐擒来?但汪铁鹗脑筋不怎么灵听程灵素说得头头是道居然便深信不疑。程灵素道:“你两位师哥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我没见他们啊。”其实她并不识得周铁鹪、曾铁鸥但想这两人威名不小若在盗群之中必是领头居的人物但那瘦老人和其余几个盗都不使刀想来周曾二人必不在内。这一下果然又猜中了。汪铁鹗道:“周师哥和曾师哥都留在北京。干这些小事怎能劳动他两位的大驾?”言下甚有得意之色。程灵素心道:“他二人留在北京难道这伙盗党竟是从北京来的?我再诓他一诓。”于是轻描淡写的道:“天下掌门人大会不久便要开啦。你们鹰爪雁行门定要在会里大大露一露脸。你总要回北京赶这个热闹吧?”江铁鹗道:“那还用说?差使一办妥大伙全得回去。”
胡斐和程灵素心中都是一怔:“什么差使?”程灵素道:“贵寨众位当家的受了招安给皇上出力那是光祖耀宗的事哪。”不料这一猜测可出了岔儿程灵素只道他们都是盗伙却在办差那不是受了招安是什么?那知汪铁鹗一对细细的眼睛一翻说道:“什么招安?你当我们真是盗贼么?”程灵素暗叫:“不好!”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装作是黑道上的朋友大家心照不宣又何必点穿?”
她虽然掩饰得似乎丝毫没露痕迹但汪铁鹗终于起了疑心程灵素再用言语相逗他只是瞪着眼睛一言不。胡斐忽道:“二妹你既识得这位汪兄的师哥咱们不便再行留难。汪兄你请回吧!”汪铁鹗愕然站起。胡斐打开石室的木门说道:“得罪莫怪后会有期。”汪铁鹗不知他要使什么诡计不敢跨步。程灵素拉拉胡斐的衣角连使眼色。胡斐一笑道:“小弟胡斐我义妹程灵素多多拜上周曾两位武师。”说着轻轻往汪铁鹗身后一推将他推出门外。汪铁鹗大惑不解仍是迟疑着并不举步回头一望却见木门已然关上这才向前走了几步跟着又倒退几步生怕胡斐在自己背后射暗器待退到五六丈外见石室中始终没有动静这才转身飞也似的奔入树林。程灵素道:“大哥我是信口开河啊谁识得他的周铁鸡、曾铁鸭了你怎地信以为真放了他去?”胡斐道:“我瞧这些人决不敢伤害马姑娘。再说汪铁鹗是个浑人这些盗伙未必看重他。他们真要对马姑娘有什么留难也不会顾惜这个浑人。”程灵素赞道:“你想得极是……”话犹未了窗孔中望见马春花缓步而回群盗恭恭敬敬的送到林边不再前行任她独自回进石屋。胡程二人眼中露出询问之色但均不开口。马春花道:“他们都称赞胡兄弟武功既高人又仁义实是位少年英雄。”胡斐谦逊了几句见她呆呆出神没再接说下文也不便再问。隔了半晌马春花道:“胡兄弟程家妹子你们走吧。我的事……你们两位帮不了忙。”胡斐道:“你未脱险境我怎能舍你而去?”马春花道:“我在这里没有危险他们不敢对我怎样。”胡斐心想:“这两句话多怕确是实情但让她孤身留在这里怎能安心?”
但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然泫然欲泣忽而嘴角边露出微笑胡斐和程灵素相顾怔。石室内外一片寂静。胡斐拉拉程灵素的衣角两人走到窗边向外观望。胡斐低声道:“二妹你说怎么办?”程灵素低声道:“大仁大义的少年英雄说怎么办黄毛丫头便也怎么办。”胡斐悄声道:“我疑心着一件事可是无论如何不便亲口问她这般僵持下去终也不是了局。”程灵素道:“我猜上一猜。你说有个姓商的当年对她颇有情意是不是?”胡斐道:“是啊你真聪明。我疑心这伙人都是受商宝震之托而来因此对马姑娘甚是客气对她丈夫却不断的讪笑羞辱。”程灵素道:“看来马姑娘对那姓商的还是未免有情。”胡斐道:“因此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两人说话之时没瞧着对方只是口唇轻轻而动马春花坐在屋角不会听到。眼见得晚霞渐淡天色慢慢黑了下来突然间西连声唿哨有几乘马奔来。程灵素道:“又来了帮手。”胡斐侧耳一听道:“怎地有一人步行?”果然过不多时一个人飞步奔近后面四骑马成扇形散开着追赶。但马上四人似乎存心戏弄并没催马口中吆喝唿哨始终离前面奔逃之人两三丈远。那人头散乱脚步踉跄显已筋疲力尽。胡斐看清了那人面目叫道:“徐大哥到这里来!”说着打开木门待要赶出去接应但为时已然不及四骑马从旁绕了上来拦住徐铮的去路。林中盗众也一拥而出。胡斐若是冲出只怕群盗乘机抢入屋来程灵素和马春花便要吃亏只好眼睁睁瞧着徐铮给群盗围住。胡斐纵声叫道:“倚多为胜算什么英雄好汉?”纵马追来的四个汉子中一人叫道:“不错我正要单打独斗会一会神拳无故的高徒斗一斗飞马镖局的徐大镖头。”胡斐听这声音好熟凝目一望失声叫道:“是商宝震!”程灵素道:“这姓商的果真来了!”但见他身形挺拔白净面皮确是比满脸疤痕的徐铮俊雅十倍又见他从马背上翻鞍而下身法潇洒利落心想:“他和马姑娘才算是一对儿无怪那些人要打什么抱不平说甚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她究竟是年轻姑娘忍不住叫道:“马家姊姊那姓商的来啦!”马春花“嗯”的一声似乎没懂得程灵素在说些什么。这时群盗已围成了老大一个圈子遮住了从石室窗中望出去的目光。程灵素道:“大哥这里瞧不见咱们上屋顶去。”胡斐道:“好!”两人跃上屋顶望见徐铮和商宝震怒目相向。商宝震手提一柄厚背薄刃的单刀徐铮却是空手。程灵素道:“这可不公平。”胡斐尚未答话只听得商宝震大声道:“徐爷商某跟你动手用不着倚多为胜也不能欺你空手。你用刀我空手这么着你总不吃亏了吧?”说着提刀一掷竟把手中单刀柄前刃后的向徐铮掷去。
徐铮伸手接住呼呼喘气说道:“在商家堡中你对我师妹这般模样你当我没生眼睛么?你今日空群而来为的是什么姓徐的不必多说。商宝震你拿刀子吧!”商宝震高声说道:“我便凭一双肉掌斗你的单刀。众位大哥如我伤在他的刀下只怨我狂妄自大任谁不得相助。”程灵素道:“他为什么这般大声?显是要说给马姑娘听了。他空手斗人家单刀不但是在心上人面前逞能还要打动她的心。”胡斐叹了一口气。程灵素道:“大哥你说马姑娘盼望谁胜?”胡斐摇头道:“我不知道。”程灵素道:“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外人眼下正在为了她拚命她却躲在屋里理也不理。我说马姑娘私心之中只怕还在盼望这位商少爷得胜呢。”胡斐心中的想法也是如此但仍是摇头道:“我不知道。”徐铮见商宝震定然不肯用兵刃单刀一横说道:“反正姓徐的陷入重围今日也不想活着回去了。”刷的一刀往商宝震头顶砍落。商宝震武功本就高出他甚多当年在商家堡向他讨教拳脚只是装腔作势这数年中跟着八卦门中的师伯师叔王氏兄弟痛下苦功八卦刀和八卦掌的功夫更是精进。徐铮奔逃了半日气力衰竭手中虽然多了一口刀但在商宝震八卦掌击、打、劈、拿之下不数招便落下风。胡斐皱眉道:“这姓商的甚是狡滑……”程灵素道:“你要不要出手?”胡斐道:“我是为助马姑娘而来但是……但是……我可真不知她心意如何?”程灵素对马春花甚是不满说道:“马姑娘决无危险你好心相助她可未必领你这个情。咱们不如走吧!”胡斐见徐铮的单刀给商宝震掌力逼住了砍出去时东倒西歪已是全然不成章法瞧着甚是凄惨说道:“二妹你说的是这件事咱们管不了。”
他跃下屋顶回入石室说道:“马姑娘徐大哥快支持不住了那姓商的只怕要下毒手。”马春花呆呆出神“嗯”了一声。胡斐怒火上冲便不再说向程灵素道:“二妹咱们走吧!”马春花似乎突然从梦中醒觉问道:“你们要走?上哪里去?”胡斐昂然道:“马姑娘你从前为我求情我一直感激但你对徐大哥这般……”
他话未说完猛听得远处一声惨叫正是徐铮的声音跟着商宝震纵声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之情。群盗轰然喝彩:“好八卦掌!”马春花一惊叫道:“师哥!”向外冲出。胡斐恨恨的道:“情人打死了丈夫正合心意!”程灵素见他愤恨难当柔声安慰道:“这种事你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管。”胡斐道:“她若是不爱她师哥又何必和他成亲?”程灵素道:“那定是迫于父亲之命了。”胡斐摇头道:“不她父亲早烧死在商家堡中了。便算曾有婚约也可毁了总胜过落得这般下场。”忽听得人丛中又传出徐铮的一声呻吟胡斐喜道:“徐大哥没死瞧瞧去。”说着拉着程灵素的手走出石屋急步挤入盗群之中。说也奇怪没多久之前群盗和胡斐一攻一守列阵对垒但这时群盗只注视马春花、商宝震、徐铮三人对胡程二人奔近竟都不以为意。胡斐低头看徐铮时只见他胸口一大滩鲜血气息微弱显是给商宝震掌力震伤了内脏转眼便要断气。马春花呆呆站在他的身前默不作声。
胡斐弯下腰去俯身在徐铮耳边低声道:“徐大哥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兄弟给你办去。”徐铮望望妻子望望商宝震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没有。”胡斐道:“我去找到你的两个孩子抚养他们成*人。”他和徐铮全无交情只是眼见他落得这般下场激于义愤忍不住要挺身而出。徐铮又苦笑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话只因气息太微胡斐听不明白于是把右耳凑到他的口边只听他低声道:“孩子……孩子……嫁过来之前……早就有了……不是我的……”一口气呼出不再吸进便此气绝。
胡斐恍然大悟:“怪不得马姑娘要和他成亲原来火烧商家堡后这姓商的不知去向而她有了身孕却不能不嫁。怪不得两个孩子玉雪可爱与徐大哥的相貌半分也不像。”他伸腰站起无话可说耳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驰近。每匹马上坐着一个汉子每人怀里安安稳稳的各抱一个马春花的孩子。马春花瞧瞧徐铮又瞧瞧商宝震说道:“商少爷我当家的是你打死的?”商宝震道:“刀子还在他手里我可没占他的便宜。”马春花点点头从徐铮右手中取下单刀说道:“这是你家传的八卦刀我在商家堡中见过的。”商宝震微微笑道:“你好记性多亏你还记得。”马春花道:“我怎么不记得?商家堡的事好像便都在眼前一般。”
程灵素侧目瞧着胡斐只见他满脸通红胸口不住起伏强忍怒气却不作。马春花提着八卦刀赞道:“好刀!”慢慢走到商宝震身前。商宝震嘴边含笑目光中蕴着情意伸手来接。马春花倒过刀锋便似要将刀柄递给他突然间白光一闪刀头猛地转过波的一声轻响刺入了商宝震腰间。商宝震一声大叫一掌拍出将马春花击得倒退数步说道:“你……你……你……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完向前一扑便已毙命。这一下人人出其不意本来商宝震击死徐铮马春花为夫报仇谁都应该料想得到但马春花对徐铮之死没显示半分伤心和商宝震一问一答又似是欢然叙旧突然间刀光一闪已是白刃刺敌。群盗一愕之间尚未叫出声来胡斐在程灵素背后轻轻一推拉着马春花的手臂急退入了石屋。群盗一阵喧哗待欲拦阻已然慢了一步。适才之事实在太过突兀群盗显然要计议一番并不立时便向石屋进攻反而退了开去。胡斐向马春花叹道:“先前我错怪你了你原不是这样的人。”马春花不答独自呆坐在屋角之中。程灵素对她自也全然改观柔声安慰她几句。马春花双目向前直视嗯也不嗯一声。胡斐向程灵素使个眼色两人又并肩站在窗前。胡斐道:“马姑娘为夫报仇杀了敌人个措手不及可是这么一来我更加不懂了。”程灵素也是大惑不解本来商宝震一到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但现下许多事情立时又变得十分古怪。马春花竟会亲手将商宝震杀死是不是她眼见丈夫惨死突然天良现?如果群盗确是商宝震邀来那么他一死之后盗众定要群相愤激叫嚣攻来但群盗除了惊奇之外何以并无异举?胡斐凝神思索了一会说道:“二妹这中间有很多难解之处咱两人贸然插手说不定反而害了好人。马姑娘是一定不肯说的了我去问那盗魁去。”程灵素道:“他怎肯说?”胡斐道:“我去试试!”程灵素道:“千万得小心了!”胡斐道:“理会得。”开了屋门缓步而出向盗众走去。群盗见他孤身出来手中不携兵刃脸上均有惊异之色。胡斐走到离群盗六七丈远处站定说道:“在下有一句机密之言要和贵领说。”说着在身上拍了拍示意不带利器。群盗中一条粗壮汉子喝道:“大伙儿都是好兄弟有话尽说不妨何必鬼鬼祟祟?”胡斐笑道:“各位都是英雄好汉领头的自然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难道跟我说句话都不敢么?”那瘦削老人右手摆了摆说道:“‘了不起的人物’这六个字那可不敢当。我瞧你小兄弟倒是位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他话中称赞胡斐但满脸是老气横秋之色。胡斐拱手道:“老爷子请借一步说话。”说着向林中空旷之处走去。那瘦老人斜眼微睨适才马春花手刃商宝震之事也太令人震惊他心神兀自未宁生怕胡斐也暗藏毒计不敢便此跟随过去但若不去又未免过于示弱当下全神戒备一步步的走近。胡斐抱拳道:“晚辈姓胡名斐老爷子你尊姓大名。”那老者不答道:“尊驾有何说话?”胡斐笑道:“没什么。我要跟老爷子讨教几路拳脚。”
那老者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句话来勃然变色道:“好小子你骗我过来便要说这一句话吗?”胡斐笑道:“老爷子且勿动怒我是想跟你赌一个玩意儿。”
那老者哼的一声转身便走。胡斐道:“我早料你不敢!我便是站在原地不动你也打我不过。”那老者怒道:“你说什么?”胡斐道:“我双脚钉在地下半寸不得移动你却可任意走动咱们这般比比拳脚你说谁赢谁输?”那老者见他迭献身手夺雷震挡擒汪铁鹗抢剑还剑接暗器事事眩人耳目若说单打独斗还当真有点胆怯但听他竟敢大言不惭说双足不动而和自己相斗这样的事江湖上可从未听见过。他是河南开封府八极拳的掌门人人既稳练武功又高因此这次同来的三十余人之中以他为心想对方答允双足不动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这份便宜是稳稳占了当下并不恼怒反而高兴笑道:“小兄弟出了这个新花样来考较老头子好这几根老骨头便跟着你熬熬。咱们许不许用暗器哪?”胡斐微笑道:“以武会友用什么暗器?”那老者心想:“我便打他不过只须退开三步他脚步不能移动谅他手臂能有多长?最不济也是个平手。”说了声:“好!”胡斐道:“晚辈与老爷子素不相识这次多管闲事实是胡闹。晚辈只要输了一招半式我和义妹两人立刻便走。”那老者心想:“他若一味护着马姑娘此事终是不了。我们倘若恃众强攻势必多伤人命如伤着马姑娘更是大大不妥还是善罢为妙。”于是说道:“是啊!这事原本跟旁人绝不相干。马姑娘此后富贵荣华直上青云你既跟她有交情只有代她喜欢。”胡斐搔了搔后脑道:“我便是不明白。老爷子倘若任让一招晚辈要请老爷子说明其中的原委。”
那老者微一沉吟说道:“好便是这样。”见胡斐双足一站相距一尺八寸沉稳无比不禁心中一动:“说不定还真输与他了。”说道:“咱们话说明在先我若输了只好对你说但你决不能跟第二人说起。”胡斐道:“我义妹可须跟她明言。”那老者心想:“**好煮饭干兄干妹好做亲。你们干兄干妹何等亲密?就算口中答应了不说也岂有不说之理?”便道:“第三人可决计不能说了。”胡斐道:“好!便是这样。我又怎知准能赢得你老人家?”那老者身形一起微笑道:“有僭了!”左手挥掌劈出右拳成钩正是八极拳中的“推山式”。胡斐顺手一带觉他这一掌力道甚厚说道:“老爷子好掌力!”
群盗见两人拉开架子动手纷纷赶了过来但见两人脸上各带微笑当下站定了观斗。那八极拳的八极乃是“翻手、揲腕、寸恳、抖展”共分“搂、打、腾、封、踢、蹬、扫、挂”八式讲究的是狠捷敏活。那老者施展开来但见他翻手之灵、揲腕之巧、寸恳之精、抖展之的是名家高手的风范。群盗看得暗暗佩服心想他以八极拳扬威大河南北成名三十余载果有真才实学绝非浪得虚声。只见那老者一步三环、三步九转、十二连环、大式变小式小式变中盘“骑马式”、“鱼鳞式”、“弓步式”、“磨膝式”在胡斐身旁腾挪跳跃拳脚越来越快。
胡斐却只是一味稳守见式化式果然双足没移动分毫。斗到分际那老者只感拳掌出去之时渐趋滞涩似有一股粘力阻在他拳掌之间心中暗叫:“不好!”待要后跃退开对方不能追击便算是没有输赢那知他左掌回抽胡斐右手已抓住他的右掌同时左手成拳在他右肘底一下轻揉。那老者大惊运劲一挣没能挣脱便知自己右臂非断不可心中正自冰凉胡斐突然松手跃开脚步一个踉跄说道:“老爷子掌力沉雄佩服佩服。”
那老者心中雪亮好生感激对方非但饶他一臂不断还故意脚步踉跄装得打成平手使自己不致在众兄弟前失了面子保全自己一生令名实是恩德非浅于是过去携了胡斐之手笑道:“小兄弟英雄了得咱们到这边说话。”